行云聲 第7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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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巧, 林霄接連幾次都遇上了奚茴,每次碰見她都是獨身一人。因女子嬌瘦, 一個人出現(xiàn)在這荒郊野外的很不安全, 故而林霄特地放慢了速度, 本著好心提醒身邊人, 叫身邊人近前問話。 跟在林霄身后的人是晏城的首富之子, 自幼與林霄一起長大, 這幾日沒少拿林霄與奚茴開玩笑,畢竟這兩人實在太巧,總能遇上。 此刻林霄一記眼神他便知道對方想說什么,于是牽著馬上前,問了句:“姑娘這是要去哪兒?可要同我們一路?” 一個女孩兒獨自行走就怕遇上危險,即便潼州境內(nèi)已經(jīng)許久不曾發(fā)生過此類案件,但小心為上,有他們一幫人護著,姑娘家也不會遇上麻煩。 奚茴眨了眨眼,還不等她說話那主動找她搭訕的男子便突然朝后退了數(shù)步,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險些吃了一嘴灰。 突如其來的人影叫十幾名男子立刻警惕起來,紛紛拔出腰間的佩劍。 林霄見到來人便道:“收起來?!?/br> 云之墨臉上還戴著那副暗金色的蝴蝶面具,高大的身影仿佛一堵墻般攔在了奚茴的面前,他知道這些紈绔子弟沒什么壞心眼才沒將他們都殺了,便冷著一張臉低聲道:“滾。” 林霄記得云之墨,再朝云之墨身后的奚茴看去,果然少女又露出了那種欣喜仰望的神情,壓根兒不需要他們幫助。 “唐突?!绷窒鰧υ浦傲斯笆?,便將自己的好友扶起來,幾人重新上馬,待走遠了才嘀咕了兩句。 “我們又不是什么壞人,做什么那么兇巴巴的趕人走?” “我們十幾人一起過去,即便沒有壞心思也容易嚇到人家,那姑娘一人在湖邊坐著,她身邊的人怕我們圖謀不軌也是正常的。索性也沒發(fā)生什么事,不如早些回去,小爺請大家吃酒吧!” 林霄說到這兒,那些人也就止了牢sao,倒是方才摔了一跤的好友露出一臉別有深意的笑,對著他抬一抬眉,即便不開口林霄也知道他是什么用意,便用馬鞭朝對方樣了樣,只差說句滾。 待一行人走遠了沒了身影,奚茴才嘀咕了句:“我怎么總碰見他?” 云之墨聞言,轉(zhuǎn)身略彎下腰,對她歪頭,有些威脅氣勢的疑惑她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奚茴沒看穿他的醋勁兒,認真道:“我已經(jīng)連續(xù)遇見過他好幾次了,在瓷魚鎮(zhèn)吃魚生時他還在我們隔壁呢。” 云之墨不喜歡奚茴與旁人有什么特殊的緣分,于是伸手在她額前彈了一下道:“還想不想吃果子?” “吃!”她口渴得厲害。 云之墨找了幾個生津止渴的果子就藏在袖子里,這時統(tǒng)統(tǒng)丟進了銀葉小舟中,二十幾顆都與梨子一般大,夠奚茴吃上好幾天的了。 重新坐上銀葉小舟,奚茴一邊啃著野果一邊吹著涼爽的風,沒過一會兒便在大片油田中央看到了一條隨山丘起伏的路。官道上十幾人策馬奔騰,恣意快活,也不知是誰先抬起頭一眼瞧見了這艘銀葉小舟,竟伸手朝這邊指了過來。 少年們記得這銀葉小舟停在奚茴旁邊,還以為小船用來游湖,誰知船只竟也能上天。 不過他們都聽說過行云州,也知這世上有會仙法的能人,便揮著馬鞭朝銀葉小舟打招呼,不畏懼乘舟的人,笑得張揚又豪放。 奚茴見他們忘性這般大,好像活得沒有煩惱的樣子,不禁心生羨慕。她倚靠在云之墨的懷里啃了一口野果,再朝下看,卻見到一抹異光從林霄的肩上閃過,眨眼便逝,像是剎那的幻覺。 奚茴扯了一下云之墨的袖子,問他:“哥哥,你看見他肩上的光了嗎?” 云之墨也朝林霄瞥去一眼,在他眼里,這少年的身上何止跟著一抹光,除去奚茴看見的,還有更深的黑暗如影隨形,與少年臉上的笑容成了鮮明的對比。 只是這些尋常人看不見,或許連行云州人也未必能看見的東西,奚茴又如何能看見? 她已經(jīng)給了云之墨太多次驚訝了。 云之墨問:“除了光,你還看見了什么?” 奚茴搖了搖頭,反問:“真的有光?看來我沒瞧錯,那光是什么東西?” 云之墨垂眸,銀葉小舟越過了那些少年,眼前所見是一片青蔥的曠野后,他才慢慢展開自己的手心,燃起一簇暗紅色的火焰,問奚茴:“你可知這是什么?” 炙熱的火焰與眼前跳躍,奚茴認得這個,她曾跳下渡厄崖時便穿越過這紅光,當時云之墨說…… 奚茴道:“這是命火?!?/br> 云之墨應(yīng)聲:“對,是命火。世人皆有命火,與魂火不同,魂火燃于雙肩,為人之壽命,魂火滅人也就死了。命火則是人之命數(shù)所燃的火焰,不隨人死而滅,隨魂滅而滅,命火可燒魂,我吞噬的這些,便是六萬多年來從問天峰下走過的所有鬼魂的命火?!?/br> 若是尋常人遇上命火,立刻會被燒得灰飛煙滅魂魄不留。但命火本身不分善惡,云之墨可以用命火殺人,自然有人能用命火救人。 云之墨道:“那人的雙肩上少了一半魂火,剩下的一半是用命火補齊的,你所見之光為命火的光,那命火也不是他的?!?/br> 奚茴撇嘴,聽起來便覺得復(fù)雜。 云之墨可見世人魂火,也可收世人命火,他卻看不穿奚茴的魂火是否旺盛,更別提命火。 少年不是一般人,潼州也不是一般的州地,這里潛藏了太多秘密,在云之墨第一次??裤y葉小舟踩到這片土地上他就發(fā)現(xiàn)了。 即便是地處位置使得氣候如春,也不該一年四季皆是一副模樣,柳絮不是這個季節(jié)飄的,一路走來看見的桃花、杏花也非這個季節(jié)的產(chǎn)物。前不久在軒轅城已入秋末初冬,中秋過去多日,桂花都謝了兩回,個別州地甚至開始結(jié)冰落初雪了,潼州卻依舊保持著綠意盎然的繁茂景象。 一個巨大的幻境,像無邊的畫卷,將所有潼州的生靈全都囊括其中。 云之墨對此是有些好奇的。 因為他看見了這里的天與地皆被籠罩在兩股氣之中,這兩股氣的力量分庭抗禮,又彼此消磨,像極了他曾有過的感受。所以云之墨暫且落定潼州,他想看看一個升為天,一個沉為地的兩股氣,最終是誰先妥協(xié),誰走向了誰。 還有一個原因,也因潼州特殊,云之墨不怕被行云州與寧卿那個女人來煩。但凡他們深入潼州,自己便會陷在潼州如今的繁瑣之中,分身不暇來管奚茴了。 - 將到晏城,離得遠遠的便能看見城墻上大段的綠連著一串串的紅,植物將城門徹底包裹,便是城中也有數(shù)不清的同類植物,幾乎家家院墻上都種了一片。 若非這一條通往晏城的官道上到處都是人,乍一眼看過去,這里當真像個被植物掩埋的荒城。 因為入城的人太多,銀葉小舟在天空太過扎眼,奚茴與云之墨便在距離城門還有一刻鐘的地方落下,用一片竹林遮掩,將小舟收回成銀葉。 隨著行人一并朝晏城靠近,待走到跟前了她才認出城墻上掛著的是凌霄花。 凌霄花本就是藤蔓植物,順著桿就能爬,若無人修剪便會瘋長,但長得如晏城城墻上這般茂盛的奚茴還是第一次見。這些凌霄花根莖老且粗,看樣子已經(jīng)有許多年了,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竟能將根嵌入城墻縫隙中生長,一路攀爬至城門頂,站在城墻下放眼望去,入目皆是一串串紅。 不必猜,方才她在銀葉小舟上看見的城內(nèi)百姓家中種的,應(yīng)當也是凌霄花了。 入了城,奚茴果然看見了數(shù)不盡的凌霄,家家戶戶的圍墻上全都爬滿了,陽光下還有人專門給凌霄花灑水,將其養(yǎng)得更加枝繁葉茂。被花朵簇擁的城池雖浪漫美麗,可遠超過人數(shù)的植物始終叫人心中忍不住升起些許悚然。 好些人也與奚茴一般是頭一次來晏城,好奇地打量著道路兩側(cè)房屋上掛下來的凌霄花,因這成串的花朵讓許多人駐步觀賞。 奚茴與云之墨找了一家客棧住下,尚未打聽便知道了今日城外擁堵的原因。 此刻華燈初上,街上人聲鼎沸,往日行人多半為普通百姓,今日卻有一半單看穿著便非富即貴。這些人都是受晉嵐王邀請而來,特地參加七日后晉嵐王世子的弱冠宴。 客棧的小二說,晉嵐王的王妃早亡,世子年幼時又遺傳了晉嵐王的體弱多病,故而在十八歲之前世子從來沒離開過晏城。后來過了十八歲,眼見著身體好轉(zhuǎn)起來了他才有機會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便是弱冠宴這么重要的場合,到今日他也還在外頭玩兒得沒回來呢。 小二還說,晉嵐王深愛王妃,王妃死后一直沒再娶,甚至為王妃守起了貞潔,王府內(nèi)從無侍女嬤嬤,連煮飯的婆子都沒有。正因為晉嵐王深情,對他這個獨子就更為看重,晉嵐王為京州皇城天子的胞弟,他要想辦宴席,請?zhí)妓统鋈チ?,自然是受邀的無不前來。 便是這樣,才致使這幾日晏城城門前幾乎水泄不通,今日進城的達官顯赫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還各個帶了家丁侍從,可叫晏城好好熱鬧了一番。 奚茴聽那小二與人說得津津有味,甚至轉(zhuǎn)了話題提起了晉嵐王與他王妃的恩愛往事,活靈活現(xiàn),仿佛他親眼見過一樣。 眼看著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晏城的城門也將落鎖,幾匹駿馬橫穿街市,大咧咧地從客棧門前沖過,揚起一地薄灰。 于門前嗑瓜子閑聊的小二見狀,連忙指著馬騎在最前頭的那個少年道:“瞧啊,世子爺回來了!” 奚茴也瞧見了,那個沒了一半魂火,肩上又頂著命火的少年進了城便往家趕去。 金骨墨扇輕輕往奚茴額頭上一敲,連忙叫她回神,她伸手捂著額頭,吃痛地看向云之墨,眼神詢問他做什么。 云之墨撇嘴道:“不吃東西,總看著旁人做什么?” 這回奚茴聞到了些不同尋常的味道,她皺了皺鼻子,反問:“這家客棧的面是不是放了醋???否則怎么聞起來酸酸的?” 云之墨環(huán)抱雙臂,微微挑眉,面具下的眉眼直勾勾地盯著奚茴,道:“既知道我吃醋,便不要多看旁人一眼?!?/br> 云之墨心中不悅,正在想要不要把那小子弄死算了。 奚茴說過她與那人碰到過不止一回,說明他們之間有些偶遇的緣分,哪怕是孽緣云之墨也不高興,只想將其斷了才好。 奚茴見狀噗嗤一聲笑起來,低頭吃了兩口面才道:“我是覺得這座城池古怪,所以才一直看著外面,又不是故意看那一個人?!?/br> “這城池的確古怪。”云之墨這回沒有隱瞞:“從城外到城內(nèi),每一朵凌霄花上都布了陰怨之氣,非但如此,這座城的布局也很特殊?!?/br> 云之墨拿起一根筷子在桌面上寫寫畫畫,筷尖起火,將桌面上燒出了一副焦黑的陣圖來。 謝靈峙以前給過奚茴幾本書,她雖不是每個陣法都能看得懂都學得會,可卻記得一些陣法的擺布方位決定那個陣法的作用。眼下云之墨畫出的陣算不上什么好陣,主煞與殺戮,若在此陣上算卦,必是大兇。 “這陣法像貔貅一樣,只有入門沒有出門,且每個陣墻的方位都很兇險,難怪我從進城后就一直不舒服,卻說不出哪里古怪,原來問題就在這里?!鞭绍钌焓种噶岁嚿系囊惶幍溃骸斑@是個吞噬的陣眼,聚靈用的,所以城中那么多凌霄花,美則美矣,卻透著瘆人的陰氣。” 吞噬靈氣這種事兒奚茴在軒轅城見過類似的,那是鬼魂在無意識時會去吸食花草樹木上的靈氣與陽氣,與這聚靈的陣法有異曲同工之處,唯一不同的是一個鬼可用不到這么多靈氣。 近來入晏城的人這么多,一旦城中陣法啟動,這些人就都別想活著出去。 “哥哥,有陰謀!”奚茴眸光一閃,手指戳了戳聚靈陣眼的位置道:“這個地方,絕對藏了大陰謀!” 云之墨在行云州的十年幾乎將行云州內(nèi)的藏書讀了個遍,自然看穿了這座城池的問題所在,城中的確有陰謀,陰謀卻不止一座城。 整個兒潼州都處在陰謀之下,若論陣,潼州實為大陣,是幻境構(gòu)成的。 不過旁人生死與云之墨無關(guān),他也不在意,即便整個兒晏城隨陣法風化也不干他的事,他來此地不過是為了找到那個太醫(yī)院正。 之所以在奚茴面前點破,也是想要她提防些,即便有他時時看顧著,但她自己多個心眼也是好的。 “所以小鈴鐺到了晚間莫要亂跑,記得時刻跟著緊了我才是?!痹浦f著,拂袖將那陣法揮去,再點了點面碗邊道:“再不吃就坨了。” 奚茴吃了幾口,再看向被云之墨洗去痕跡的桌面,小聲問了句:“這里這么危險,我們來此地做什么?” 她總覺得,云之墨來晏城是有目的性的,否則曦地九州那么大,何必來一個明知龍?zhí)痘ue的地方給自己找不自在。 “有我在,你還怕危險?”云之墨問。 奚茴連忙道:“我自是相信哥哥的能力,這世間應(yīng)當是沒有比你更厲害的人了,可我也知道你嫌麻煩,會帶我留在晏城,怕不是只為游玩吧?” 這地方到處都是藤蔓植物,看上去陰森森的,也不像好玩兒的樣子。 云之墨微頓,他知道自己瞞不了奚茴多久,于是伸手捏了一下奚茴的臉,稍用了些力氣,捏得她臉頰那塊都紅了才松手:“你還真是聰明?!?/br> 奚茴揉著臉,不覺得疼,只覺得與云之墨親昵。 “潼州有個神仙?!痹浦珱鰶龅溃骸拔蚁胫?,那個神仙如今究竟將自己變成什么模樣了?!?/br> “神仙?!”奚茴震驚:“神仙在晏城?” 云之墨的目光落在客棧小窗正對著的院內(nèi)那爬滿屋檐的凌霄花上,開口:“或許吧。” “我還從未見過神仙。”奚茴驚奇,所謂神仙她也只在書本上看過記載,或聽旁人說過。 奚茴又想起了什么,問:“哥哥說這里有神仙,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見過神仙?” 云之墨擱在桌面上的手指輕輕敲著,看似閑散卻于周身形成了些許落寞,他輕聲應(yīng)話:“嗯,見過?!?/br> 第74章 凌霄鎖月:六 ◎我就在你的身邊?!?/br> 奚茴沒有繼續(xù)問下去了。 云之墨等了片刻沒等來詢問回眸看了她一眼, 便見奚茴正低著頭吃面,她將面碗里最后一口吃完了才抬頭,對他展顏一笑:“他家的面還挺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