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嚯,少女還真是孔武有力,云程瞪大了眼睛。 古畫臨摹起來講究頗多,阿姀掂量著衡沚告訴他的時限,決定自己研制所用的顏料。 這些箱子里有青金石雄黃石,還有些用來取色的草本植物,都是阿姀親手寫的清單。 “都沒錯?!卑彺蛄恐嘟鹗瑳_抱臂站著的世子爺說,“你確實(shí)是有些家底的,這采辦得也太快了?!?/br> “那是。”衡沚倒是一點(diǎn)不自謙。“不過,確定從這種步驟開始?”他走過來,也跟著查看了一下箱子中的東西。 “想要更逼真一些,當(dāng)然不能輕易買現(xiàn)成的顏料。丹青大家們都是親自制顏料的。你也真不吝銀子,我說買些碎石即可,竟買這么大塊的青金石?!卑彾肆怂S久,手腕已經(jīng)開始酸了。 衡沚看她一眼,將石頭接過來,并不太在意,“都是從前我爹收的賄賂罷了,留著也占地,不如給公主用?!?/br> 受賄這事也是能隨便說的嗎? 阿姀捏了捏耳垂,不知道怎么接話,“那個……以后就別叫公主了,我也早不是公主了。叫我崔姀吧?!?/br> 這話題轉(zhuǎn)得生硬,實(shí)在蹩腳。 連一句公事都不敢聽,還真是惜命啊,衡沚心想。 不是公主這一句,尚未有定論。 不過大崇國姓是沈,怎么連姓氏都改了?瞧她對說出來的名字很熟稔,也不像臨時起的。 就像賭石。 風(fēng)平浪靜的表面,誰也不知內(nèi)里到底是什么成分,公主的過往也一樣。 衡沚思量著。 “對了?!卑徍鋈灰蓡?,“薛平是否帶著敕令來?” 阿姀還是舍不得用大塊的青金石,便挑了點(diǎn)碎塊放進(jìn)石碾。礦石顏料工序多,要趕快著手準(zhǔn)備了。 衡沚正欲答她,門口的云程卻忽然急匆匆走了過來。 “主子,有急事?!痹瞥叹o抿唇,因?yàn)榘徳谝慌?,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立即說。 阿姀很有眼色地拍拍手站起來,想出去避一避。 而衡沚卻先一步用話頭截住了她,“你直說?!?/br> 聽了你這么多秘密,萬一到時候說死人嘴巴嚴(yán)實(shí)我不就折在這兒啦? 阿姀撇嘴,又安分地坐下了。 她現(xiàn)在還是刀俎下的咸魚,茍且偷生才是正道。 “丘幾道傳來消息,薛平先是在春風(fēng)渡消磨了幾日,昨日已往城中來了。只是消息延遲,西街的眼線說眼下已經(jīng)過城口關(guān)隘,怕是要往私宅來了。” 云程說著,忽然露出一副怪異的表情,“只是薛平身邊的人對城守說……” “說什么?” 云程咬著牙,“說要見主子帶回來的外室。” 兩個事主互相望著對方,意識到這番果然是搬起一塊石頭,砸了兩個人的腳。 薛平這地方還找得挺準(zhǔn)。 此處的宅子是衡沚新擴(kuò),除過書房修繕了,連寢室都還空空蕩蕩。 比起整片恪州,這巴掌大的宅子短短兩日發(fā)生的事,以如此快的速度全都傳進(jìn)了薛平的耳朵里。 可見從人到物,收拾得還是不徹底。 馬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停在了私宅之前。 從前沒提匾,那上頭是空的。衡沚懶得想名字,干脆叫人直接刻了“私宅”二字上去,荒誕又離經(jīng)叛道。 薛平踩在車夫身上,下了車。拾整衣服的空檔,瞧著這不像話的匾,哼笑了聲。 果然是不靠譜的毛頭小子。 等了片刻,只見毛頭小子衡沚,拎起衣袍飛也似地跨了門檻,沖著薛平一拱手,“不知監(jiān)令光臨,未曾遠(yuǎn)迎煩請見諒?!?/br> 薛平將他打量一二,才逢場作戲地笑了笑,“豈敢豈敢,若不是急著辦陛下的差事,不經(jīng)通傳便貿(mào)然上門,世子不要見怪才是?!?/br> 官場么,少不了虛與委蛇的這一套。 衡沚直起身來,薛平得抬著頭看他。 人與人的區(qū)別,不僅在天生,還在自己的經(jīng)營。 薛平家窮,小時候自愿做太監(jiān),便注定了一生卑躬屈膝。 見旁人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風(fēng)姿,難免叫他回想起自己那骯臟卑賤的年少日子,不由眼中一黯。 “陛下聽聞,世子有了心上人,便十分掛心。潛邸時,陛下便同先召侯是同朝的情誼,先召侯溘然長逝,陛下對世子惦念得很啊?!?/br> 這便是假話了。 一來人是兩日前才帶回來的,二是新帝并未見過衡沚,惦念一說更是滑稽。 十五歲時,衡沚隨父親赴都城為先帝賀壽。那時是令徽九年,新帝還是永王,宴上除了不停向先帝敬酒,便是敬蜀中侯,除此以外誰也瞧不上。 新帝的恭維太有目的性,原州恪州向來是守城,他是看不上的。 既然如此,又何來關(guān)切一說。 這種拙劣的謊,薛平扯出來也完全不見臉紅心跳,狐假虎威是早就習(xí)慣了。 衡沚審視著薛平的背影,眼中有了幾分諷意。 “陛下消息倒是靈通?!敝皇沁@話,還是要宛轉(zhuǎn)漂亮,“勞陛下掛心,勞監(jiān)令掛心?!?/br> 薛平哈哈笑了兩聲,“上達(dá)天聽,陛下什么不知道?” 他絲毫不在意衡沚話中的譏諷。不痛不癢刺兩句罷了,計(jì)較這些那他早郁死多少回了。 古畫的差事他得上心辦,人至門前他也不得不迎,這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