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嗯,你說的有理。不過也不見得是造反吧?”章海有些想不通,“這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蘇嵐一撇嘴,“那誰知道呢,人心不足蛇吞象,說不定魏虢暉嫌官兒小,劉敬銘嫌銀子不夠多,萬一是勾結(jié)什么游北人呢!郎君,你可不能干這事啊?!?/br> 章海嘖一聲,趕快否決,“你把你夫君當(dāng)成什么人了,咱們雖然愛財些,可是誰不愛財?即便再愛財那也是大崇人氏,生長在恪州的,豈能勾結(jié)外敵?” 蘇嵐一擺手,“我不是那意思??傊鼇砜傆X得邊境太平得不太對頭,萬一來年真要開戰(zhàn),咱們還得指著恪州這十萬大軍庇護呢。就好好跟在侯夫人身后罷了,天高皇帝遠(yuǎn),在這兒召侯就是最壯的大腿了?!?/br> 夫妻兩人兩兩相望,久久不語。 “他們真這么說的?” 阿姀叼著塊紅棗酥,興致勃勃地問。 “千真萬確?!痹茝拇┑靡簧砥岷诘囊剐幸拢煲c外頭的夜色融為一體了。 “挺上道兒啊。”阿姀滿意地點點頭,另一只手也拿起一塊紅棗酥,頭也不回就精準(zhǔn)地喂進了衡沚口中。 他方才被放了血,正頭暈惡心,沒什么坐像地靠在椅子里。 即便是再不好甜味,也無力拒絕阿姀的投喂了。 一邊揉著太陽xue,一邊懨懨與阿姀搭腔,“達(dá)到了預(yù)想,可是開心了吧?!?/br> “當(dāng)然了。”阿姀笑著斟了一杯水,遞給云從,“辛苦了,半夜叫你去聽房頂不說,還得勞你和小侯爺一起喝白水?!?/br> 云從趕快接過來,連連道謝,“屬下分內(nèi)之事,怎敢居功?!?/br> 后腰被戳了戳,阿姀轉(zhuǎn)過頭去,疑惑地看著衡沚。 云從見狀,眼都睜圓了些,趕快喝掉杯中的水,悄悄退了出去。 “渴了,我也想喝?!?/br> 許是那難受的勁兒還沒緩過來,見衡沚半合著眼,手滑下去拽著自己的衣角,活像什么被淋濕的動物似的。 阿姀心里一軟,手已經(jīng)嫻熟地遞了杯子過去。 衡沚略微抬起身,也不接,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 不過這種感覺真別扭,阿姀想著,露出了點懷疑的表情。 他另一只手又沒壞。 “宣布新任大掌柜的事能不能放在后天?我想這事你應(yīng)該和司銀說一句就能做主了吧?”阿姀一想到還有事請他幫忙,又殷勤地添上水,拿上紅棗酥。 紅棗酥是吃不了了,衡沚嗓子都快叫它的甜味糊住了,看著就噎得慌。 清清嗓子,接過茶盞來,“能是能,你那日有別的事?” 阿姀正經(jīng)地一直腰身,坦然道,“當(dāng)然了,你母親冥辰就在這幾天了,我還不得做些準(zhǔn)備,事有輕重緩急嘛?!?/br> 衡沚目光一滯,落在阿姀身上,真如糖黏住了似的,半晌沒挪動。 最近這些日子發(fā)生了不少事,一樁接著一樁,也沒給他們什么應(yīng)對的功夫,都是水來土掩。 原以為她已經(jīng)忘了。 其實那日在章海處提起此事,也只是想借機給阿姀一個由頭,把她真正想做的殯葬白事做起來,還真沒打算為母親冥辰cao辦。 她不喜鋪張,這些年來衡沚也習(xí)慣了一人祭奠她,可阿姀卻將這事放在了心上。 母親向來守禮,若是讓她知道了,大崇唯一的宣城公主親自為她的冥辰籌備,應(yīng)該會驚掉了下巴吧。 可其實她的樣子,在衡沚心中已經(jīng)不再鮮活了。 日子太久了,母親的輪廓還清晰,卻已經(jīng)無法想象出她的動作表情,連聲音也快忘記了。 阿姀發(fā)現(xiàn)他出神,以為提到了他的傷心事,拙劣地安慰道。 “你應(yīng)該知道我的母親吧?!?/br> 衡沚下意識坐端正了些,“知道,曾見過先皇后幾次?!?/br> “你進宮過?。俊卑徲牣?。 何止進過宮,還見過某人憑欄打盹兒呢。 衡沚掀唇一笑,“每逢年節(jié),外封的王侯總要進賀,這有什么稀奇?!?/br> 行吧,阿姀便繼續(xù)說。 “我的印象里,鮮少見到母后。”說到陳昭瑛,難免平了笑眼,“后來回宮住,想見她也總是被各種借口搪塞了。” 陷入回憶中,阿姀的語速也慢慢緩了下來。時不時停頓,不知是難以開口,還是不知怎么陳詞。 衡沚想起在宕山湯的那一夜,阿姀對他說,以后有的是機會為此交心。 眼下,原來就到了這個時機。 “沒想到最后一次見她,就是她自刎在崇安殿中。” 先皇后,竟然不是如國喪所說,傷心過度而溘然病逝的嗎? 衡沚一詫,諸多疑問紛雜繞上心頭。 國喪時分,陳昭瑛卻違制穿了一件杏色的長裙,衣擺有瀲滟的祥云紋飾,阿姀記得十分清楚。 發(fā)鬢上垂墜至耳畔的步搖,頭一次伶仃作響,四處搖晃。 陳昭瑛淌著淚,卻對阿姀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接著便是她脖頸上刺目的血,和掉在地上的長劍。 那是沈琮的劍。 而后露出的,便是她的親皇叔沈琢的臉。 “即便我與她之間,并沒什么深切的母女情分。但赫然喪母的那種感受,至今也難以忘懷?!?/br> 再次說出這些話,阿姀所有的,只是釋然而已。 不過能將這些事說出來,便已經(jīng)是在超度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