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眠(作者:楊溯) 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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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手?!蹦蚂o南目光靜靜,似清冷的水波,自有一股安撫人的力量。 方眠慢慢冷靜下來,的確,在這里殺人太過魯莽。只好恨恨地松開手,莫浩克喘過氣來,正要向穆靜南陪笑道謝,誰知穆靜南把電壓調(diào)到最大,手一抬,電閘一開,高壓電通過莫浩克的身體,這只公豬兩腳一蹬,身體驀然一僵,連慘叫聲都沒有發(fā)出,瞬間斃命。 方眠:“……” 穆靜南動作太快,方眠甚至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家伙殺了人,沒事人似的,把電線收拾好,又把白布拉起來,蒙住莫浩克的臉。 “電擊殺豬比較方便,不會流血,”穆靜南淡聲解釋,“也不會發(fā)出叫聲?!?/br> 方眠呆了一會兒,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穆靜南的手真是太快了,出手果斷,面不改色,方眠心里有些佩服,又不免擔(dān)憂地問道:“現(xiàn)在莫浩克死了,你會不會有麻煩?” “會?!蹦蚂o南道。 方眠瞪大眼,“……那你還殺?”不對,穆靜南做事向來有他的理由。說實話,穆靜南是方眠見過最靠譜的人了。方眠滿懷希冀地問:“你是不是想達(dá)到什么目的?” 穆靜南摸摸他腦袋瓜,“嗯,想要你高興?!?/br> 方眠:“……” 想不到穆靜南這家伙看起來冷冷淡淡的,還真有當(dāng)昏君的潛質(zhì),問題是方眠可不想當(dāng)什么紅顏禍水啊。方眠捂臉,“你能不能不要這么戀愛腦,比起高興我更想要我的小命,我平平安安最高興?!?/br> “不用擔(dān)心,我們的時間很充裕?!蹦蚂o南看了看表,“按照反叛軍的行動效率,預(yù)計他們六個小時后發(fā)現(xiàn)莫浩克的尸體,然后開始封鎖醫(yī)院調(diào)查。阿眠,我給你兩個小時的時間說服路清寧,夠么?” 方眠一時有些沉默,他是肯定要帶路清寧一塊兒走的,可這家伙怎么能說幫就幫呢?又不是上街買菜帶包煙的事兒。況且他們還有公務(wù)在身,萬一耽擱了正事怎么辦,他那些下屬怎么想他呢? 方眠嘆了口氣,問:“會不會耽誤你們的調(diào)查啊?” “你的說服,不僅包括說服他跟你走,還包括和我們合作?!?/br> 方眠沒反應(yīng)過來,“合作?” 穆靜南道:“告訴我們反叛軍疫病的內(nèi)情。他是這家醫(yī)院的負(fù)責(zé)人,他一定知道。” “如果我說服不了呢?”方眠有些擔(dān)憂。 穆靜南很直接,“那就打暈,帶走?!?/br> “可……”方眠躊躇著問道,“要問內(nèi)情,也不一定要帶他走吧?多帶一個人,你們撤退的風(fēng)險就多一分,尤其他還是蘇銹的妻子。穆靜南,你這么做真的好么?” 穆靜南看了看他,眼眸里沉甸甸的金色恍若水波里的碎金。 “護(hù)送你們撤離的只有我,葉敢他們負(fù)責(zé)在外圍接應(yīng)。” 方眠明白了,無論有多大的風(fēng)險,他打算自己承擔(dān)。 可是,他一個人真的能行么?方眠勉強(qiáng)可以算一個戰(zhàn)斗力,然而畢竟沒有接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還是太冒險了。方眠想繼續(xù)說點什么,卻見他垂眸望著自己,低聲說:“謝謝你關(guān)心我,我很高興。” 他的眼神專注而深邃,好像要把方眠烙刻在眼底深處。 方眠的心猛地多跳了一下,下意識否認(rèn):“我沒關(guān)心你,我只是怕你連累我和我哥一塊兒找死。行了,我去找我哥了,有事一會兒再說?!?/br> 他扭過身,徑直回樓上。摸了摸脖子后面,腺體在發(fā)燙。可惡,都過了這么久了,為什么臨時標(biāo)記的效力還是這么強(qiáng)?只不過是被穆靜南凝視了一下而已,身體里好像就要燃起火來。方眠不住默念,我是直男,我是直男,我是直男! 啊啊啊,我是比鋼筋還直的直男! 一氣兒沖上樓,四下打聽了一下,都說路醫(yī)生回辦公室了。方眠又朝辦公室走去,到了門前,他用力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正要敲門,忽地又猶豫起來。如果要說服路清寧逃跑,就一定要告訴他真相,可真相那樣殘酷,得知真相對路清寧來說真的好么? 遭遇那么多痛苦,忘記會不會是更好的選擇呢? 他現(xiàn)在忽然明白,蘇銹不讓路清寧找回自己的原因了。 想著想著,就猶豫了起來,心里頭一團(tuán)亂麻似的。方眠在門前踱來踱去,難以做下決斷。忽然,身后響起一聲輕喚:“阿眠。” 他猛地回頭,看見路清寧一手提著水壺,一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帶著柔和的微笑,靜靜看著他。 “你……”方眠吃了一驚,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你想起來了?” “想起來一些片段,”路清寧把辦公室打開,“進(jìn)來坐吧。” “什么時候想起來的?”方眠跟著他進(jìn)門。 他倒了茶給方眠,說:“其實我早就在懷疑了,蘇銹說他跟著我在綠珠灣生活過,綠珠灣有什么街道,貧民窟在哪個方位,他卻總是模糊其辭。你說起你名字的時候我就覺得熟悉,后來我偷聽到蘇銹講電話,就慢慢想起一點了?!彼男θ輲е酀那敢猓皩Σ黄?,想起來的不太多,我是不是忘記了很多重要的事?你可以跟我說說,我的過去是什么樣子的么?” 失散多年的人近在咫尺,方眠百感交集,一時間紅了眼眶。心里澀澀的,不知道說什么好。那么多事,從何說起呢?從綠珠灣陰暗的小巷,還是下雨天被雨滴打得噼啪作響的窩棚,還是機(jī)械廠嗆鼻的機(jī)油味,還是垃圾堆翻出來的收音機(jī)電視機(jī)和吸塵器? 他磕磕巴巴說起來,因為激動,有些語無倫次,說他們的初遇,說方眠的打架。路清寧聽得莞爾,臉上露出回憶的神采。他甚至開始詢問一些問題,比如他們窩棚里是不是有只機(jī)械狗,機(jī)械廠往東是不是有一片海?他腦子里有了片段,有了實實在在的畫面,記憶在復(fù)蘇,過往像深夜歸來的旅人,敲響了他腦海的門。 可是還有一些空白沒有被補(bǔ)上。那些鮮血、尸體、慘叫方眠沒有提及,他只要稍稍回憶起一點,就會心如刀絞,難以呼吸。 “你只說了高興的事,”路清寧輕聲問,“還有另一些呢?” “那些東西,不想起來也不要緊?!狈矫哒f。 路清寧輕輕搖頭,“不,我要想起來,一切都要想起來。那就是我,阿眠,沒有過去的我,是不完整的我,你明白么?” 他堅持要知道,方眠只好把莫浩克告訴他的,揀緊要的告訴路清寧。盡管費力簡化,慘劇依然難改悲傷的本質(zhì)。 方眠的話好像摁動了什么開關(guān),路清寧的腦袋被刀劃過似的,劇烈一痛。腦海中有層層黑紗被揭開,一些沉昧已久的往事露了真容。零零碎碎的畫面閃現(xiàn)眼前,他看見小云朵胸口鮮紅的血花,楚憂離去前哭紅的雙眼??珊蕻?dāng)初答應(yīng)楚憂絕不與反叛軍在一起,到最后還是食了言。將來死后見了南珠楚憂的魂靈,他該怎么向他們懺悔?一時悲從中來,氣涌如山,路清寧紅了眼眶。 方眠看見路清寧神色怔怔的,露出難堪的苦笑。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要瞞我。” “哥,”方眠生怕他想不開,攥住他的手說,“我?guī)阕甙??!?/br> “怎么走?”路清寧嘆息,“求跟你一起來的那個男人幫忙么?” “我……” “沒猜錯的話,他就是穆靜南吧?”路清寧打斷方眠想要說的話,“我聽見蘇銹說的了,穆靜南是帝國給你的配婚對象,向他求助,你要付出什么代價?阿眠,我的自由,怎能用你的自由來換?” “哥,”方眠咬著牙,字字刻骨,“就算我自己得不到自由,我也要給你自由?!?/br> “不行,”路清寧神色堅決,“我不同意?!?/br> 方眠捂住他的嘴,“聽我說完!” 路清寧半張臉被蒙住,露在外頭的灰眼睛眨了眨。 “我已經(jīng)決定好了,”方眠說,“我不會向他求助,這一次我們兩個自己逃。只不過,風(fēng)險也由我們自己承擔(dān)。逃跑成功是最好,我們都會獲得自由,逃跑如果失敗,我們可能都會死。不過,死了,也算自由了。哥,你愿意冒險嗎?還有,”方眠頓了頓,繼續(xù)道,“你愿意離開蘇銹嗎?” 路清寧拿下方眠的手,眼神清亮堅定,如熠熠晨光。 他一字一句道:“我愿意。但我也要問,”他頓了頓,復(fù)道,“你愿意離開穆靜南嗎?” 方眠正要說他有啥不愿意,他早就想逃了,然而只要一想到那家伙靜靜注視自己的模樣,心忽然被掐住似的,心跳惶惶然亂了節(jié)奏。他跑了,穆靜南會生氣吧。穆靜南向來冷淡,寒潭似的,石子兒丟進(jìn)去,驚不起半點波瀾??梢坏┥鷼猓^對是千里冰封,大難臨頭。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了。 他們自己逃,也免得穆靜南冒險。這是他和路清寧的事,何苦連累穆靜南? 方眠用力點頭,“我也愿意!” 第36章 要從蘇銹和穆靜南的眼皮子底下逃跑,著實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蘇銹容易一些,畢竟這家伙還以為路清寧啥也不知道,心甘情愿當(dāng)他的首領(lǐng)夫人。穆靜南就難了,他天天和方眠在一塊兒,要想逃,必須想轍兒把人支開。能有什么借口呢?穆靜南心思縝密,什么借口能瞞過他? “你說他在查疫病的根源?”路清寧輕聲問。 方眠點頭。 路清寧笑了,“我有辦法了?!?/br> “你真的知道真相?”方眠起了好奇心,“那些士兵為什么會獸化?” “具體的我不太清楚,只是上個月起,一大批士兵同時出現(xiàn)這個不可逆的癥狀,我和同事研究過,發(fā)現(xiàn)他們的激素水平很不正常。再后來,蘇銹的手下從醫(yī)院揪出了一個女人,再加上蘇銹……”路清寧低低嘆了一聲,“再加上他槍斃了所有感染者,士兵的疫病就銷聲匿跡了。我懷疑,就是那個女人搞的鬼。我會讓穆靜南去找她,地下實驗室戒備森嚴(yán),他進(jìn)去需要時間,我們可以趁這段時間離開?!甭非鍖幬樟宋辗矫叩氖?,“咱們要配合說話,千萬不能讓他起疑?!?/br> 這法子的確不錯,方眠道:“我明白了?!?/br> 路清寧讓方眠把穆靜南找來,狹小的辦公室里,三人面對面站著。路清寧和穆靜南握手,不動聲色審視穆靜南。這是個冷淡的男人,眼眸深邃,神色淡漠,好似冬日下的冷杉木。被他望著,好像被一把狙擊槍瞄準(zhǔn)。在這種人面前很難撒謊,因為你總是覺得他能識破你的任何謊言。 路清寧暗暗吸了口氣,道:“阿眠信任你,所以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希望你不要辜負(fù)阿眠的信任?!?/br> 穆靜南頷首,“我以穆家的榮譽(yù)起誓?!?/br> 路清寧和方眠悄悄對視了一眼,路清寧清了清嗓子,把預(yù)先準(zhǔn)備好的說辭說出口:“我檢查過這次疫病的病原體,傳染性并不強(qiáng),還不如流感易于傳染。然而,士兵的發(fā)病率卻非常高。后來我們發(fā)現(xiàn),士兵軍營的食物全部受到了污染。正因此,士兵的發(fā)病率遠(yuǎn)比黑楓鎮(zhèn)鎮(zhèn)內(nèi)普通百姓高。每一個發(fā)病的士兵,alpha激素水平都非常非常不穩(wěn)定,使得他們無法控制情緒、維持人形,進(jìn)而出現(xiàn)不可逆轉(zhuǎn)的獸態(tài)轉(zhuǎn)換?!?/br> 穆靜南神色凝重,“你的意思是,這是一次投毒事件?!?/br> “沒錯,蘇銹已經(jīng)找到了投毒的人。”路清寧道,“這些天來,那個人被關(guān)在醫(yī)院地下實驗室,被要求為這種獸化疫病研制疫苗和特效藥。我知道的就這么多,如果你想要查清楚疫病的真相,恐怕必須見見他?!?/br> 穆靜南道:“煩請你幫忙?!?/br> 路清寧從衣柜里取出白大褂和口罩,又把自己的通行id卡交給穆靜南,“地下實驗室在負(fù)三層,即使是我也不能通行,這張id卡最多幫你走到實驗室門口,剩下的你要自己想辦法?!?/br> 穆靜南接過東西,道:“多謝?!?/br> 路清寧淡笑,“客氣了。” 穆靜南看向方眠,道:“我會讓葉敢進(jìn)來陪你?!?/br> 開玩笑,葉敢要是進(jìn)來盯著,方眠還怎么逃跑?方眠連忙把穆靜南扯到一邊,道:“不用了,我和我哥一塊兒等你,不要勞煩你的手下了?!?/br> “不麻煩?!?/br> 穆靜南正要啟動通訊器,把葉敢叫進(jìn)來,方眠猛地摁住他的手。 穆靜南看向他,目光壓在方眠頭頂,有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穆靜南顯然已經(jīng)察覺到他的異樣,只是沒有明說。方眠必須盡快找到一個借口,打消他的疑慮。 “我不想和別的alpha待在一起?!狈矫哂仓^皮說道。 “為什么?” 穆靜南垂目審視他,被穆靜南清冷的目光籠罩,方眠覺得自己仿佛是透明的,什么小心思也藏不住。 為什么?為什么不想和別的a在一起?得快點找個理由。方眠腦子急轉(zhuǎn),心下一橫,算了,豁出去了。 他把頭埋在穆靜南懷里,悶聲道:“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br> 他頭一次投懷送抱,穆靜南有些怔愣,金色的眸子里仿佛有涼風(fēng)拂過春水,勾起圈圈漣漪。穆靜南緩緩把手放在方眠肩頭,眉頭徐徐皺起,“我不明白。” “以前抗拒你,是因為我不了解你。”方眠輕聲說,“電視里的貴族個個腦滿腸肥,二奶三奶一大堆,遍地是私生子。我……我很害怕你也是那樣的人??墒?,和你相處那么久,我發(fā)現(xiàn)你不是的,你和那些貴族一點兒也不一樣。你讓我上學(xué),學(xué)機(jī)械設(shè)計,還幫我找阿貍,而且還真的找到了?!彼偷靥ь^,一字一句道,“我真的真的非常感謝你。” 說到后面,已經(jīng)分不清楚是不是撒謊了,方眠自己的心也亂七八糟的。穆靜南默默聽著,方眠小心翼翼覷他神色,依舊是那般漠然冷淡的模樣,似乎沒有什么觸動,可方眠分明聽見,他微微加快的心跳節(jié)拍。 他上當(dāng)了。他當(dāng)真了。 方眠忽然有些難過,這樣騙他真的好么? 不行不行,清醒一點啊方眠,難道你真的一輩子要被人撅! 方眠穩(wěn)定心神,再接再勵,“以前我喜歡女的,但是現(xiàn)在我改主意了。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