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 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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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xiàn)在,林朗顯然不是沖動, 他知道他在做什么。 攸晴明白他的心意, 心中浮現(xiàn)出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心臟病, 雙重人格,腦瘤,移植手術,東敏集團,六百億太子爺,翠姨給的任務,那晚的襲擊,巷戰(zhàn),他勇敢地揮舞著掃帚來救她、最后卻血流滿面地倒在她的懷里…… 思緒紛亂,可當她撥開所有的線頭,找到心底深處最柔軟的那個地方,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句最最簡單的話:她喜歡他。 他是林唯一的副人格。 一縷只能存在于茫茫虛空中的飄浮靈魂。 何時生,何處來,一概不知。 平時都不能自由地出現(xiàn)。 他無父無母,無名無姓,就這么在虛空里生活了二十多年。 他長著一副和林唯一一模一樣的皮囊,性格卻與對方截然不同。 攸晴喜歡的,就是這樣古怪的一個男人。 有沿河夜跑的年輕人跑過他們身邊,吭哧吭哧地喘著氣,林朗好奇地回頭張望,等那人跑遠了,才開口道:“說起來,那次在巷子里被人追,你跑得好快,我都跟不上你?!?/br> 攸晴掠掠頭發(fā):“啊,我從小體育就很好,初中高中參加運動會都能拿獎的?!?/br> 林朗說:“對了,我一直想問問你,你怎么會功夫?” “呃……”攸晴說,“是這樣,收養(yǎng)我的那個阿姨出身武術世家,她的爸爸mama都會功夫,阿姨自己也會,年輕時還拿過全國冠軍。她家親戚開了一家武館,我和譚蘇、紅姐都去那兒學過幾年。我們?nèi)齻€里我最菜啦,譚蘇比較厲害?!?/br> 林朗說:“我覺得你已經(jīng)很厲害了,那天以一打三,我眼睛都花了,好像在看武俠電影?!?/br> 攸晴害羞:“沒有啦,我那天被打得都快哭了呢?!?/br> 林朗笑了笑,轉(zhuǎn)頭看她,攸晴長著一張可愛的小圓臉,大眼睛小嘴巴,個子不高,加上那學生氣十足的齊劉海和馬尾辮,說是初中生,都會有人信。 她性格很好,笑容燦爛,招人喜歡,在客棧和學校的人緣都不錯。 就是這么一個看起來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女孩,居然是個孤兒?如果不是她自己說出口,林朗根本就想不到。 父母的離世似乎并未對她的成長造成消極的影響,這一點,林朗很是困惑。 他想起每次和攸晴聊天,不管是他還是林唯一,其實都是傾訴者,而攸晴只負責傾聽,還會幫忙分析和開導。她很少說到自己的事,即使提到了也是三言兩語地帶過,似乎不愿意深談。 林朗想更多地了解她,想知道她的成長經(jīng)歷,便晃晃她的手,說:“攸晴,今天我說了很多我自己的事,還沒聽你說過你小時候的事,比如……你的爸爸mama,你愿意告訴我嗎?” “我的爸爸mama?”攸晴的目光放空了一下。 “嗯?!绷掷事曇魷厝?,“你要是不想說,也沒關系,我只是……” “我沒有不想說。”攸晴打斷了他的話,“雖然我不太記得他們的樣子了,但我一直都在想念他們,小時候,他們很愛我的?!?/br> 她做了個深呼吸,緩緩說道,“我家在安縣下面的一個村子里,我爸是個村醫(yī),我媽是個小學老師,都沒編制,所以我們家經(jīng)濟條件很一般。不過這沒影響我爸媽的感情,他們很恩愛,對我也好,我就一直是個快樂的小孩……” 變故發(fā)生在攸晴六歲那年,是一個意外,很簡單的意外。 攸家門前有條河,攸晴mama為了省水,有時會把衣服或碗筷帶去河邊清洗,村里很多人家都這么做。 那年冬天的一個下午,攸晴mama在河邊洗衣服時,一件衣服掉進水里,被沖遠了些,她著急地去撈,沒撈到,一個不小心,人卻掉進了河里。 只有一個鄰居小孩目睹這一切,嚇得跑去村醫(yī)院喊攸晴爸爸來救人,攸晴爸爸急急忙忙地趕到河邊,看到妻子已經(jīng)被水流沖到河中央,正在掙扎,他二話不說就跳下了水,拼命地向妻子游去。 他抓住了妻子,可妻子已經(jīng)溺水昏迷,攸晴爸爸身材瘦弱,拖不動她,只能在水里大聲喊“救命”。 幫忙的大人們此時才趕來,好幾個都跳下了水,向他們游去??伤麄兌紱]來得及,河水湍急,攸晴爸爸體力耗盡,和妻子一起沉入水中。 “他們被撈起來的時候,我爸還抱著我媽,分都分不開?!必绲难劭粼缇图t了,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來,“所以,我有時候會想,其實不用太難過,他們是一起走的,總比兩個相愛的人,一個把另一個丟下要來得好,你說對吧?” 林朗沒回答,只伸臂攬過攸晴的肩,將瘦小的女孩擁進懷里。 他的疑問得到了解答,攸晴有一對那樣恩愛的父母,怪不得,即使童年時遭遇不幸成為孤兒,也沒有對她的性格造成負面影響,她始終是個相信愛、愿意愛、也值得被愛的女孩。 攸晴在林朗的懷抱里無聲哭泣,林朗揉揉她的后腦勺,問:“你學教育學,是因為你mama嗎?” “嗯?!必绲哪橆a貼著他的胸膛,雙手環(huán)著他的腰,閉上眼睛說,“我也想做老師。” 林朗收攏手臂,笑著說:“你很適合做老師,我看果果就很喜歡你?!?/br> 攸晴的心情平靜下來,說:“對啊,我也發(fā)現(xiàn)了,我還蠻討小朋友喜歡的?!?/br> 林朗逗她:“攸老師,別哭啦?!?/br> “討厭?!必绱妨怂幌?,從他懷里抬起頭,凝視著他的眼睛,問,“那你學金融,以后是要進你爸媽的公司上班嗎?” 林朗偏頭思考,說:“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沒想過,我現(xiàn)在……只想活著?!?/br> 攸晴急道:“那你趕緊想辦法去勸林唯一做移植??!” 林朗搖了搖頭:“勸不動,他和我正相反,他想去死?!?/br> 攸晴:“……” 不長的一段路,他們竟是走了很久,只是,路上再是磨蹭,最終也會走到目的地。 往前幾十米就是停車場,他們離開了幽靜的游步道,身邊的車輛和行人明顯變多,林朗突然停下腳步,微微蹙眉,說:“林唯一快醒了。” “???”攸晴抓緊他的手,驚訝地問,“你能感覺到的嗎?” 林朗點點頭:“能,他已經(jīng)睡了好幾個小時,再貪睡的人,也該醒了。” 他拉著攸晴向路邊走去,那里有一塊大石頭,兩人在石頭上并肩坐下,林朗看著攸晴,微微一笑:“肩膀借我靠一下?!?/br> 他要走了,用這樣奇怪的一種方式,攸晴想哭,硬生生地忍住,問:“我什么時候才能再見到你?” 林朗說:“有機會的?!?/br> 說罷,他就閉上眼睛,放松身體,把腦袋擱到了攸晴的肩膀上。 攸晴右臂摟著他,左手還與他的左手握在一起,十指交纏。 她渾身僵硬,默默地流淚,只過了幾分鐘,男人的手就在她掌心動了動,攸晴閉上眼睛,再一次聽到那道清朗的男聲響在耳畔:“我去!這是哪兒?” 林唯一沒走過這條路,入睡前曾經(jīng)想過,醒來時應該是在回家的車上,怎么都沒想到會在路邊,還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地方。 幸好,攸晴還在。 他看著女孩哭得稀里嘩啦的樣子,好半天沒吭聲,也不知道要怎么哄她,只能從口袋里摸出一包紙巾,遞給她:“別哭了?!?/br> 攸晴抽出一張紙巾擦眼淚,嗚咽著問:“你,想吃,貢丸甜不辣嗎?” “什么玩意兒?”林唯一一臉懵,“不吃,你們沒吃晚飯嗎?他怎么還沒回去?” 攸晴指指前面:“剛要走,你醒了,那就是停車場?!?/br> “哦?!绷治ㄒ徽酒鹕?,抖抖外套,說,“那我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br> 攸晴依舊坐在大石頭上,仰起頭來看他,眼神哀傷:“林唯一,你可不可以不要去死?” 林唯一:“……” “你別聽林小二瞎說,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绷治ㄒ粵_攸晴擺擺手,瀟灑地轉(zhuǎn)了個身,大步往前走,“我走了,下次見?!?/br> 攸晴望著他的背影,又一次用手背去抹眼睛,這一天她哭了好幾回,有喜悅有離愁,眼睛都要哭腫了。 消失許久的單文暉冒了出來,追上了林唯一,兩人走到車邊,單文暉趁司機不注意,用手肘捅了捅林唯一,擠眉弄眼地問:“開心吧?boy?!?/br> 林唯一:“?” 單文暉還沉浸在吃瓜的快樂中,沖他豎起一個大拇指:“我就說攸晴這小姑娘不錯,你很有眼光!” 林唯一:“……” 回去的路上,林唯一沒睡覺,就在后座上發(fā)呆。 林小二與攸晴趁他睡著時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聊了什么,他并不關心,更談不上吃醋。 他是個快要死的人,早就沒了人生的追求,每一個樂子的得來都是偶然,還有心血來潮,比如一個月后攸晴過生日,林唯一就覺得可以好好想一想,到時候送她一份什么禮物。 正胡思亂想著,他的手機響了,來電人讓他非常意外——大姨鄒婉。 “林唯一!你在哪兒?怎么還沒回來?!”鄒婉在電話里近乎于咆哮,“你要是還有良心就趕緊去醫(yī)院!你媽剛吞了一瓶安眠藥,被送去搶救了!” 林唯一:“……” 作者有話說: 第38章 、鄒婉 鄒家三姐妹中, 大姐鄒婉學會計,做事嚴謹,性格老成持重, 小妹鄒靜自幼長得漂亮, 被寵得張揚又任性, 而排在第二的鄒敏則中和了jiejie和meimei的優(yōu)點。 她頭腦聰明、學業(yè)優(yōu)秀,性格不像大姐那么嚴肅古板,也不像meimei那么隨心所欲。不管是戀愛結婚,還是打拼事業(yè),她都有自己的計劃與目標, 還有很強的行動力。 鄒敏年輕時喜愛古典音樂與文學,容顏秀美,身段窈窕,那清冷優(yōu)雅的氣質(zhì)深深地打動了林海東, 隨即對她展開追求,最終抱得美人歸。 在東敏集團, 鄒敏一直是年輕女孩們追捧的女神、學習的榜樣。在員工們眼里, 她是一位成功女性, 家庭美滿, 夫妻恩愛, 事業(yè)有成, 即使年近六十, 容貌和身材也沒走樣,一個女人能活成鄒敏這個樣子,人生就圓滿了呀! 可是, 真的圓滿了嗎? 鄒敏躺在手術床上, 剛經(jīng)歷過痛苦的洗胃。她不年輕了, 清楚地知道遭了這樣一場罪,會對身體造成很大的損傷,但是,她一點兒也不后悔。 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鄒敏賭的就是林唯一還有半分良心。 —— 手術室外,氣氛沉默。 林海東疲憊地坐在椅子上,那永遠挺拔的背脊終是彎了下來,雙手交握撐住額頭,在心里祈禱妻子能轉(zhuǎn)危為安。 鄒婉抱臂站在林唯一面前,冷冷地看著他,問:“你媽都這樣了,你還是不肯做手術嗎?” 林唯一很想說“你們都是在道德綁架”,但看到父親佝僂的背脊,實在是說不出口。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唯一問。 鄒婉冷靜了一些,簡單地給他講述事發(fā)經(jīng)過:“邵院長找到了一顆心臟,和你配型非常合適,你mama昨天晚上去找你,你又一次拒絕了。她今天休息,想找個機會再和你談,結果你一整天都沒回家。她喝了酒,給我打電話,一邊打一邊哭,我越聽越不對勁,后來電話就斷線了,怎么打都打不通。我立刻打給你爸,你爸從公司趕回家,才發(fā)現(xiàn)你mama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藥!” 林唯一不知道該說什么,他不傻,知道m(xù)ama是在以死相逼。 這算什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 林唯一整天嚷嚷著要去死,鄒敏干脆就先死給他看。 這一刻,他真的很想問問身體里的林小二:看到了嗎?局面變成了這么一副鬼樣子,你說,到底誰才是那個最該死的人? 林唯一看著面前壓抑住憤怒的鄒婉,低聲說:“你們?yōu)槭裁匆欢ㄒ一钕聛??如果沒有我,我爸我媽明明能過得更輕松。我媽一直想去希臘旅游,還有埃及,就是因為我不能長時間地坐飛機,她就沒去。我讓她不用管我,自己去玩,她非說要全家一起去。為什么?我又不想去希臘和埃及,你們?yōu)槭裁纯傄炎约旱南敕◤娂拥轿翌^上?我們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誰沒了誰不能活?人都是要死的!我真的活得很痛苦!你們誰能理解我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