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說到蜀中,衡沚很難不想起,阿姀那時站在私宅門前說下一處要去蜀中的話。不過這地方有什么好的?又濕熱,又有很多蟲子。 冬日無大雪,也很少有廣闊的草場來跑馬。 都城雖然居中,也算是北方氣候,她竟然會習慣蜀中的飲食起居嗎? 不過他大約是忘了,公主早就不是讓人捧在掌上的那個公主了。 正經(jīng)話是,蜀中乃是王宣做主的地方。王宣此人本就放浪形骸,做事更是囂張狂悖。 早年間因為家中的榮耀,才被封了蜀中侯,本是當個閑官去打發(fā)的。 蜀地多山,山間便多匪。匪患困擾了蜀地民眾許久,等來了個新封的蜀中侯后,百姓們很希望新官上任,能改善他們的苦命生活。 王宣確實做了。 他趁一個半亮不亮的天色,臨時起意帶了一百來號家兵,摸上了那時最大的山匪寨子。 山匪一向是為所欲為慣了的,便壓根沒將王宣放在心上。 守門的幾個小嘍啰要睡不睡,已經(jīng)昏昏沉沉。王宣命人放了幾條毒蛇上去,一聲不響地就解決掉了。 然后兵分前后,一邊燒人家的糧倉,一邊用燃了火油的箭,指揮弓箭兵站在寨子外的高地上往進射。 等到山匪頭子開始慌忙逃竄,王宣早站在石頭上看了半天熱鬧了。 火順著寨子,燒了半個山頭。整整十天,不熄不止。直到雨季到了,山里下了一場大雨,火才終于止住。 王宣就此,在蜀中確立了威名。 可他也不算什么好東西。山匪死絕了,就換做是他來壓榨百姓了。 王宣有腦子有手段,比山匪橫行多了,也深知割韭菜不能一次性拔根兒的道理。 壓榨著,壓榨著,時而養(yǎng)一養(yǎng),再接著壓榨。 就如同這絲織業(yè),算是蜀中特色,從事的人多,活兒又精細,稅收也一番翻一番地加重。所以賣往外地也貴得離譜。 “那眼下的線索便是?!卑弻⒉紬l和瓷瓶放在一起,“先是發(fā)現(xiàn)了打探消息的張十六,然后故意放跑了他,他腦子不清醒往邶堂的據(jù)點跑,讓我發(fā)現(xiàn)了他的同伙?!?/br> 聽著這番形容,衡沚輕笑了一聲。阿姀說話一直挺有趣的,偶爾像說書似的波瀾起伏。 “他的同伙是飛禽驛的掌柜趙卓,與妻女同住,負責將張十六給的消息傳遞出去。因為掌握了驛站,所以他們放飛的鴿子和鷹不會被崗哨射殺?!?/br> “張十六被我們抓住,隨即就有一伙北派的人來殺人。雖然不知是殺我們救張十六,還是連張十六也一起殺了,總之說明邶堂辦事十分謹慎殘忍,是不允許有任何意外的。” “確是如此?!焙鉀b垂眸,將兩人的水碗都添滿。 “最后便是邶堂最大的嫌疑是設立在蜀中,他們看起來裝備很好,不缺錢。”阿姀說到這里,不自覺地停下來,“有點不對。不管他們是倚靠什么為錢財來源的手段,我都不覺得能在王宣這個扒皮鬼手下得到多少錢?!?/br> 況且蜀中雖富,也不至于連個江湖組織的小藥瓶都用這么貴的瓷器。 所以。 他們背后必有朝廷中人的支撐! 事情變得越來越撲朔迷離了。邶堂追查尤潼,如果張十六說的是真的,那么邶堂很有可能是受幕后主謀的指使,先殺人滅口,再故意打探消息,轉(zhuǎn)移查案的視線。 那么。 “我們得趕快回去!”阿姀一把抓住衡沚的手腕,“這幾日失聯(lián),保不準山莊里的人都出來找人了,那尸體就無人看管了!” 衡沚欲啟唇,木門忽然吱呀一聲想了起來。 裹挾著寒風碎雪片,是獵戶穿戴得嚴嚴實實,來給他們送飯了。 獵戶家住山腳下,回去拿藥來時,他好心的妻子聽說郎君救的是一對小夫妻,便善心大發(fā),頓頓做好了飯叫自己郎君送來。 阿姀大致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今日還不到晌午,怎么人就來了? 衡沚與阿姀相視,彼此的目光里皆寫著不信。 “您怎么這么早便來了?”阿姀轉(zhuǎn)換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伸出右手去接竹籃。 “我那夫人心熱,連自己吃的飯都做早了?!彼m瞧著兇,不大笑,可是搭起話來,遣詞也是一套一套的。 阿姀本就杏眼圓圓,笑起來兩靨淺淺凹出個窩,一點不像有心眼兒的樣子。 獵戶看著她,便不同尋常地多叮囑了一句,“對了,來時我遠遠看見附近有野獸出沒,你沒事別出去?!?/br> 怔了也就一眨眼的時間,阿姀迅速反應過來,故作吃驚狀,“是嗎?那我可得聽您的話了?!?/br> 獵戶瞧著他倆吃了飯,才說了告辭出了門。 阿姀是不信這人的,嘆了口氣站起來,“沒想到現(xiàn)在還困在這兒了,想起給他那么多錢我就心疼。” “說起來?!彼只仡^,打趣道,“小侯爺看著威風凜凜,卻像個紙糊的老虎。你太虛弱了我們也跑不出去啊?!?/br> “是嗎?”衡沚意味不明地接了一句,合著現(xiàn)在小侯夫人是這么想他的?!斑^來點兒。”衡沚一翻纏著繃帶的左手掌,指頭彎了彎。 阿姀不明所以地湊近了些,“什么?” 她的接近,到了一個衡沚可控的距離。那只停在半空的左手往回一勾,抓住了阿姀的小臂,發(fā)力猛地往更近一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