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只見蕭羨魚緩緩開了口，二兩撥千金擋了回去：“二姑母真有心了。但您既然是看著相爺長大的，應(yīng)知他多年來別說是妾，連通房也沒有，我不嫁過來，院子里連個丫鬟的影子都見不著。有道是出嫁從夫，我既知他的習(xí)性，實不敢做主領(lǐng)人回去。”

    聞言，沈夢紅面部表情微妙，挪動身子換了下坐姿。

    她想發(fā)火又生生壓了下去，沉聲說道：“珩哥兒媳婦，你甭用珩哥兒的習(xí)性說事，他們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我知道是什么樣。他要娶你，皇后娘娘賞了面子，我們家承著這皇恩，由著他。

    但是珩哥兒已經(jīng)二十好幾了，沒有孩子就不像話，你身為正室張羅人給沈家開枝散葉才是理兒?！?/br>
    相比起沈夢紅苦口婆心的模樣，蕭羨魚倒還挺淡然的，苦笑道：“理兒是這個理兒，二姑母好意我本該領(lǐng)了，可我與相爺剛成親，這貿(mào)貿(mào)然將人領(lǐng)回去，怕他覺得突然。再說您們也知道他這個人，就算是想要個妾，怕也有自個兒中意的款兒，不然這么多年來房中不至于無人，不如等他回來我再問問，這樣對大家都好?！?/br>
    言下之意是孫菱兒還不一定是沈珩入得了眼，別讓領(lǐng)回去了，又送出來，白白貶低了身價。

    蕭羨魚這一番話說得孫菱兒不高興，她是苗氏特地尋來的好人家姑娘，家里起先還不同意她來做妾，得知是年輕的高官貴妾才來很多事都是私下有言在先的，包括了怎么看待和對待這個蕭氏。

    縱使是侯府嫡女，之前得罪了沈相，又嫁了兩回，還不會下蛋，皇后賜冠又何如，相爺絕不可能守她一輩子，來日自己生下沈家子孫，沈家長輩會全向著她，就算是妾也可以越過正妻去。

    孫菱兒希望蕭羨魚不要忒不識相，一個三嫁女子，若是現(xiàn)在能痛痛快快安置她，待她生了相爺?shù)拈L子，也不會仗著開枝散葉的功勞太難為她這個正妻。

    沈夢紅朝苗氏紅使了眼色，意思要她下點狠話，別拖太久。

    可苗氏膽氣不大，蕭羨魚對于她來說得叫一聲堂嫂的，沈珩這位大堂兄太厲害，她年紀(jì)輕，真不敢明著來惹一惹他房里的人。

    她回避了沈夢紅的眼神，沈夢紅見狀，只好自己動嘴。

    蕭羨魚眼角余光瞄見一二，知曉難聽的要來了。

    見此情況，康氏推了推小金冬，讓他先出找奶娘。

    那沈夢紅立刻站了起來，氣勢十足，指著蕭羨魚就罵：“蕭氏，我們是叫你上刀山還是下火海了？你進(jìn)門第一天就敢忤逆長輩，可憐我那大哥大嫂不在，要是今日他們坐在這里，看你這樣的兒媳婦還不糟心極了！我是替他們分憂，讓珩哥兒早些有后?。　?/br>
    蕭羨魚也站了起來，聲音卻是緩和的，“既提起我公婆，我也說說一二。我自小與二老接觸，深知他們行事原則，小輩不愿之事絕不勉強難為，乃長輩風(fēng)范之楷模。若我今日行事有違孝義，自請去祠堂向他們二老謝罪，若沒有，還請二姑母多想想我公婆的為人，收回好意?！?/br>
    ”你你的意思是我勉強為難小輩？是欺負(fù)我大哥大嫂成了牌位不會反駁，隨你怎么說都行是嗎？他們與我同住一府幾十載，你有我了解他們?yōu)槿诵惺拢俊?/br>
    蕭羨魚說：“新婦不敢妄議長輩言行，只是覺得事情得問過我夫君，請二姑母不要著急?！?/br>
    要問過沈珩，還要和她多說什么，就想著靠她成事，還不用承擔(dān)沈珩的不悅。

    "你一個小小婦人，妄自揣度先人，空有皮囊不會生育的…”

    沈夢紅氣急敗壞，罵的話越來越難聽，還沒罵完整時，閣門外走進(jìn)來一個身著藕粉衣裙的女子，眉宇間與沈珩有幾分相似，正是沈珩前段日子去了遠(yuǎn)州母舅家的小妹沈芊。

    沈芊手里還牽著小金冬，那孩子一進(jìn)來便直撲三夫人懷里，還對著蕭羨魚可愛地笑了一笑。

    “我這剛剛下船回來，哎，大哥成親那么突然，害我好生趕路人那么齊啊，給姑母嬸嬸問個安?！?/br>
    沈芊一進(jìn)門就打斷了沈夢紅，沈夢紅人還氣著，但已經(jīng)坐了回去。

    苗氏見堂妹趕了回來，嘴角咧開了笑。全家都知道沈芊是不喜歡蕭羨魚的，當(dāng)初寫信去母家告知，還以為她會生氣自己大哥吃回頭草而好長時間不回來呢。

    眼下回來得正好。

    蕭羨魚見到沈芊這個未出閣的小姑子，站起來福了福身子，沈芊卻打量了她幾眼，坐到沈夢紅旁邊去了。

    “二姑母這是怎么了？”沈芊問。

    沈夢紅一聽她問，便又氣又委屈地把事情說了出來，聽得沈芊臉色不虞。

    蕭羨魚心里暗嘆，這莫不是又來一個要對付的，真的是累，后悔早膳沒吃多點，這會子肚子都餓了。

    沈芊起身來到孫菱兒前面看了看，說道：“人倒是不錯的?！?/br>
    說得沈夢紅直點頭，夸她會看人，孫菱兒也得意地笑開花。

    可不想沈芊話鋒一轉(zhuǎn)，道：“其實我走到門外也聽了一些你們吵的事，都說娶正室要賢惠，納小妾要姿色，眼下我嫂子句句不離我大哥，再加上這好模樣…是賢惠與姿色雙全，孫姑娘還真入不了我大哥的眼，二姑母何必瞎cao心呢。”

    蕭羨魚愣住了，沈芊居然為她說話。沈芊則是扭頭與她相視，眼里不乏討厭，這下蕭羨魚更不明白什么情況了。

    沈夢紅婆媳倆同時訝異，沈夢紅眼角的皺紋都多了兩條，在這個沈家就沒幾個人干忤逆她，今天是反了么！

    “任是再好也是個不會生的，你有沒有為你大哥考慮過，再瞧瞧菱兒這腰身這屁股，定是好生養(yǎng)的！”

    沈夢紅把話說到這份上，把沈芊點著火了。

    “二姑母既然把人夸得如此好，便是斷定這孫姑娘的肚子是特別爭氣的。要不要我們打個賭，我讓我大哥收了，如果在半年之內(nèi)懷上，我把我所有家當(dāng)全給二姑母你，如果沒有，二姑母便把自己的嫁妝全給了我，再把這女的趕出去，可好？咱們立字據(jù)，誰不服輸反悔，另一個可以上大理寺告去！”

    沈家要內(nèi)眷出這種事，家里男人們還在外面怎么做官？

    沈夢紅直拍大腿：“你不是胡鬧么！”

    萬一沈珩半年都不碰，怎么懷？

    且沈芊未出閣，手里自己攢的田產(chǎn)鋪子有限，除非出嫁時沈珩這個做大哥再添，否則怎么能與她打理多年的嫁妝相比。

    這是來訛錢的吧。

    “如果二姑母不愿打賭，事情就那么先這樣吧，一切等我大哥來定奪。我們先回去了?！?/br>
    沈夢紅徹底被激怒，跳了起來：“不恭順的東西，你是仗你大哥的勢么，不準(zhǔn)走！”

    第十章 塞妾（三）

    沈夢紅在沈家作威作福二十幾年，今時今日才知道自己一張嘴吃了幾十年油鹽斗不過十八年輕的新婦就算了，居然還斗不過十五未出閣的丫頭片子，被氣得說話都失了分寸。

    還有邊上坐著的老三媳婦，跟個木樁子似的，聽了那么久，愣是不說一個字來助助。

    話說這蕭氏四年不見，真當(dāng)刮目相看。

    記得她以前動不動便紅眼晴抹眼淚，哭的時候小臉白凈，鼻頭紅紅的，無限惹人憐愛，若不是出了那檔子事，拋開貴女難養(yǎng)的想法，連沈大夫人都極為喜愛，更別提沈老夫人了。

    如今的她，別說紅眼睛抹眼淚，居然連脾氣都沒有，識大體，賢惠做足了樣子，還能與長輩舌戰(zhàn)至此…眼見蕭羨魚一副油鹽不進(jìn)的模樣，還有沈芊的倒戈相向，沈夢紅心下決定拿孝義下手，來點軟的。

    就咬死讓沈珩早日有后是他父母的心愿，然后去把那二位的牌位請過來求她，敢不收？

    苗氏這回動了，心領(lǐng)神會去祠堂請了牌位過來。

    接著，沈夢紅收了威嚴(yán)，近乎哀求地叫了聲“珩哥兒媳婦”。

    沈芊一聽，小臉上的嘴角顫了顫，萬沒想到一個妾室而已，她插手后事情就該打住了，可二姑母卻是搬來父母牌位，打死了主意要逼蕭氏收人。

    蕭羨魚見沈芊的神色，馬上猜出她是拿沈夢紅沒法子的，而自己估計也得折在這里。

    她能預(yù)想到沈夢紅下一刻便痛哭流涕，當(dāng)著牌位的面，拉著她的手求她把人領(lǐng)回去。

    往她和沈珩院里塞人這事，一旦開了口子，以后便杜絕不了，除非沈珩自己挑的，不然她真不敢擅自做主。

    可眼下怕是要順了這二姑母的意了…蕭羨魚心里正要下決定，自己先暈吧，耍耍無賴也好，免得被沈夢紅發(fā)作在先，落一個剛進(jìn)門便又是請牌位又是令長輩啼哭的名聲，這對沈珩也是有影響的。

    就在這時，一道高大偉岸的身影流星大步跨了進(jìn)來。

    沈珩肩披墨色大氅，底下一身紫色官袍，進(jìn)門時就將官帽交給了青楊。他眼神微冷，眉宇間在官場上的殺伐決斷未散，目光銳利地掃視眾人，那股子威嚴(yán)直接滅了沈夢紅想拿捏人的氣焰。

    沈芊見到他，歡喜喚聲大哥，而蕭羨魚也小聲喚了聲相爺。

    沈珩冷淡地喚：“二姑母，三嬸嬸。”

    “珩哥兒回來啦。”

    沈夢紅馬上變面，看著身穿一品紫色官袍的大侄子，揚起討好的笑容。

    “我遠(yuǎn)遠(yuǎn)聽見二姑母是在責(zé)罵我剛?cè)⑦M(jìn)門的新婦？”沈珩看了父母的牌位被請動，凌厲而問。

    沈夢紅厚著臉皮擋了回去，“哎喲，姑母哪里會，聽岔了吧。”

    她眼睛在苗氏和沈珩之間來回，要兒媳開口附和她。

    沈芊別過臉，翻了個白眼。

    苗氏馬上打圓場：“大堂兄誤會了，今日新媳婦進(jìn)門認(rèn)親，她又給婆母和三嬸嬸敬茶，別提多得體孝順，怎么會有責(zé)罵。你媳婦真的是不錯，你堅持要娶回來就是對的，也是全了大伯與蕭老侯爺?shù)男脑浮！?/br>
    蕭羨魚聽苗氏把自己夸了一頓，明白事情就此打住了，她也不好再說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免得一來二去又出岔子。

    再說沈珩這次是巧著回來了，但哪能回回和她在一起，最終還是她與這些女眷相處的多，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的道理得懂。

    念及此，蕭羨魚也就保持沉默，沈芊估摸也是那么認(rèn)為，兩個人安靜站著，神色如常。

    “原來如此?！?/br>
    沈珩態(tài)度冷冽，沈夢紅也見怪不怪了。

    不論如何，自己是他父親的親meimei，是他的血親長輩，還是沈家掌家人，在這個皇帝奉行孝義的天下，沈珩就算官再大，也得尊著她，這是底線。

    但也不能惹太過了，凡事還得留三分，誰叫他位高權(quán)重。

    沈夢紅給了苗氏眼色，讓她把孫菱兒退到屏風(fēng)后頭去，不然沈珩要是看見了，多問一句，蕭氏和沈芊透露了一個字，便會把事態(tài)惡化，一下堵死了塞妾的路。

    苗氏手足無措，暗自推人，那孫菱兒受了氣，不歡喜地走了。

    沈夢紅想緩和氣氛，又想拉近和大侄兒的關(guān)系，就說：“時辰不早了，珩哥兒你們幾個坐坐，午膳就在這用吧，我讓廚房做幾道你最喜歡的菜，還有滋補的膳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點心…”

    沈珩卻回：“不用，都說了那么久的話，我父親母親也累了，我們便先回去?！?/br>
    沈夢紅被打斷，只是頓了下，看了一眼大哥大嫂的牌位，堆起笑容說：“也是，你們且去吧，放回去的時候小心點?！?/br>
    說完，便叫苗氏扶著她下了座，回房去了，康氏自然也抱著小金冬跟上。

    沈珩端端正正地抱起兩尊牌位，先行轉(zhuǎn)身離去，他行走的速度較快，一出門拐個彎便沒了影，應(yīng)當(dāng)是去祠堂安放牌位。

    蕭羨魚和沈芊便往花園走。

    她對沈芊誠心道謝：“"多虧你剛替我擋了一擋?！?/br>
    沈芊氣憤地說：“蕭羨魚，你別以為我剛才是替你擋，自你對我家干出那種事，我權(quán)當(dāng)和你的情份死透了！”

    她們二人相差兩歲，蕭羨魚小時候除了和沈珩，還有好幾個玩伴，沈芊便是其中一個。

    小時候的沈芊每回看見蕭羨魚到沈家，總是跟著屁股后面，她知道跟著魚姐兒就會有好玩的。

    有時，他們也會上侯府去，那好玩的更多了。小時候的時光是那么那么的美好。

    蕭羨魚難過，眨眨眼去了濕意，“是，我知道你討厭了我，你全是為了你大哥，但還是謝謝你?！?/br>
    沈芊卻跺腳：“我哪里是討厭你，我是恨你！小時候就說你要給我做大嫂的，結(jié)果你跑去給別人做大嫂！你還說要帶我吃遍天下美食，你是不是已經(jīng)帶了別人的meimei去吃了！”

    沈芊說著激動起來，還伸拳頭錘人，看得孔嬤嬤和秀月急忙拉住。

    不知為何，被錘了好幾個的蕭羨魚卻覺得好笑，心說沈芊這丫頭惦記那些事還惦記得挺牢的。

    “我沒有帶別人去，我自個兒都還沒去吃呢！”

    盡管蕭羨魚解釋了，但改變不了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沈芊還是膈應(yīng)她。

    “以后離我遠(yuǎn)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