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绷治ㄒ徽f，“等下去完我爺爺家，我還得去另一個地方，呃，買點東西。路不遠(yuǎn)，不用開車，你和紅姐在我爺爺家等著就行，我馬上回來?！?/br>
    “哦，好?！必鐩]有意見。

    林唯一告別歐翰生，兩輛車開往林家老宅。雨還沒停，天色陰沉，林唯一透過車窗望著雨幕中的街景，心里有一大堆疑問。

    爺爺有東西要交給他，給了牛叔，必須要他年滿十八歲才能拿，還怕牛叔年紀(jì)大了會忘事，提前拜托歐叔叔，讓歐叔叔主動去聯(lián)系牛叔，結(jié)果沒聯(lián)系上，牛叔失聯(lián)了。

    會不會太復(fù)雜了點？就不能讓歐叔叔轉(zhuǎn)交嗎？為什么還不能讓爸媽知道？到底是什么東西??？

    車子很快抵達老宅，一行人撐傘下車，站在雜草叢生的院子里，攸晴與林唯一一同抬頭，望向那棟有著尖尖屋頂?shù)娜龑有恰?/br>
    雨水打在屋檐上，沿著紅色磚瓦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地在門前積起一片水洼。米色磚墻都被水洇得變了色，二樓還有扇玻璃窗是破的，被人用黃色膠帶貼了一圈，像打了個難看的補丁。

    這房子六年多沒住人，rou眼可見得變得荒蕪破敗，攸晴心想，怪不得林唯一的爸爸懶得去賣，估計賣也賣不出個好價格。

    林唯一來到入戶門前，拿出鑰匙開門，大門“吱呀”一聲被拉開，因為是雨天，屋內(nèi)暗沉沉的，采光很差，攸晴跟在林唯一身后，慢慢地走進小樓，俞紅、單文暉、王勝等人也魚貫而入。

    “我都后悔帶你來參觀了?！闭驹诳諢o一物的客廳，林唯一環(huán)視周圍，對攸晴說，“你還說是豪宅，不覺得它更像個鬼屋嗎？”

    攸晴笑嘻嘻地說：“不覺得呀，今天下雨嘛?！?/br>
    她好奇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猜測著那些空房間原本的用途，說“這里是餐廳吧”、“這里是廚房”、“咦？這兒應(yīng)該是臥室，誰住一樓呀？”

    林唯一一直跟在她身后，為她做解說：“保姆住一樓，我們都住二樓?！?/br>
    攸晴說：“走，上樓去！我想看看你的房間。”

    林唯一聳聳肩，領(lǐng)著攸晴上到二樓。

    其他人沒打算上去，他們對這屋子不感興趣，也不想去做林唯一和攸晴的電燈泡。

    林唯一在二樓找到自己的房間，和一樓一樣，屋子里空空蕩蕩，所有的家具、家電都被搬走了，連窗簾都沒留下。

    攸晴牢記自己的任務(wù)，也不好表現(xiàn)得太心急，很耐心地把二樓所有房間都看了一遍，最后指著樓梯問：“三樓是誰??？”

    林唯一說：“三樓不住人，就是個閣樓，算雜物間?！?/br>
    攸晴已經(jīng)在往樓梯上走：“我去看看。”

    林唯一跟了上去，來到三樓后，攸晴看到那間小閣樓的門，心跳快了起來——為了空氣流通，整棟屋子所有的房間門都開著，只有這間閣樓門是關(guān)著的。

    幸運的是，門上沒有鎖，攸晴心中大喜過望，也不問林唯一，手一伸就把門拉開了。

    一瞬間，林唯一只感到面前塵土飛揚，還聞到一股怪怪的味道，他皺起眉，伸手在臉前扇風(fēng)，依舊忍不住咳嗽：“咳咳咳……你搞什么？在尋寶嗎？跟你說了就是個雜物間，有什么好看的？”

    這種時候，為了移開林唯一的注意力，攸晴臉皮都不要了，嗲嗲地說：“人家就是個好奇寶寶嘛，看看也不行啊？”

    林唯一：“……”

    攸晴率先進了閣樓，林唯一無奈地跟在她身后，直到看清閣樓內(nèi)部，他才想起，從小到大，他其實從來沒進過這間小閣樓，說是雜物間，也沒見牛叔去里頭取放過東西。

    閣樓就是那個尖尖屋頂?shù)乃冢锥喑巳锥?，面積最多十幾個平方，地上鋪著木地板，墻上刷著乳膠漆，有過一些家具、家電擺放的痕跡，但猜不出是些什么東西。

    朝南的墻上有一扇窗，朝西的斜屋頂上還有一扇小氣窗，大概45度角，人要是站在屋內(nèi)通過氣窗往外看，連山頭都看不見，只能看見一片天空。

    雨水打在氣窗玻璃上，噼里啪啦的聲音特別大。攸晴站在氣窗下，已經(jīng)把這閣樓觀察得差不多了，心想：不知道林朗有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

    她倒是有些收獲。

    這個閣樓住沒住過人，攸晴暫時不能下定論，因為閣樓里裝過空調(diào)，那個痕跡特別明顯，不會有錯。

    然后，朝南的窗子上裝過窗簾，現(xiàn)在沒了窗簾布，只剩下窗簾盒。

    這都是正常的布置，楊山的夏天也很熱，一個頂樓房間，沒有空調(diào)和窗簾，不可能住人，會被曬死。

    即使不住人，只用來存放物品，酷暑季節(jié)也應(yīng)該用窗簾遮擋，要不然，啥東西放這兒都要被太陽曬壞。

    還有一點，攸晴發(fā)現(xiàn)了，這間閣樓做過非常專業(yè)的防水處理，她在一樓二樓某些地方都看到天花板和墻壁有泡過水的痕跡，不嚴(yán)重，可能是年久失修造成的。而這間閣樓有兩個斜面，外面雨那么大，墻壁和屋頂卻干干凈凈，完全沒有漏水的痕跡，說明防水做得相當(dāng)?shù)轿弧?/br>
    那么問題來了，那扇斜開的氣窗上為什么沒有任何安裝過窗簾的痕跡呢？

    氣窗朝西，夏天的西曬太陽很嚇人的呀，誰愿意在這兒被太陽這么直曬？

    攸晴在氣窗下找著角度，在腦海里模擬出陽光從氣窗照下來的樣子，又回頭看向木地板，凝神觀察，發(fā)現(xiàn)，這里以前……似乎真的擺過一張單人床。

    林唯一突然問她：“你在看什么？”

    攸晴太過投入，被嚇了一跳：“沒什么，我就是隨便看看?！?/br>
    “走吧，這屋子都是空的?！绷治ㄒ患敝ズ窡熅齐s貨店，說，“下去吧，我還要去買東西，別在這兒耽擱了?！?/br>
    “哦，好。”攸晴想起林唯一要離開，打算等他走掉后自己再來一趟閣樓，用手機把閣樓內(nèi)部都拍下來，以后說不定用得著。

    兩人一起回到一樓，林唯一說自己要去買點東西，地方不遠(yuǎn)，步行就能到。他的視線在三個保鏢身上掃過，最后點妃一般地點了單文暉。

    單文暉沒意見，拿起一把大黑傘，和林唯一一起出了門。

    作者有話說：

    第47章 、盒子

    老宅雖然地處郊區(qū), 周圍的小區(qū)、自建房卻不算少，配套就比較齊全，學(xué)校、醫(yī)院、菜場、超市……應(yīng)有盡有, 出門不遠(yuǎn)就是一條小街, 街邊開著各色店鋪, 供附近的居民們閑逛、消費。

    雨水淅瀝，街上人煙稀少，單文暉撐著傘，跟隨林唯一步行來到路口，帶點抱怨地說：“你要買什么和我說一聲就行, 我可以出來給你買，干嗎要自己跑一趟？下著雨呢，鞋都濕了。”

    林唯一站在傘下，輕聲說：“我不買東西, 是來找個人?！?/br>
    單文暉問：“找誰？”

    林唯一看向馬路對面，十幾年過去了, 很多店面都換了招牌, 反倒是那些不起眼的鹵味店、雜貨店、麻辣燙店……經(jīng)受住了時間的考驗, 依舊開在老地方。

    “胡梅煙酒雜貨店”就是其中之一。

    林唯一不知道雜貨店的老板娘是不是就叫胡梅, 記憶里, 那是一位奶奶輩的女性, 身材、長相都平平無奇, 性格倒是溫柔和善，每次見到林唯一，都會笑吟吟地問：小唯一, 今天想吃什么呀？

    林唯一叫她“阿姨”, 是牛叔要求的, 牛叔的年紀(jì)足以做林唯一的爺爺，但林唯一習(xí)慣了叫他“牛叔”，再把與他交好的女性稱呼為“奶奶”，輩分就亂套了。

    牛叔和那位老板娘真的很熟，每次去雜貨店買東西都會與對方閑聊幾句，再讓年幼的林唯一去挑點兒小零嘴，在店里偷偷吃完，不讓家里的營養(yǎng)師發(fā)現(xiàn)。

    那是林唯一為數(shù)不多的快樂時光，可樂、雪糕、辣條、烤腸……那些營養(yǎng)師嘴里的垃圾食品，都是在這家雜貨店里第一次吃到。

    ……

    林唯一收回思緒，穿過馬路走進胡梅煙酒雜貨店。

    這就是家很普通的小賣部，賣煙酒飲料、零食糕點、日常用品，還有小孩子喜歡的廉價玩具。單文暉收起傘，林唯一已經(jīng)望向柜臺后——沒出什么意外，那個在用平板電腦看連續(xù)劇的，正是記憶里的老板娘。

    老板娘就叫胡梅，已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她留著花白短發(fā)，滿臉皺紋，平板電腦的屏幕對她來說還是太小，看劇時需要戴著老花鏡，音量還得放大，因為她耳朵有點兒背。

    她一直埋著頭，林唯一就叫了她一聲：“阿姨?！?/br>
    胡梅抬頭望向他，待看清來人的模樣，整個人都呆住了。

    林唯一的外形很有辨識度，那頭長發(fā)從小留到大，一張臉也始終精致漂亮，只要是與幼年時的他有過接觸的人，現(xiàn)在再見面，一定留有印象。

    “阿姨，你還記得我嗎？”林唯一走到柜臺邊，說，“我叫林唯一，小時候常跟著牛叔過來買東西吃?！?/br>
    胡梅呆呆地看著他，又去看他身后的單文暉，問：“他是誰？”

    林唯一說：“哦，他是我朋友，姓單。”

    胡梅看起來很緊張，臉上的rou都在顫抖，問：“你過來，是要干什么？”

    林唯一說：“我想找牛叔，就是牛德旺，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胡梅眼神慌亂：“不知道，不知道，我、我也想找他?！?/br>
    林唯一不解：“你也想找他？”

    “他失蹤了。”胡梅猶豫了一會兒，說，“你帶身份證了嗎？給我看看你的身份證，你長大了，我認(rèn)不出你，我怕你是騙子?！?/br>
    林唯一掏出身份證遞給她，胡梅對照證件，又去看林唯一的臉，這才相信面前的年輕人就是林唯一，她如釋重負(fù)地嘆了口氣，說：“你總算是來了?！?/br>
    胡梅要求單文暉去店外回避，自己摘下老花鏡，腳步蹣跚地走去小店里間，幾分鐘后，取來一個類似鞋盒的東西。

    盒子外面纏滿膠帶，她把盒子遞給林唯一，說：“這是牛德旺讓我交給你的，說是只能交給你本人。我等了很多年，你一直都沒來，我年紀(jì)大啦，也不敢去找你，現(xiàn)在……我總算是對得住牛德旺了?！?/br>
    林唯一捧著盒子，心中的疑問并未減少，反而更加困惑，問：“阿姨，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梅端詳著他的臉，看著看著，突然嘴巴一咧，淚水就滾出了眼眶，她拍著大腿，幾乎是哭天搶地：“牛德旺??！我把東西交掉啦！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兒了呀！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這一切超出了林唯一的理解范疇，面對著一位老淚縱橫的奶奶，他很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還和牛叔的生死有關(guān)了？牛叔不是早就退休回老家了嗎？

    林唯一掏出紙巾遞給胡梅：“阿姨，阿姨，你先別哭，能告訴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嗎？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么?！?/br>
    胡梅擦拭著眼淚，到了這個時候，她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林唯一就是她在等的人，那些藏在心里的秘密、疑惑、擔(dān)憂，多年來無處傾訴，此時面對林唯一，她的確有很多話想說。

    雜貨店的門被鎖上了，單文暉守在門外，林唯一坐在胡梅身邊，聽她講述起過去的事——

    牛德旺跟隨林老爺子夫妻來楊山生活時，年紀(jì)才五十出頭，他一直跟著林老爺子打拼事業(yè)，耽誤了婚娶，本來已經(jīng)做好孤獨一生的準(zhǔn)備，結(jié)果在老宅附近認(rèn)識了開雜貨店的寡婦胡梅，一來二去，兩個寂寞的中年人就走到了一起。

    胡梅有孩子，他們就不打算結(jié)婚，牛德旺對胡梅說，他打算干到六十五歲再退休，退休后在林家老宅旁買套房子，和胡梅一起生活、養(yǎng)老，平時還能去老宅看看林老爺子。

    胡梅答應(yīng)了，他們就這么偷偷地相好了十來年，眼看著牛德旺要滿六十五歲，胡梅都開始找中介看房子了，有一天，牛德旺來找她，竟對她說，他得離開楊山去外地，是受了林老爺子的囑托，要去照顧一個人。

    胡梅自然不愿意，牛德旺說沒辦法，林老爺子對他有恩，他自己也覺得這事兒只有他能干。

    胡梅再怎么哭鬧，也無法留住牛德旺，最后只能無奈地同意。

    牛德旺給了胡梅一筆錢，當(dāng)做補償，同時請她幫忙做自己和林老爺子中間的聯(lián)絡(luò)人。他說他得去一個別人找不到他的地方，要不然，他照顧的那個人會有生命危險。

    他沒說得太細(xì)，只說自己信得過胡梅。胡梅答應(yīng)了，從那以后，林老爺子有什么事要交代給牛德旺，就寫好信拿到雜貨店，胡梅幫他郵寄，牛德旺有事要向林老爺子匯報，也是把信寄到胡梅這里。

    牛德旺去了虹城，留的地址是一家快遞驛站，胡梅有他的新手機號，她很守信，從來不去拆看那些信件，就一直默默地做著中間人。

    這一別就是七年。

    七年后，林老爺子因病去世，胡梅給牛德旺打電話，告訴了他這個消息。牛德旺說他得回來一趟，別的事就算了，林老爺子沒了是大事，他必須回來送最后一程。

    牛德旺當(dāng)時已經(jīng)七十二歲，風(fēng)塵仆仆地趕回楊山，沒回老宅，先去見胡梅。

    兩個中年人都變成了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牛德旺面容憔悴，與胡梅抱頭痛哭，接著，他把一個纏滿膠帶的盒子交給胡梅，說讓她代為保管，等他祭拜完再來找胡梅拿。

    他說：“如果我沒來，你千萬別去找我，好好保管這個盒子，不管誰來問你要都不能給，除非……是林唯一本人?！?/br>
    他還說：“要是林唯一也沒來找你，兩年后，你就去彥城，想辦法把東西交給他?！?/br>
    交出東西后，牛德旺說他去公墓祭拜林老爺子，臨走前，他拉著胡梅的手潸然淚下：“再等兩年，再等兩年！兩年后這事兒就有結(jié)果了。到時候我一定回來找你，我們?nèi)ベI個房子，一起養(yǎng)老，阿梅，是我對不住你啊……”

    牛德旺離開了，卻再也沒回來，沒來拿盒子，沒給胡梅打過電話，也沒再給她寄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