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同人)芝蘭逢珠玉 第8節(jié)
他二人在臨花灣轉(zhuǎn)了一轉(zhuǎn),沒見到那幾頭鹿,問了下人,說是它們在林子另一頭。管事的問要不要牽過來,黛玉道:“讓他們自在吧,有緣自然會見著的?!?/br> 石階上有些滑,林徥道了聲:“明日恐怕真有雨?!苯袃蓚€婆子仔細(xì)攙扶著黛玉。二人沿著臨花灣一路走到了刻了那十七首《藕舫月夜》的回廊下,當(dāng)夜的文豪不止詩情出眾,也都是寫的一手好字,黛玉細(xì)細(xì)地一幅幅看過去,心里終于快活了起來。 時間過得飛快,本以為才將將幾刻鐘,錦書來尋的時候,才曉得他們竟在此打發(fā)了一整個下午,太陽已經(jīng)到了西山了。 “大姑爺派人來接大姑奶奶了?!卞\書偷偷抱怨了一聲。 黛玉聞言,眉頭蹙了起來。 第21章 21 林徥皺了皺眉:“也不知道云家叫了什么人來接,若是有姐夫身邊的人也來了,恐怕沖撞了meimei,我先送meimei回浣花澗去,meimei也好換身衣裳,去去身上的疲意。然后去母親那兒看一眼,若是沒什么事,再打發(fā)人來知會meimei。” 黛玉道:“又不是順路,何必?zé)└绺缍嘧咭惶恕_@里丫頭婆子這么多,我還能迷了道不成?!?/br> 林徥也沒再客氣,囑咐丫鬟們扶好了,便一溜煙跑了。錦書提著裙子也沒追上,索性跟著送黛玉回房去。 錦荷悄悄問她:“不是說南安太妃都對太太撂下狠話了么?怎么大姑爺還敢來接人。這回終于敢違她老人家的意了?” 錦書道:“大姑爺雖是自己考的官,也沒正經(jīng)領(lǐng)過什么差事,一應(yīng)調(diào)度升遷全是因南安王府的面子,哪能忤長輩的心愿呢?” 黛玉心里一動,想著怪不得林徥自覺在家里人微言輕,甚至不如自己的分量,原來叔叔家從上到下的風(fēng)氣便是這樣。這話要是叫寶玉聽見了,免不得要嗤笑云渡“自己要做那庸碌汲汲營營之輩,怪不得要吃人嘴軟,一輩子仰著別人眼色”,只是細(xì)細(xì)想來,從前她在外祖母家,也是沒什么說話的底氣,就是那次周瑞家的把挑剩的給她,她也只能說兩聲,真去舅母跟前說她的陪房也是不能的。如今也就是賈母當(dāng)家,若有朝一日真輪到了大舅舅當(dāng)家——畢竟他襲爵,寶玉也不能和現(xiàn)在這般任性了。 到了浣花澗,桑鸝她們早把屋子收拾妥當(dāng)了,正喂琉璃缸里的幾尾金魚。見她回來,忙迎上來問:“水已經(jīng)燒好了,姑娘先梳洗還是先喝茶?” 黛玉走了一天,兼不曾午睡,頗有些疲意,想著趁晚膳前休息一會兒,只是錦書在這兒,她也不大好撇開她自去沐浴更衣:“先給錦書jiejie上茶?!?/br> 錦書忙笑道:“姑娘不忙,我這就要回太太那兒去了呢,姑娘累了一天了,不必管我,我和錦荷說兩句話就走?!?/br> 黛玉猶不肯,錦書錦荷一起勸了,方進(jìn)內(nèi)間去沐浴更衣,仍囑咐人給錦書倒茶。 錦書也不過叮囑了meimei幾句簾子要拉著,驅(qū)蟲的藥水趁著姑娘不在打好,守夜的時候盡心之類的話,便道:“我回太太那里去了。” 雪雁年紀(jì)小,難得出來一趟,倒是興致勃勃的,一邊給黛玉洗發(fā)一邊道:“我聽文嫂子說,園子里楊梅熟了,明天我早些起來,去摘些給姑娘嘗嘗味道?!?/br> 黛玉笑道:“仔細(xì)酸倒你的牙?!钡箾]阻她。 “我看文嫂子的意思,這園子里單是花兒果子,嫩藕鮮筍,就夠園子里這些人手的開支還有余裕了,更不提水里的魚還有莊上的酒。園子里的米酒不是出了名的嗎,姑娘明日疼我,賞我一壇子吧?!?/br> 那米酒黛玉中午也嘗了,確實甘甜可口,宋氏恐她喝多了上頭,只讓喝了一小碗。只是認(rèn)真說來,雖不賴,卻不至于如傳說中那般的好似天上甘露。 早前在榮國府時,寶釵曾作過一首“盛名時”暗諷過這些被無限夸大了的美食美景,直說是時人追風(fēng)所致。她思及前事,對雪雁冷笑道:“你不怕自己落了寶jiejie說的‘俗套’,成了‘那其實難副的盛名之物欺人的一節(jié)’嗎?” 寶釵作詩那天雪雁也在場,她當(dāng)然不大懂詩,只是當(dāng)時探春有不同的看法,同寶釵小辯了一回,她自然明白姑娘的意思:“又有什么要緊?難道沈廬的酒當(dāng)真比別處高貴,怎么達(dá)官貴人愿意去?我想著,出了名人,連帶著酒也出了名,又有何不可?姑娘們本來就是風(fēng)雅之人,但我們這些小的,愿意去附庸風(fēng)雅,也比鎮(zhèn)日里粗鄙罵街看著順眼些?!?/br> 這話倒是合心,沈廬因出了沈劼而名揚天下,藕舫園的米酒和醉魚也因那十七首詩而千金難求。這本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前人的文采,本也是這酒的價值所在。難道除了味道,酒便不能有別的意境不成? 她從水里起來,披上了衣裳:“今晚若是月亮好,咱們屋里就自己喝一回,樂一樂?!?/br> 雪雁替她擦干頭發(fā):“姑娘仔細(xì)身子呢?!?/br> “你如今說話,倒有些紫鵑的影子了?!摈煊癫挥X道。 雪雁聽了,嘆氣道:“也不知道紫鵑jiejie最近如何。她是到了寶二爺屋子里,倒不用擔(dān)心主子苛待,只她一開始就是跟在姑娘身邊的,雖常和寶二爺他們屋來往,到底沒細(xì)相處過,她一去就是占個大丫頭的地兒,自然壓不過襲人去,但她初來乍到,寶二爺難免要多關(guān)照些,恐怕晴雯麝月秋紋她們心里要有些嘀咕。麝月嘴巴雖利,平時卻不吭聲,就怕晴雯秋紋……”她又嘆了一聲,“再說,恐怕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總覺得襲人……哎,不知道怎么說,姑娘記得那回寶二爺來我們屋里,春纖順手幫他把頭發(fā)梳好了,襲人找來時說的話嗎?” 黛玉道:“我可記不得了,你也別在背后說人,沒什么意思,若有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受白眼的還是紫鵑?!?/br> 雪雁猛得一凜,方意識到她那話錯處涼多,一年大二年小的,讓人聽說寶玉連頭還沒梳好就往黛玉屋里去,要難過的可不止寶玉一個!沒見這邊二爺同三爺與姑娘是同姓的兄妹,送姑娘回房時也只送到院子口,從不會往閨房踏足嗎?她不禁訥訥地說了聲:“姑娘教訓(xùn)的是。” 黛玉見她臉色嚇得雪白泛青,心知是同自己想到了一處,倒也沒繼續(xù)責(zé)備她,只說:“日后別這樣就行了?!弊约阂舶蛋迪?,同寶玉那樣的相處,日后也不能了。 夏日里天暗得晚,紅杏來接黛玉去用晚膳時,西天邊火紅的云矮得仿佛接到了水池,曳曳風(fēng)里蓮花正好,整個園子安靜得很。紅杏說:“姑娘在孝里,聽不得戲,不過園子里有幾個采蓮女嗓子好,姑娘一會兒聽聽她們的小調(diào)?” 黛玉道:“此情此景,靜看就可,多了歌聲樂音,也不算增色。她們唱歌,也該白日采蓮勞作時方合適?!庇謫?“jiejie怎么說?還留在園子里嗎?”這園子她頭一回來,的確新奇無比,但馥環(huán)從小玩到大,兼之掛念姐夫的病,還真不定留多久。只是若真的云家人一來接就跟著走,也未免太跌份,日后婆家不免更覺得她毫無氣性。只是又想,jiejie用情至深,只怕寧愿多受些委屈,也要守在丈夫身邊的。 紅杏道:“都快夜里了,哪能就這么回去呢。明日若是下雨,自然是要多留些時日的?!被ㄍ庵?,大約是若是不下雨,馥環(huán)便要跟著回去了。 黛玉微微嘆了口氣。 王嬤嬤年紀(jì)大了,這次出來玩并未隨行,紫鵑又回了賈家,否則以她們二人愛cao心的個性,不知道要就這事嘀咕多久呢。黛玉只記得前兩年,她還更小,有天夜里睡不著,坐起來想看看月亮,卻聽見外屋紫鵑在和王嬤嬤說她的終身大事。那時才多大?也沒有堂叔這回事,大家都以為她是一直要住在外祖母家的,紫鵑對王嬤嬤說,還是要趁著老太太身子還硬朗,說得上話,把姑娘的婚事定下來,找個知根知底的人家才好,整個榮國府,真心關(guān)心姑娘的,也只有那幾個。也不知道老太太怎么想的,定寶玉也可以提前趁著林老爺還在就定下來,若是不是寶玉,也好早些相看。那話聽得她又羞又臊,忙躺回去裝睡,心撲通撲通地直跳。如今紫鵑若還在她身邊,只怕又有另一番見解了。 說起來,那些事她一個姑娘家不方便說出來教訓(xùn)下人,可她所思所想,其實并不是做丫鬟的本分,但當(dāng)時她寄人籬下,紫鵑是真的擔(dān)心她日后終身無靠的吧?后來到了叔叔家,也沒見她再說那樣的話。 倒是之前在揚州的時候,說馥環(huán)嫁的是一等一嗯好人家的人里,恰就有紫鵑,若她又聽了馥環(huán)的境遇,是不是還那么想? 她又嘆了一聲氣。 其實想來想去,她大約是有些思念紫鵑了。 第22章 22 水流順著珊瑚樹頂?shù)囊姑髦槁靥氏聛?,落在盆栽里的白玉假山上,劉遇坐在風(fēng)口,隨手撥了兩下琴弦,沈劼心疼地皺了皺臉:“王爺悠著點吧,好歹是傳世名琴。”劉遇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好,還親手把蒲團(tuán)推到了自己對面:“先生請坐?!?/br> 沈劼輕念了一句“不敢”,但也沒繼續(xù)自謙,客客氣氣地坐下來:“臣奉陛下朱諭,自明日起,為王爺講學(xué)?!睗M朝文武誰都知道永寧王最受二圣看重,但當(dāng)今這樣事無巨細(xì)一一交代,還是讓人意外。二皇子也開始讀書了,周家歷經(jīng)幾朝,子弟頗是能耐,三皇子、四皇子雖還年幼,但母家也不容小覷,皇上正當(dāng)壯年,本以為儲位還需再觀望幾年的。誰知道周昌敬剛剛才試探了一下,就得了新動靜。他心里暗暗叫苦,說實話,太子之爭他可沒打算摻和,但皇帝這一旨下來,他便成了板上釘釘?shù)挠缹幰幌?。誰知道今后皇帝的心思會不會轉(zhuǎn)變呢?真有了什么變故,上頭人可不大可能想起來,他并非自己求著來的。 君令不可違,如今除了盡心輔佐永寧王,也別無二路。 “果然是先生啊?!眲⒂鲚p嘆了一聲,他的侍讀馬亭是沈廬的???,曾疑惑這樣一位當(dāng)世大儒,為何他不肯來拉攏。只是沈廬從來人來客往,其他幾位弟弟的母家也一向要與沈劼親近,他覺著這么個聰明人,肯定是要袖手旁觀的。誰知道今日難得來一次沈廬,就聽說沈劼求見。 沈劼笑道:“王爺心里有更中意的人選不成?”譬如與他齊名的孫能樺,高居太傅之位,天雅農(nóng)莊桃李滿天下,朝堂上能幫小王爺?shù)目隙ū茸约憾唷?/br> 劉遇搖了搖頭:“實不相瞞,先生掌禮部,我母舅家里,同都察院、蘭臺寺又有不少干系,我原以為父皇會忌諱這個呢?!?/br> 沈劼一驚,他倒是立刻想到,林家除林徹曾在蘭臺寺任職外,如今養(yǎng)在他家里的明珠族姬,父親更是在言官里有不少同僚舊系,他這個禮部尚書再當(dāng)了劉遇的老師,這滿朝的言喉,只會向著永寧王!陛下提攜劉遇之心,竟如此真切嗎? “明珠族姬的朝服、座駕、用器,均已按制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彼@投名狀一出來,自己也覺得好笑,一把年紀(jì)了,竟用這般拙劣的討好手法。 好在劉遇真心實意地謝了一聲。 沈劼道:“既是斗膽聽王爺叫了聲‘先生’,微臣逾矩,想向王爺進(jìn)一言?!?/br> “先生是為了我母舅家那樁鬧得挺難看的親事吧?!眲⒂鲂Φ溃俺酥?,我也想不出別的什么事了?!?/br> 他一言一行不管是真是假,倒的確無可指摘。沈劼心里一動:“之后大約不會有言官來公開說王爺?shù)氖欠牵惨虼?,別人恐會覺得更危險?!?/br> 這倒是真的,本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你讓他們說兩句,也就過去了,但皇帝此舉,把滿朝言官的嘴都捂向了永寧王,小事堆在心里,就成了大事,最后劉遇難免要落得個不好的名聲。 “無妨,誰說不會有人來評議我的是非了?會有人說的,只是說不過而已——別的不提,就說我表姐那樁親事,表姐為妻不賢,云家大可把她休了,既然他們一不休妻,二不去請戶部調(diào)解,那就是還打算過下去,穆典誠誹論南安府上的事,說的還是邪的歪的神啊鬼的,他說不贏?!?/br> 沈劼原以為劉遇是一心要保林家名聲的,誰知冒出這樣一番話來。他難道是打算以后再有什么事,就自編自演一場戲,告狀的和反駁的都是自己人不成? “雖則如此,但傷敵一千,難免自損。便以穆林兩家之爭為例,此番自然是林家得了體面,可別人難免要覺得他家氣性大,明珠族姬可要如何是好?!彼麖那奥犝f的劉遇一直是“至純至真,溫厚親人”的,雖知道這些公子哥兒的名聲一向算不得數(shù),但他才剛上了船,小主子邪氣就往外冒,難免要驚慌一番,只能稍微打探一二。 “慌什么,還怕舅舅家表妹因為這件事閨譽受損不成?要我說,這些自以為是,成天碎嘴的,原來也不配肖想她的親事吧?!眲⒂稣A苏Q劬?,歪頭笑了笑,“,總有些人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所謂的體面啊,名聲啊,壓根不是那種人給的起的。” 沈劼從前沒怎么接觸過永寧王,十一二歲的少年人,也不小了,然而內(nèi)里竟然這么邪性。他有些顫巍巍地想,難道他這么確定自己已經(jīng)和他是一條繩子上的了?劉遇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生若是還有別的客人,不必拘在我這里?!?/br> 他若只是想自己喝一杯酒,哪兒不能去?特特跑來沈廬。先頭那句“果然是先生啊”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他就是猜到了皇帝的安排,過來提點兩句的。 皇帝知道自己純良敦厚的長子其實是這樣的性格嗎?沈劼忽然盯著劉遇自己斟酒的手愣了神。 不管怎么說,永寧王今年還不到十二歲,他十歲以前,幾乎就沒有離過皇帝身邊,食同桌居同寢,他這樣的性子,分明是皇帝親自養(yǎng)出來的。 那株珊瑚樹和春雷一起被送到了林府,永寧王府的長使同禮部的郎中一前一后,甚至還在廳里打了個照面。這個名叫羨漁的長使在京里也是個熟面孔,林滹早知外甥有贈琴之意,驚疑之外,也不免有些胡思亂想,親自把琴送去了漱楠苑,叫人安置在攬月樓里,吩咐王嬤嬤道:“你帶入把姑娘的衣裳用器都收一收,她品級定下了?!遍L嘆了一聲,“如海兄知道了,也當(dāng)欣慰?!?/br> 王嬤嬤也不由地落下幾滴老淚來,要跪謝林滹,林滹搖頭道:“使不得,是她父親的功勞,輪不著我來撈這聲謝?!?/br> 林徹跟著父親一路回到書房,問道:“meimei品級定下,是樁好事,說明皇上尚未忘了江南的虧空,怎的父親不見喜色?” “你還說,”林滹嘆道,“你meimei年紀(jì)也算不得多小了,劉家姑娘定親的時候,也不比她大多少。她這樣的品貌,要擇親事本就不易,門當(dāng)戶對先不提,能配得上她的年輕人,幾只手也數(shù)的過來。你為馥環(huán)出頭,我原也是贊同的,怎么竟不依不饒上了。原咱們家就只有馥環(huán)一個出了門的,也罷了,現(xiàn)在你meimei這樣.......” 林徹嗤笑了一聲:“倒也不是不依不饒。父親不信我年輕氣盛,難道真以為母親也是那樣不懂事的人?馥姐明明不樂意,母親卻一定要她和離歸家,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還不是因為——”他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當(dāng)年馥姐擇親的時候,皇貴妃娘娘覺得南安王府是門好助力。如今永寧王覺著云家已毫無用處,母親不忍心,想拉馥姐一把嗎?” 林滹沉默了半晌,苦笑道:“也是,哪有白吃的飯?” “我若是托生在鄉(xiāng)野農(nóng)家,日日天不亮便要起床耕作,便沒什么能讓人利用的了。既然錦衣玉食、順風(fēng)順?biāo)?,那么總該做點什么?!绷謴匕参康?,“我一向運氣好,但運氣并不是老天爺給的,是因為別人覺得我背后有永寧王,所以不敢給我使絆子,那些手段沒人敢用在我身上,我才能有今天?!?/br> “但是玉兒和馥環(huán)不同,她父親把她托付給我們,而她原本可以在她外祖母家里。如果在我們家,最后反而不如她外祖母家能給他的,我成什么人了?!?/br> “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dāng)年跟馥姐說親的那幾家,也沒真有比云渡好的。這種事,比念書做官更看真運氣。何況現(xiàn)在和馥姐那會兒,情況也不同了?!绷謴卦趦?nèi)閣領(lǐng)差事,最大的好處就是站得高看得遠(yuǎn)。如今的劉遇,并不像幾年前林妃認(rèn)為的那樣需要同那些勛貴世家沾親帶故。 “先不提這些,有些用器,你今日便著人送些過去藕舫園吧?!?/br> 寶玉往賈母屋里去的時候,就聽到小丫頭們議論,說是林姑娘的品級定下來了,禮部的員外郎帶著人大張旗鼓地去過了林家,寶釵正領(lǐng)著鶯兒也過來玩,聞言笑了一聲:“林meimei今后可高枕無憂了?!睂氂裰鞘裁匆馑迹駥歫iejie這樣滿腦子“仕途經(jīng)濟”的,自然是希望男的去考學(xué)升官,女的呢,嫁得如意郎君、日后可封誥命就算是最好的了??蛇@些是寶jiejie心里的最好的,林meimei心里求的可不是這些。 姊妹們剛坐下不久,門房派了人來報,說南安王府的云大爺來了。 “他不是正病著嗎?怎么還出來跑動了?”賈母一向和南安太妃交好,忙問,“大老爺在家嗎?” “云大爺說是想找寶二爺?!?/br> 寶玉之前不是沒見過云渡,但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能說話的機會都不多,何況云渡自病了一場,便一向深居簡出。此時寶玉看過去,只覺得他面如紙色,雙頰飛紅,眉目含情,似有波光粼粼,本該是器宇軒昂的武將,如今只剩了七分病氣三分弱色,叫寶玉看得也心生不忍:“云大哥哥怎么來了?” “此番叨擾,是為了向?qū)毿值芙鑲€丫頭用用?!痹贫擅銖姵冻鲆粋€笑意來,“就是內(nèi)子娘家新得的meimei,原在寶兄弟府上時用的那個丫頭?!?/br> 第23章 23 這話若是別人說來,寶玉指不定就要翻臉了,但他雖然任性,也不忍真得罪了南安王府,賈母、王夫人要失望不提,光賈政那兒就能叫他喝上一壺。況且云渡此時雖勉強笑著,愁容卻是從骨子里往外泛著,模樣又惹人愛憐,他竟忍下不快勸道:“云大哥哥的心意,石頭聽了也要動容,只是表妹叔叔家的態(tài)度一向叫人捉摸不透,說到底,表妹長到十幾歲,從前同他家都沒見過,能有多深的感情,如今借住他家,還是不要太惹眼得好。何況紫鵑原是家祖母的人,我并做不得她的主的。”卻也是拒絕了。 云渡雖失望,也知不能強求,只說:“是愚兄妄言了?!?/br> 寶玉心里一動:“云大哥哥這是要往林家去?” 云渡苦笑道:“都說家丑不可外揚,我卻是讓賢弟看笑話了?!?/br> 他家后宅的這點事,雖說經(jīng)過一回言官的口舌,但其實折騰得并不算大,畢竟親耳聽到的都有些腦子,中間又有永寧王出來劃了條線,還真沒幾個人敢拿這事做談資,是以榮國府里雖然聽到了些許風(fēng)聲,倒也沒打聽出究竟有什么事,只是聽說南安太妃和孫媳婦處得不好——也不是一年兩年了。王夫人倒是提過“林姑娘本來就體格弱的,又沒了父母,要是再被她jiejie的不賢名聲連累了,婚事可怎么辦”,賈母心里卻是另有打算的,指責(zé)了兩句,闔府上下不許再提。是以寶玉半知半解的,只道:“云大哥哥特特過來問我要人,說到底也是為了丈人家的喜歡,大嫂子知道了,也只有感激的。改日我見了林meimei叔叔家的人,定幫哥哥說道說道這份心意?!?/br> 其實現(xiàn)在在林家那里,除了林徥和黛玉兩個小的,哪里還有人覺得這只是院子門關(guān)起來這點爭風(fēng)吃醋的小事了?只偏偏自己家人還不覺得,南安太妃猶還覺得“眼不下這口氣”,要給他屋里放人好“打打她的臉”??上睦镆裁靼?,當(dāng)年云嵩在河?xùn)|節(jié)度使的位子上壞了事,雖因幾位世交的活動和太上皇的說情把責(zé)任推諉了出去,卻實實在在地折了當(dāng)時剛給朝廷換了回血、打算一展身手的新帝的面子。偏偏他又錯過了林征等青年武將外放的好時機,如今各地的蘿卜坑都被人站穩(wěn)了腳跟,他也只能領(lǐng)個說不上話幫不上忙的閑職。如今形勢也漸漸明朗,就連一向搖擺不定的忠順王都站好了位,他們家哪里還敢再跟前幾年似的另有圖謀?只是怕同林家鬧翻了,馥環(huán)真回了娘家,連個表忠心的機會都沒了,就直接被秋后算了總賬。云渡捂著額頭想,也是糊涂了,現(xiàn)在再想法子討好丈人家也沒什么用了。那家哪里敢,又哪里能幫他們說話?馥環(huán)如今也就是念著夫妻情分,想同他共進(jìn)退罷了。 寶玉猶說道:“原先姑母去世后,表妹在家祖母身邊養(yǎng)過兩年,祖母只姑母一個女兒,對表妹也疼得緊,如今她去了叔叔家,祖母甚是思念,只是她叔叔家并不常與我們來往,若云大哥哥幫著牽線,咱們?nèi)页>劬?,一解祖母相思之苦就好了?!?/br> “這是自然,往后都是親戚,只是我聽紫英兄提過寶兄弟的性子,恐怕我和那三個舅子相處不來,他們也另有自己的圈子玩,不大同他人來往,遠(yuǎn)遠(yuǎn)地當(dāng)親戚也罷了,硬要親近,實也沒什么必要,倒是兩頭都不自在。” 這話中推拒之意寶玉倒不是聽不出來,不無失望地應(yīng)了一聲,二人又說了幾句閑話,云渡方起身告辭:“原該拜訪府上的長輩,只是聽說兩位世叔均不在家,府上老太太雖慈愛,一來男女有別,二來我這病也拖了一陣子,才有些好轉(zhuǎn),為了老人家的身子也不敢去,寶兄弟替我向老夫人賠個不是?!?/br> 寶玉一口應(yīng)下,親自將他送出門外,方折回來去見賈母同王夫人。 賈母等問了云渡此來所為何事,寶玉照實說了,屋里俱是一驚。賈母道:“我往常聽人說起南安王府的孩子,都只有夸的,怎么現(xiàn)下竟糊涂至此你今日應(yīng)答得倒是不錯,下回你老子再拿其他人貶你,我倒也有了底氣回他?!庇值溃耙搽y怪太妃一把年紀(jì)了,還要摻和進(jìn)小兩口的事。我原還奇怪,她們家那媳婦模樣又標(biāo)致,說話又伶俐,怎么就礙著她的眼了,原還真有些禍殃子的意思,把這好好一個孩子給弄成了什么樣子,不管她是有心還是無意,都夠家里長輩氣一回急一陣了?!?/br> 王夫人亦道:“當(dāng)初結(jié)親的時候,那孩子是貴妃娘娘的侄女呢,有忠勇侯夫人做媒,就是南安府也只能應(yīng)下吧。只是恐怕他們也沒想到是這么個情況。我早前還以為是因為沒有子嗣,又容不得人,太妃急了才有如今這幾出?,F(xiàn)在看來,說她小性兒恐怕也是有原因的。” 鳳姐本隨意坐著,也知道王夫人影射的不是她,可“沒有子嗣,又容不下人”這話實在是正中她的軟肋,本就知道老太太不愛聽這樣的話,此刻便更沒有了搭腔的心思,甚至心里有了幾分委屈。她這半年一直為了省親別墅的事忙得腳不沾地,雖說也從中撈了些好處,但她自認(rèn)功高,弄的些許油水在她眼里也是比不上這份辛苦的,此時便有了怨憤,偷偷去看賈母的臉色。 賈母雖不喜,然王夫人畢竟是貴妃生母,既然沒明著說什么,她也閉著眼睛過去了:“你也忒小瞧南安太妃了。只是我可得說句,咱們今兒個在自己家里說說,出去可別議論別人家的是非,尤其別把林家女兒這四個字帶出來,就不說玉兒,她家也出過皇貴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