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圓桌上，許馥坐在他和陶染之間，但一直在低聲和陶染聊天，好像在討論什么事情，時不時還夾雜著笑聲，很開心的模樣。

    梁生見陳聞也沒有什么聊天的意思，他表達(dá)完感謝后，便開始安靜地吃飯，旁邊的梁嘉樹和廖巖則很快用手語聊起天來。

    廖巖正在做語言訓(xùn)練，習(xí)慣邊用手語，邊盡量把話說出來，以達(dá)到鍛煉目的。

    “上課，有趣，”廖巖笑著道，“我喜歡畫畫，學(xué)習(xí)，工作?！?/br>
    他說著，指了指陳聞也，“老師，很好，教我們，很厲害?！?/br>
    許馥的注意力立即被拉了回來。

    她手肘碰了碰陳聞也，揶揄他，“學(xué)生夸你厲害呢。聽到了么？”

    受過“中國賽車第一人”贊譽的陳聞也，此刻莫名被一個小屁孩夸得榮耀起來，他微微挺直了脊背，淡聲道，“這算什么……畫個畫而已。”

    但表情明顯地愉悅了幾分。

    陶染很溫柔地問廖巖，“你很喜歡畫畫嗎？”

    “對！”廖巖毫不猶豫地點頭，“最喜歡，第一，喜歡?！?/br>
    陶染微微笑了下，“那很好?！?/br>
    他思索了片刻，轉(zhuǎn)過頭來和許馥道，“雖然是語言康復(fù)學(xué)校，但職業(yè)教育也很有必要加強?！?/br>
    “培養(yǎng)興趣愛好是挺快樂，”陶染輕輕嘆了口氣，聲音溫和，“但這快樂并不長久。如果不掌握一門技術(shù)，進入社會時就會有難度，工作謀生更是阻礙無數(shù)?！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許馥望向梁生的方向。

    她聯(lián)想到梁嘉樹說到父親在工作時受欺負(fù)，跟著嘆了口氣，“有道理……”

    陳聞也卻突然開了口。

    “畫畫也是一門技術(shù)?！彼聪蛱杖?，目光平靜，卻隱約有種交鋒的意味，“有了扎實的繪畫基本功，下一步就可以學(xué)習(xí)廣告、包裝、室內(nèi)外設(shè)計、工業(yè)產(chǎn)品設(shè)計……這些都是未來的就業(yè)方向?！?/br>
    許馥一怔，道，“也有道理……”

    “嗯，想法倒是很好。”陶染頷首，淡淡地肯定，卻未向陳聞也的方向看去。

    他當(dāng)慣了教師，此刻循循善誘中也帶了些批評指正的意味，“但目前我國對殘疾人還是以中短期職業(yè)培訓(xùn)為主的，哪怕是特教學(xué)校，也主要只停留在義務(wù)教育的初中階段罷了。你說的這些就業(yè)方向，已經(jīng)屬于高等職業(yè)教育了，難度是很大的。”

    陶染說話時表情很認(rèn)真，似乎真的在探討問題，而陳聞也語氣卻極為隨意，完全不當(dāng)一回事，“這有什么？我剛上了課，也沒覺得多難?！?/br>
    許馥想到剛剛陳聞也抱著小女孩上課的模樣，笑道，“那還是小也老師招數(shù)多?！?/br>
    陳聞也不知所以，但畢竟是來自許馥的夸獎，他下意識就抿唇笑了下。

    陶染的唇角微不可見地抖動了一下，攥著筷子的手指有些發(fā)白。

    他陰沉地瞥過去，恰好看到陳聞也那純黑色的助聽器，在耳上很是明顯。

    助聽器泛著冷光，如冰水般澆熄了陶染的怒火。

    他在心里輕嗤一聲，面色如常地開了口，“如今就業(yè)市場太緊縮了，就算他們通過這樣的職業(yè)培訓(xùn)，這樣核心的崗位也很難給到他們……”

    “‘他們’，”陳聞也咬著陶染這兩個字揣摩，眉頭微挑，“你想說因為‘他們’是殘疾人，所以不配擁有這樣的崗位么？”

    他唇角翹著，好整以暇地看向陶染，開玩笑的語氣，“不一定吧。會說話其實也不見得是件好事，有些人還不如啞巴討人喜歡呢?！?/br>
    “……我不是這個意思，”陶染眼神晦暗幽深，語氣也摻了冰碴一樣，“我只是說，如今的市場下，很難找到合適的公司?！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是么，”陳聞也頷首，漫不經(jīng)心道，“我的公司版圖倒是一直在擴張，來我這里就好了?！?/br>
    “好啦，”許馥嗔怪似的望他一眼，“別開玩笑?！?/br>
    陳聞也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盯著她，莫名摻了一絲委屈似的，低聲道，“我不愛開玩笑?！?/br>
    許馥這才想起之前有人來病房探病，說陳聞也是他的老板來著。

    “……真的假的啊？”許馥打量陳聞也，也有點認(rèn)真起來，“你知道你在說些什么么？”

    這如果不是一句玩笑話，就是作為企業(yè)的掌權(quán)人，作出的承諾了。

    “當(dāng)然。我不會許下我做不到的承諾。”陳聞也很平靜，也很隨性果決，像是做慣了主的人，“遠(yuǎn)也科技會和‘有聲’語言康復(fù)學(xué)校對接，為畢業(yè)生提供高等職業(yè)培訓(xùn)和相應(yīng)的崗位?！?/br>
    他明明在說這么大的事情，一句話不知道涉及到多少個家庭，語氣卻平淡地出奇，還沒有問許馥“中午吃什么”的語調(diào)有起伏。

    許馥“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她笑道，“……這么厲害呀，小也。”

    熟悉的，來自許馥的夸獎。

    陳聞也習(xí)慣性地垂下頭來討要。

    許馥也習(xí)慣性地伸手，自然而然就揉了他的發(fā)頂。

    對面的兩個小孩同時停下了交談，一起瞪大眼睛看過來。

    梁嘉樹和廖巖今天都被她拍了腦袋，他們都沒想到下一個竟然會是他們的老板/老師。

    許馥這才想起他“公司老總”的身份，立即收回了手，小聲道，“不好意思，在小孩子面前影響你的威嚴(yán)形象了?！?/br>
    陳聞也正故意垂著頭被她揉得開心呢，冷不丁聽到這么一句道歉，抬起頭陰陰森森地望了梁嘉樹和廖巖一眼。

    他倆立即轉(zhuǎn)過了視線，安靜地吃起了飯。

    “對了，”許馥轉(zhuǎn)過頭小聲問陳聞也，“你給梁嘉樹的爸爸賠了多少錢？夠不夠做人工耳蝸的？”

    陳聞也思索了下，“想不起來了，應(yīng)該夠了吧。不夠可以再賠點兒？”

    “哦，厲害啊，”許馥拿勺子攪拌著瓷碗里的湯羹，慢悠悠道，“陳總。”

    第44章

    陳聞也作為遠(yuǎn)也科技的老總， 以相當(dāng)強勢的姿態(tài)加入了“走進寂靜”項目團隊。

    他甚至為公益項目提供了一棟小樓，作為專用的辦公場所。

    而陸時零是對此事最不能接受的人。

    今天許馥在群里發(fā)了個定位出來，說以后這里就是定點辦公場所了。

    陸時零那時正在開車， 看到了消息，知道她在這里， 于是一個掉頭就驅(qū)車趕了過來。

    來了才知道，這兒竟然是陳聞也的地盤——實在太有損他的威嚴(yán)。

    作為時復(fù)科技的老總，怎么能在這個臭小三的地方辦公呢？

    “不是， 這就一個公益項目， ”辦公室里，陸時零擰著眉毛問陶染， “需要這么多企業(yè)參加嗎？”

    一山還不容二虎呢， 既生瑜， 何生亮？

    這公益項目有了他陸總，怎么還要再來個陳總啊？

    陶染面色無波無瀾， 不知道在勸慰誰，“遠(yuǎn)也科技可以提供公益崗位給殘障人士。”

    “早知道她需要， 我也可以提供??！”陸時零只恨被陳聞也鉆了個空子，他恨恨道，“錢根本不是問題，怎么沒人和我說一聲？”

    “知道您錢多， ”陶染突然覺得很煩躁，實在沒有心情應(yīng)付這個傻瓜， 他東西一推，起身離開， 淡淡道，“但也要有腦子能想得到?！?/br>
    陸時零一愣。

    ……他是不是說他人傻錢多呢？

    -

    盛郁低著頭， 伸出手接住了那個精致的小圓盒。

    自告白失敗后，他便隱了身，一直沒有參加過活動，故意對許馥避而不見，希望時間可以讓人遺忘一切。

    沒想到許馥半點沒忘記，一見他就招呼他過來，從包里掏出來那個項鏈盒來。

    “你總算來了，”許馥道，她用那種松了一口氣的口吻，更讓盛郁傷心，“還給你?！?/br>
    盛郁的傷心還沒來得及發(fā)酵，就被許馥突然打斷了，她像是剛想起來什么一樣，直白地問道，“唔……我直接折成現(xiàn)金給你好不好？”

    他像被刺了一下，倏然抬起頭來，表情很是受傷。

    “先不要生氣，好么？”許馥也發(fā)覺自己話說得有點直接，于是認(rèn)真地解釋起來，“我絕對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非常相信你未來一定會成功，可以擁有很棒的事業(yè)和收入，也能夠輕松地為你愛的人一擲千金?！?/br>
    “只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人生階段，我也經(jīng)歷過學(xué)生時期，知道像家長伸手的滋味并不好受?！?/br>
    “而且這是你為我準(zhǔn)備的禮物，我退回給你，你每次看到它的時候都會想到這件事情……但如果你把這些錢花掉，可能會比較開心一點？我是這樣想的。你覺得呢？”

    盛郁以為自己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了狀態(tài)，沒想到此時此刻心里又酸軟起來。

    為他剛剛萌芽就被掐滅的初戀。

    “……都可以。”他蔫蔫地耷拉著腦袋，老實道，“說實話，第一次告白就被拒絕了，怎么樣我都好難開心?！?/br>
    許馥失笑，她又拿走了那項鏈，低頭給他轉(zhuǎn)錢。

    盛郁深吸一口氣，抬眼道，“那天是我考慮不周，我已經(jīng)想明白了……對不起，學(xué)姐?！?/br>
    “嗯？”許馥都有點忘記了她拒絕的原因，盛郁這么一道歉，她才有了點記憶，“哦，沒事。”

    啊，竟然真的是告白的問題——

    盛郁這么一試探，才真的確定了原因。

    他對自己的錯誤決定感到更加惱怒了，也忍不住想要遷怒陶染。

    雖然是好心……但教授當(dāng)時的語氣也未免太過于確定。

    大齡單身漢到底哪里來的自信啊？那么積極出的什么破主意。

    許馥轉(zhuǎn)了錢，指揮他快快收下。

    “是我給學(xué)姐添麻煩了。”盛郁有些垂頭喪氣，“竟然讓學(xué)姐出錢……”

    “好啦，”許馥拍拍他腦袋，打斷了他的沉悶發(fā)言，“人生長著呢，高興點兒。”

    盛郁到底年輕有沖勁，被拍了兩下，就又像被擰了兩圈發(fā)條，重新鼓起勇氣來。

    ……只是一個告白和禮物的錯誤而已，不一定代表學(xué)姐對他是完全沒有感覺的。

    想著，他打開那項鏈盒，眼巴巴地望著她，“現(xiàn)在這是你的東西了?！?/br>
    他小心地觀察著許馥的表情，有點緊張地咽了咽嗓子，問，“……你喜歡么？”

    盛郁的眼神很亮，眨眼時的情態(tài)讓許馥莫名覺得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