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同人)芝蘭逢珠玉 第16節(jié)
“你自己去問太太?!备痦嵧裥χ崎_她,“不過她恐怕也不能告訴你。不過幸好,敢告訴你的人沒多久就要過生辰了,他一向什么也不怕,說不定會跟你說。” 要過生辰的人可多了去了,黛玉倒想起了別的:“叔叔可不是今年要過五十整壽,家里準備著怎么過?” “過年的時候我們還在說,馥丫頭要是不能回娘家?guī)椭螯c,恐怕太太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就來了?!备痦嵧竦?,“我如今身子不爽利,倒也不能幫什么忙,好在太太說,你理家是一把好手,不比馥丫頭差——馥丫頭在南安府也沒什么cao練機會,只怕生疏了?!?/br> 黛玉微微紅了臉:“是嬸子謬贊?!?/br> 葛韻婉道:“反正比我強就是了?!?/br> 這點黛玉倒是樂意不自謙一回,畢竟方才她們提到cao辦林滹壽宴的時候還沒有葛韻婉懷胎這事,但他們那時便認定了葛韻婉不能主持這種大事。 主理這種紅白大事一向不是什么輕松簡單的活兒,但也表示了對一家一族的主事,黛玉記著鳳姐就一向躍躍欲試地想有個這樣的機會大展身手,好叫人服她,后來聽說寧國府辦秦可卿喪事就是她主理的,也算得償所愿。不過鳳姐好賴幫王夫人打理了多年家事,方能得心應手,換做是她......黛玉也不過在心里想了片刻,就決定若是宋氏要她幫忙,她就放手一手。 難道她會比鳳丫頭差不成? “到時候馥姐能回來住幾日?”黛玉近日也聞了些風聲,說南安府的渡大奶奶終于沒強得過老太妃,要給渡大爺納小了,不過夏日在藕舫園,她是親眼見了jiejie姐夫的情比金堅的,縱然男子屋里有人、甚至光明正大地納小,其實都再尋常不過,但她頗愿意相信,姐夫愿意為著jiejie做一回異類。 葛韻婉臉色微落下來:“我聽了些風聲,不過不敢說給太太聽。我想著,太太肯定比我早知道,不過她到現在還沒發(fā)作,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上回馥丫頭跟她撂了狠話,她便真不想管,還是說我聽的那些是假的?!?/br> “多半是假的吧?!摈煊癜参克频呐呐淖约旱男乜冢皨鹉镆幌虻蹲幼於垢?,馥姐是她親手養(yǎng)到大的,哪里是說句氣話,說不管了,就真的撒手的?” 葛韻婉也只能跟著道:“希望如此罷。”她自嫁進林家來,人人說她否極泰來,她起初只覺得林家畢竟皇親國戚,能庇她安寧,而如今方覺,公婆慈愛,夫妻和睦,是多么難得的幸事。 黛玉同葛韻婉所料不差,宋氏果真叫了她去,要她幫著cao辦林滹的壽宴,因是整壽,排場也小不了,其中種種,皆需注意。她一口應承了下來,王嬤嬤疑心,悄悄問:“姑娘是真心里有數?” “橫豎嬸娘主理,我且?guī)椭蛳率志褪橇恕!摈煊衽聥邒邠?,倒是拿話安慰了她?/br> “姑娘運氣好,多少媳婦熬成婆婆,都沒機會管這么大的事呢?!蓖鯆邒呦胫问习褞旆胯€匙、對牌、花名冊交給黛玉時的模樣,叮囑道,“姑娘趁著這個機會好好跟著六太太學學呢,日后有大用場?!?/br> 第42章 42 元春盼了六個月——或者說,實際上是十幾年的省親總算提上了日程,因著她是第一個,其實得罪不少人,她在宮里用過晚膳,戌時起身,丑正三刻回鑾,不過在家里待了半個夜晚,轟轟烈烈,熱鬧非凡,越發(fā)襯得回宮后形單影只,冷清凄苦。 抱琴跟著她入宮,也有十幾年沒出去了,如今走了這一遭,心下激動不比娘娘少,倒還記得勸主子:“娘娘也不必難過,不是每月逢二六之日,賈夫人、賈宜人便能進宮請安嗎?屆時娘娘又能母女團聚了?!庇终f,“且看今日那省親別墅的排場,恐別家少有,娘娘也算揚眉吐氣,亦知娘家如今過得尚可。” “你懂什么。”元春抹淚道,“我不過想見見家里人,一享天倫之樂,誰知竟奢華靡費至此?咱們家.......那家從我進宮那幾年,就進得少,出的多了,如今幾年,想是更甚,這樣大的排場鋪開,豈是他們世職俸祿擔得起的?少不得要寅吃卯糧,座山吃空罷?!?/br> 抱琴道:“先前是進的少,然如今娘娘身居高位,想來榮國府里行事也便宜些,倘寶玉進了仕,也就好了?!?/br> 元春方寬慰些,又問宮里其他妃子如何,抱琴早打聽好了,只說:“皇后娘娘早說了不省親,倒也沒什么。周貴妃娘娘還在‘養(yǎng)病’,不見人呢,倒是吳貴妃娘娘,說了幾句不好聽的?!?/br> 元春自晉位來,因知自己這位升得蹊蹺,一向做小伏低,侍奉皇后頗為用心,然她也總算想明白了,既然那般忍讓也要惹上麻煩,倒不如好好利用自己能頭一個省親的榮光,起碼有一個盛寵的娘娘,比一個需處處讓人的娘娘,更能讓娘家抬起頭來,也更讓朝臣知道該向著誰吧? 指著拉攏永寧王看來是不行了,先不說戴權急轉而下的態(tài)度,就是今天這樣的日子,她還特意傳了口諭,也沒見著林家表妹,頗是說明了問題。然而一開始,其實永寧王倒也不是最好的人選。 “我差你密與賈宜人的信,你給她了?” 抱琴道:“娘娘放心,給了周瑞家的,我特特查看了,沒一個太監(jiān)看見?!?/br> 元春舒了一口氣,畢竟是第一回 做這樣的事,心里頗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賈宜人能不能配到?!北倩氐溃骸把议_著藥鋪,什么樣的藥方子配不出來?只要宜人能帶進來,就是好的?!?/br> “她畢竟是我的母親,祖母更是國公夫人,想來那些查驗的也不敢太過分。”元春神色漸深,“也是如今我們同太醫(yī)院還不相熟,冒險從宮外帶罷了。” “到底還是娘娘自己的人可靠些?!北傩挠衅萜?,“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太醫(yī)院也不是全是收了錢,就一心一意跟著娘娘的?!?/br> 這話倒是真的。元春雖然已經進宮這么些年了,然而之前的十幾年,她一直是個默默無聞的女官,忽然爬上枝頭當鳳凰了,多少人都不習慣,宮里的勢力早就被劃分得七七八八,她銀子如流水般得撒出去,也沒拉攏過幾個人來,別說補貼娘家,現在竟還要娘家人來貼她宮里的開銷。 好在到底有薛家這門親戚在,薛姨媽雖然一心想把女兒也送進來跳龍門,然對她也算是竭盡所能了,她打點宦官、各宮主事、探聽太上皇、太后的喜好,竟多半用的是薛家送進來的銀兩。便是王夫人送進來的,也有不少是從薛家“借”的。 難怪王夫人一心想著要把薛表妹許給寶玉。元春心里思忖著,這次省親她倒是親眼見了寶釵的模樣身段,據說性子也是個沉穩(wěn)大方的,和她自己還真有幾分相同的韻味,弄進宮里來雖有可能成為助力,然更有可能姊妹倆成了對手。但若是給了寶玉,就不同了。薛家巨富,且薛蟠又沒本事,連人命官司也敢惹上,薛姨媽但凡想老了有個依仗,就得多貼貼女兒女婿。 “方才讓你寫的,給榮國府姑娘小子們賜的東西呢,給薛姑娘加一串紅麝珠串子吧?!?/br> 賈妃省親這樣的熱鬧事兒,封了整條街,半片城,自然傳得沸沸揚揚,榮國府的人倒是奉元春口諭,想來接黛玉過府,讓娘娘一見,然趕上林滹在家,一句“族姬尚在孝中,恐沖撞了貴府上的喜氣”便打發(fā)了。對方非林徹等小兒,又搬出了族姬的身份,饒是賈家人作威作福慣了,又有娘娘口諭,也不敢強他,只能退了。免不得要向娘娘訴苦,然元春心里亦知,自她晉位來,這許多個月,皇帝也只宣過一次,說她有機會吹吹枕邊風好滅一滅林家威風?她說話可不敵永寧王有用。 自永寧王病好,皇帝似乎認定了這個兒子失而復得,很不容易,進進出出都帶著,話里話外都一副已認定了的樣子——以目前的形勢看,唯一可成氣候的二皇子都被圈著呢,他確實一枝獨秀了。然未來的事誰知道呢?元春捏緊了手里的藥引子,怎么也得放手一搏了。 “這是什么?”劉遇進了養(yǎng)心殿就開始冒汗,其實還不到深秋,他并不覺得多冷,然而皇帝身子不好,很是畏寒,宮里自然不敢怠慢了萬歲爺,于是他等群臣退去,便求了皇帝,允他暫時可不遵守那些儀表規(guī)矩,退去一二衣衫。好容易舒坦些,見著案頭呈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羹湯,又覺得燥熱起來。 皇帝抬眼看了看王喜。王喜低頭道:“是吳貴妃娘娘送來的。” “你喝了吧,”皇帝見劉遇又把眉頭鎖到了一處,不悅地敲敲桌子,“你雖年紀輕,不當回事,但也不該這么受涼?!庇窒肫鹆耸裁?,趕緊問王喜,“底下的人嘗過了?” 到底是兒子的命寶貴,貴妃娘娘送來的湯都要試毒,王喜忙應道:“方才已經嘗過了?!?/br> “哪有湯讓底下人嘗個一時半會兒就知道有沒有事的?”皇帝道,然若是等上一陣,涼了也不甚鮮美了,他揮了揮手,讓王喜端下去,然而劉遇已經捏著鼻子聞了聞,笑得頗為jian猾:“是羊rou湯啊,我聞到腥味兒了?!?/br> “朕聽說你處置了羨漁?!被实鄄粯芬饪吹剿\兮兮的樣子,“不是一向用的挺順手?”羨漁是永寧王府最得力的長使,且是他自己一手提起來的,非二圣所賜,原先還以為要用上許久呢。 劉遇笑道:“正因用的十分順手,他做的事才更不能容忍?!?/br> 其實羨漁倒也沒做錯什么大事,這年頭,跟在王爺后面的心腹,收個三五好處再正常不過了,不過是趕在了“好時候”,皇帝心領神會,叫王喜去御膳房給永寧王端些熱參湯來:“你打算什么時候辦戴權?” “已經在辦了,不過先讓他在父皇這兒應著拆,等賬都收齊了,兒臣過來收網就行。” “你少自作聰明?!被实哿R了他一句,“既有心辦出點成績,就別畏畏縮縮的。你這事忙活了多少天,你自己數數,到現在還沒個章法,這像話嗎?” 劉遇忙道:“父皇可冤枉兒臣了,兒臣非是不用功,實在是沒想到牽扯如此之大,兒臣恐怕要提前去應付皇祖父的責罵了,到時候還請父皇過來救兒臣一命。” 皇帝原本以為,戴權就算能爬上天去,也不過是仗著和宮里侍衛(wèi)統(tǒng)領、內務府的交情,中飽私囊罷了,結果聽劉遇的口氣,竟遠不止這些,連前廷的事兒也有牽涉? 劉遇道:“近日賈妃娘娘省親,榮國府為了蓋省親別墅,用了早年存在金陵甄家的錢,這當中恐怕有些賬務弄不明白,就在上個月,甄家派了人過來京里對賬,到底兩家?guī)资澜磺椋f清楚了也罷了,甄家的人也沒耽擱,只休息了半日,便去戴公公府上‘孝敬’了?!彼浧鹳~本子來分外腦子靈光,“一共一萬三千兩,這么大一筆,可不是買官的錢了,是為了填他們家老親、皇商何家上供了一批次品的缺兒?!?/br> 皇帝伸手把桌上的杯盞砸到了地上。 “父皇稍安勿躁,”劉遇道,“這只是查了他庫房的賬,審了他府上下人知道的,兒臣還沒開始審他呢?!闭缂?、何家兩條大魚,夠他做一顆沖破布袋的釘子了?;实劭峙乱婚_始覺得身邊人貪的不過是蠅頭小利,然最后發(fā)現,人一旦藏了私心,就絕對控制不住自己的。 現在,也差不多該輪到皇祖父明白這個道理了。 “你看起來胸有成竹,”皇帝問道,“你皇祖父可不是什么寵溺孫兒的人,記著孝字為先?!?/br> 劉遇歪著頭,頗為志得意滿:“皇祖父恐怕并不知道我要辦甄家。他大約只會因為我辦何家的事發(fā)一點牢sao,我應當頂得住。” “你以為你瞞得過去?”住在乾安宮的那位老人,可從來沒有片刻放松過把握他所能把持的所有權力。 “我總得有這樣的本事?!眲⒂龅?,“我都這樣大了?!?/br> 第43章 43 夢佳人孰湖生綺念,判宦官真龍起殺心 起因大約是在父皇那里的時候喝了一盅湯——也不是每個皇妃都有門路,能把自己精心煲了一個下午的湯湯水水送到皇帝案上的,但都位至貴妃了,連這點人脈都沒有,也不大像話。劉遇在床上輾轉反側,看了眼西洋鐘,時辰已經不算早,他明兒個還要去上早朝,可心里燥得慌,閉上眼睛,就滿腦子胡思亂想。 宮里的女人會在補湯里加些壯陽助興的玩意兒,也不算什么稀奇。劉遇生在全天下最尊崇富貴的人家,如今正好是開竅知事的年紀,當然不至于懵懂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然而就索性做個春夢也罷了,這般不上不下地吊著,委實難受。 王府的大宮女名喚書良,是內務府張總管的女兒,年方十八,能在永寧王府里當差,除了父親多方走動,還有她祖母給忠順王當過乳母的體面在。已經這樣的年紀,她當然明白爺一晚上翻來覆去的在折騰什么,只是到底姑娘家面薄,先小聲問:“爺,要不叫太醫(yī)來看看呢?” “不要?!眲⒂鰶]精打采地說。他在養(yǎng)心殿喝的湯,為著這個請?zhí)t(yī),怎么著都會驚動父皇,那送湯的娘娘要落不是,肯定要怪到他頭上來,他又沒什么大毛病,做什么要得罪人。 書良恐他年輕不懂,紅著臉道:“爺不知,這不是什么怪病......別怕,要叫誰來服侍么?”她自持身份和別的奴才不一樣,若是換個別的爺要收了她,她也是無論如何不能應的,大不了搬出祖母來。然而永寧王年輕俊秀,前途無量,待下人又極寬容,非那等頤指氣使的勛貴子弟,書良自己心里也存了些期許,若是永寧王真的想要她的人,給了也無妨。 然皇帝年過而立方得劉遇,對他從來細心教導,說自己少年時過早xiele精元,后來才虧空了身子,特意叮囑了劉遇不可過早想這些男女之事。劉遇本來也是惜命的,況他府里的這些宮女,都是自幼服侍他長大的,他還在幼兒時,這些女子便多已懂事,將將開始發(fā)育,玲瓏俊秀的,看著比他mama也小不了太多,因而在他心里,包括馥環(huán),包括這些小宮女,都和他微妙地隔了輩兒似的,自然想不到這些,微微搖搖頭:“好好的姑娘家,我圖自己爽利糟蹋了,她們怎么配人。” 書良竟有些失望,趕忙在心里罵了自己一聲不要臉面,又臊著說:“我給爺倒水來?!?/br> 劉遇閉著眼睛,倒是想起一個人來。 林滹同宋氏那日恐怕是又驚又嚇,其實他問出那句“我是哪里不如別人了,舅舅想著把表妹許給人,不向著自己外甥呢”的時候,倒是真如他口氣那般平靜的。他這樣的出身,別人教養(yǎng)他自然不必避諱那些所謂的才子佳人的戲說,但是聽的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了。林家表妹的格局和那些戲文里的佳人又不同了,她清高發(fā)自本心而非作偽,舉手投足間還有股大氣。父皇說該找九霄環(huán)佩之類的琴才適合閨閣女子,然若是林表妹的話,春雷這樣的高山隱士之琴,也是配得的。 原也不過是覺得有這樣大胸襟的meimei,給了別人可惜,倒也沒什么綺念,可是這樣的情境,又有了林滹夫婦的默認,他不免多了些理直氣壯的胡思亂想。 他像是忽然意識到,原來即便以他自幼看遍后宮美人的眼光看,林家meimei也是格外好看的。 一夜不曾好眠,第二日起身時,臉色果然憔悴得很,書良擔憂得很,連聲問他要不要緊:“要是覺著暈,爺還是要宣個太醫(yī)瞧瞧的,您身子打緊?!?/br> “多大事?!眲⒂龃蛄藗€呵欠,揉了揉眼眶下面的黑圈,頗有些煩躁地說,“父皇看見了,肯定要問了?!?/br> 書良問:“那爺要想法子遮一遮嗎?” “用你們的胭脂水粉那像什么話?!眲⒂鲆豢诨亟^,還好下了朝,去養(yǎng)心殿議事時發(fā)現今兒個輪到林徹負責擬旨、記錄圣言,正在下手支了張小案,趴著吹墨呢,趕緊湊過去,指了指自己的臉色。 林徹睡覺淺,起床氣又重,皮膚還白過了頭,覺稍少些就疲憊得像病了似的,倒是也因為這個,有不少應付困倦的法子,且他一向不愛問別人的閑事,連句“昨晚干什么了”都沒問,直接遞過來一個荷包。劉遇喜不自勝,打開一看,放著一個小小的香囊同兩折紙包起來的一個小紗藥包。那香囊湊近了一嗅,一股涼氣直沖鼻尖,激得他打了個冷顫,倒是清醒了不少,又問:“這里頭包的是什么?” “碧螺春葉子、陳皮、柚子干研成了末,入味比泡著喝強多了,加上冰片,立時就能清醒了來。”林徹道。 劉遇把藥包遞給手下人,又看了眼荷包,繡工眼熟得很:“表嫂現在還不肯歇著?” “她自己說不累,不過這個荷包是她屋里人的手藝?!绷謴卣f道。 葛韻婉提過她回來了,林徹沒人照顧,要他帶著她的陪嫁丫頭小云去。照理這樣的丫頭,剛嫁過來的時候就該給爺了,但葛家之前遭過巨變,下人有不少奔逃了,為了節(jié)儉開支,她守孝的那三年也讓不少人自去了,陪嫁的丫頭都是出嫁前現去買的,這個叫小云的是留下的忠仆之女,當時年紀還小,不必葛韻婉開口,林徹自己都覺得要是收了她簡直是個畜生了?,F下主母有孕,丫頭也長得亭亭玉立,原該是順理成章的事,然林徹還是沒應,說是既然葛韻婉回來了,他便索性住在軍中,與將士們同吃同住,不要特殊為好。小云自己愿意繼續(xù)服侍奶奶,不出去配人,韻婉也只得應了。這丫頭由她一手帶大,連女紅也是學的她,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差別。 劉遇喝了藥茶,果真清爽不少,打起精神來應付議事時皇帝的問話。 本來以為最近能算得上事的不過是處置了幾個宦官,然即便是皇帝也沒有想到,牽涉至廣,前廷竟無多少無關之人。他原本只是為親近之人中飽私囊而憤,到后來,發(fā)現連六部官員都不免要與宦官交好,“互通有無”,來換取“行事便利”、“人情賬務”后,連氣都不知從何發(fā)起,只覺得深深后怕。前朝便是毀于宦官之禍,太上皇任時也頗親信宦臣,他從未給過內監(jiān)權力,自以為能避開這禍端,誰知竟也瑣亂如斯! “前廷已經習慣了與宦官做交易了,就近的說,他們呈上的奏折,父皇閱后是喜是怒,或是政敵所言,俱可從宦官處探聽所得。若是想得再深遠些,父皇平日看什么書,愛聽什么樣的話,喜歡什么樣的文章,若有心知道了,只怕連大考時父皇會擬什么題、會圈什么樣的文章中選,都能猜得差不離多少。”劉遇道,“非兒臣危言聳聽,殺一儆百是必須,然非杜絕之法?!?/br> “你說當如何?” “兒臣以為,宦官再受恩寵,也不當出宮建府、迎賓作客。”劉遇道,“宮女自入宮起,除非到了年紀被恩準出宮,否則便再無出去的可能,甚至在宮中終老的也不在少數。即便是宮妃們,也是今年才得了父皇的恩準,得以回娘家省親,亦最多一年一次,還需娘家專設省親別墅以候。何以內監(jiān)便能宮闈內外出入自由,同宮妃、朝臣俱能交談甚歡?” 太監(jiān)也有輪休,不少在外頭買房置地,甚至“娶妻納妾”的也不在少數,劉遇這一問,連皇帝也不禁想問,憑什么呢? 他恩準宮妃的娘家人進宮請安時,曾設想過如何防止后宮干政,如誥命們進宮,不得單與后妃相見,需得先向皇后請安,再往慈孝堂拜見宮妃等。然只內監(jiān)一項,后宮便與前廷掙不開關系。 林徹凝神,俯首聽皇帝的圣諭。 總算說完了一項,吏部尚書蔡客行求見,皇帝道:“讓他門口候著?!?/br> 劉遇笑道:“蔡相年紀大了,就算是為了玩忽職守來請罪的,平日里也頗有功勞,父皇看在他辦青州軍餉貪污案利落,過幾天辦江南鹽政案又不徇私的份上,不要為難他的好?!?/br> 蔡客行兩朝老臣了,在太上皇任時就頗受圣寵,皇帝見他為官嚴謹,桃李滿天下,在士子中威信極高,因而對他也相當倚重。他做事也通常有頭有尾,不說盡善盡美,也不會留人話柄就是了。但是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這官場有它自己的規(guī)矩,板正不阿、不知變通的人,也坐不到他這個位置。他祖籍揚州,江南鹽案里有不少他的同鄉(xiāng)、學生,都是往他那兒打點過的,劉遇信誓旦旦說他“過幾天不徇私”,想來已經敲打過了。 皇帝剛氣完有人通傳消息,蔡客行就撞到槍口上,忍不住冷哼了一聲,又問劉遇:“你這眼睛怎么回事?昨晚做賊去了?” “做了一宿的夢?!眲⒂鲆娝麩o事,想著那湯要么是他沒喝,要么是這么多年下來已經習慣了,慶幸自己沒多事。 皇帝忙問:“被夢靨著了” “不,”劉遇想著昨晚一直在想的清麗佳人,心里一蕩,“不是噩夢,就是廢了點腦子。” 第44章 44 蔡客行是做老了官的人,即便寒風里被晾了三炷香,待進殿請罪時依舊是鎮(zhèn)定如常,這事他有失察之嫌,然真計較起來,也不是什么大過失。他自己心里有數,對答也頗是從容,且準備得頗是充分,從京里到地方、各部各府官員名錄等級俱是侃侃而談,從無磕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