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關(guān)係
3-6 搬家的那一天也是莫武出院的日子,唐奕生一大早幫莫武辦了出院手續(xù),帶著他坐計程車回到了頂加的套房樓下。 陳火言早已開著小貨車在他們樓下等著他們,出事那天的兩個年輕學徒也過來準備幫他們搬家。 「歹謝啦,師仔,還麻煩你過來幫忙?!鼓淇粗惢鹧圆缓靡馑嫉刂秉c頭,如果不是坐著輪椅,大概都要站起來鞠躬道謝了。 「厚,賀啊啦,一點小事而已?!龟惢鹧苑讼掳籽?,受不了地說。 「屋子里要搬的東西我大部份都收好了,因為說不定還會再回來,所以我只拿了必需的東西,再麻煩師傅幫我們載去新家?!固妻壬惢鹧渣c頭表示感謝,就帶著兩個小學徒上樓,留莫武和陳火言在門口顧著車子。 「莫武啊,你干嘛不乾脆趁這時候搬家算了?這里房子又沒有多好……」陳火言皺著眉抬頭往上看,九月的天氣,陽光依舊嬌艷如火,光是站在建筑物的陰影下都能被逼出一身汗,更別說是毫無遮蔽的頂樓。 「這邊房租便宜啊……」莫武看向銹紅色的大門,低低地說。 這十年來大門沒換過,在時間的侵蝕下更加搖搖欲墜,幾乎沒了身為一扇門的功能,門的絞鍊歪斜,開關(guān)門比以前更不容易。這幾年公寓的住戶來來去去,就連原本住樓下的房東也搬家了,住這里的大部份都是像他們一樣的租客,對于公共環(huán)境誰也不想多花錢來維護,那扇大門也就這樣維持堪用的狀態(tài)繼續(xù)守著本來的位置。 莫武動手修過幾次,換過絞鍊,也補過門框,儘可能地維持這扇門的壽命。這是他和唐奕生進出無數(shù)次的大門。他直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第一次來到這扇門前的驚訝。 「省那個錢做什么?這幾年都讓你接多少案子了,怎么說也夠一筆小房子的錢,直接買都可以?!龟惢鹧悦诖胝覠熀校蝗幌氲侥洳幌矚g煙味,咂了一下嘴左右看了一下,最后跑去隔壁的便利商店買了幾罐飲料回來。 莫武接過陳火言遞來的飲料,感激地道謝,又引來陳火言連連白眼。 「一點小事,不要謝來謝去!」工地做久了,什么怪人都遇過,就是沒遇過像莫武這種一點小事就感激涕零的,害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嘸啦,我是真的很感謝師仔,如果不是你,我也沒辦法賺這些錢?!鼓涫钦娴暮芨兄x當年離開黑心公司后,有陳火言收留,如果不是陳火言他不會知道原來真正的師傅都是怎么教人、帶人的。 「那也是你乖、肯拚、肯做事,現(xiàn)在的年輕人厚,都只想要輕松賺錢,叫他搬一點東西就哇哇叫,喊這個累、這個臟……嘖!」陳火言咂著嘴搖搖頭,回想八年前突然接到以前國中教官的電話。 那個教官以嚴厲出名,陳火言小時候皮,沒少挨過教官的揍,但也不知怎地,被打著打著就和教官打出了感情,畢業(yè)后脫離教官和學生的身份,反而和教官成了朋友,他很感激那時候教官的嚴厲才沒有讓他走上歪路,所以一直和教官保持聯(lián)系。 那天教官突然打給他,劈頭就問:「火言哪……你那邊還有沒有缺人?」 缺人是一直在缺,但缺的是有技術(shù)的人,陳火言那時才剛開始自己接案子沒多久根本沒想過要收學徒。 可是那個說話向來中氣十足的教官,卻突然用著微弱的聲音,言辭懇切地拜託他:「我這里有個以前的學生,他的處境有點特殊,很難找工作,之前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卻又被人家給騙,弄到身體都搞壞了……我實在覺得很難受,所以來問你能不能帶帶他?給他一個機會?他其實是個很乖、很乖的孩子……」 教官已經(jīng)退休六、七年了,能讓那個教官那么掛念應該是對教官來說很重要的學生吧? 雖然自己的工作也沒有很穩(wěn)定,畢竟自己接案不像大公司一樣有穩(wěn)定的客源,能不能多負擔一個人的薪水還是個問題,但聽著以前的恩師難得這樣拜託自己,陳火言腦子一熱就答應了下來。 但看著現(xiàn)在的莫武,他很慶幸自己當年答應了恩師的請求。 現(xiàn)在有技術(shù)的師傅都慢慢年紀大了,肯走這行的年輕人又不多,有時候接的案子多必須找人配合幫忙時,往往被老師傅刁難、或被年輕人擺爛,這種時候陳火言就很慶幸當年有栽培一個莫武起來。 「現(xiàn)在這兩個我看也很乖啊!」莫武指的是剛剛和唐奕生上樓那兩個新收的學徒。雖然年輕有點莾撞,但肯做事也聽話,在莫武看來很是喜歡。 「也不知道能撐多久!」陳火言不以為然地哼了聲,在莫武之后他不是沒收過人,但能像莫武一樣最后留下,真正學到技術(shù)的人卻少之又少。 莫武只是笑著,他知道陳火言恨鐵不成鋼,嘴上嫌棄兩個小學徒,心里卻巴不得人家留久一點,能好好地學本事。 陳火言發(fā)現(xiàn)莫武好似看透他地笑著,臉上有些尷尬,隨即轉(zhuǎn)移話題道:「莫武,阿你還要和你室友住在一起多久?你沒考慮之后兩個人分開住嗎?」 「蛤?」莫武的手抖了一下,飲料差點撒出來。 「兩個大男人住在一起也很不方便吧?都三十了,阿不打算交個女朋友然后結(jié)婚嗎?」陳火言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的關(guān)係,本著一般人的思維問。 「嗯……我……」 「我知道啦,你又要說你沒錢,不想糟蹋人家女孩子……都聽你講那么多年了,你不想結(jié)婚就算了,阿你室友呢?他也不打算結(jié)婚嗎?」 「……我不知道?!鼓鋬墒值镁o緊捧著飲料罐,才不至于將之翻倒。他從沒和唐奕生討論過這個話題。 陳火言看了頭低低的莫武一眼,突然靈光一閃,整個人貓著腰靠近莫武,悄聲地問:「你這幾年老喊沒錢不想交女友,是不是因為你這個室友很會花錢?。俊?/br> 莫武愣了一下,「什么?」 陳火言繼續(xù)說:「我看他身上穿的衣服都不便宜的樣子,他是不是常常和你借錢?」 陳火言愈想愈覺得有這個可能,堂堂一個律師再怎么不濟也不至于要和人合租房子,一住還住那么多年??刺妻壬且簧碣F氣十足的樣子,肯定都把錢花在擺闊上,自己的錢花不夠還要靠莫武的錢來幫他,偏偏莫武的個性容易相信別人,雖然長得一臉兇相但耳根子卻很軟,肯定是被人花言巧語給騙了。 莫武不知道陳火言難譜的猜測,聞言趕緊搖頭道:「奕生怎么會跟我借錢呢?他身上穿的也不是很貴的衣服,是我?guī)退诖筚u場買的?!?/br> 「你還幫他買衣服?」陳火言奇道,是什么樣的關(guān)係才會好到幫對方買衣服? 莫武愕然地閉上了嘴,一會才囁嚅道:「呃……畢竟,我們……住在一起很久了……」 陳火言看了莫武一眼,這小子脾氣好被使喚著跑腿也不是不可能。陳火言心里還是在上演著一套花花公子壓榨善良好友的戲碼。 他不忍戳破莫武可能被利用的事情,畢竟這么多年來莫武都不曾懷疑過自己的朋友可能在利用他的事,冒然跟他講,他可能也聽不進去,陳火言只好委婉地道:「那總不能一直這樣賴著,差不多該考慮分開了吧?」 陳火言的話像箭矢一樣正中靶心,讓莫武臉色一白,但師傅說的沒錯,一直依賴著唐奕生這點是他不好,十年前剛出獄時、遇到黑心公司的事時,還有現(xiàn)在……都依賴唐奕生幫他解決。 「在說什么分開?」唐奕生冷冷的聲音從老舊的公寓里傳了出來。 只見他捧著一盆種滿萬年青的盆栽放到莫武的膝上,然后看著莫武和陳火言臉上奇怪的表情問:「你們剛在聊什么?」 莫武小心地抱著盆栽剛要開口,就被陳火言截了話:「說莫武這小子,明明有錢怎么不自己買房子住,非要跟人合租呢?」 唐奕生的臉微微沉了下來,看得出不太高興,但當著陳火言的面還是保持著禮貌的笑容,看著莫武問:「武哥想自己買房住嗎?」 莫武搖了搖頭,「現(xiàn)在房價那么高,我怎么買得起?」這雖然是原因之一,但其實他更怕買了房之后必須和唐奕生分開。 「你想買的話,我們這幾年的存款加上貸款的話,也不是買不起啊,看你想買哪邊的房子?」唐奕生瞇起眼睛堆起業(yè)務(wù)用的微笑,看起來特別親切,但在莫武眼里卻像隻正在謀劃什么的狐貍,莫名讓人打冷顫。 「你們買房子還要買一起?」陳火言不敢置信地道。 「嗯,當然是一起啊?!固妻壬匀欢坏貭科鹉涞氖謱χ惢鹧哉f,然后微微偏過頭看了莫武一眼。 莫武本來試圖掙開唐奕生的手,但在看到唐奕生的那一眼警告后,默默地放棄掙扎,改將頭埋進茂盛的萬年青中。 陳火言和剛好下樓的兩個學徒個個錯愕地將目光集中在他們倆交握的手上。 原來……他們是那種關(guān)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