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她脫力,倒在地上,任憑衡沚枕在她腰腹,皆是精疲力盡。 有龔嵊在,衡沚很難因為這點小事死了。 雖無見血的外傷,也有碗大一塊血瘀在脊背上。衡沚喝了藥,伏在帳中榻上,周遭只一盞昏燈,惹人欲睡。 崔姀悄悄摸進(jìn)他的帳子。 手中拎著的,是一只現(xiàn)殺的雞,還有一包甜得發(fā)膩的棗子。 她站在燈前望著那張沉靜的臉,如寒玉般擱在枕上,滿是愁緒。 之前在清縣相遇,便差點被他揭穿了身份,如今軍中再見,真是不合時宜。 可她這個人,就是不愿意欠人的。不道這個謝,只怕一輩子心上都過不去。 于是打算悄悄放下了東西就走。 反正仗打得差不多了,馬上就要散伙了。 衡沚。 崔姀走到他床前,想起他的名諱來。恪州世子姓衡,名沚,水中之洲之意。 他當(dāng)真算得上是,人中佼佼。 從馬場門前沖過來的那身姿,還有在客棧時扶住她的那一刻,都在焦急心跳之際,令她始終難忘。 她年幼時,曾有大臣像沈琮提議,為免恪州獨大,不如讓公主與其子聯(lián)姻,將世子招安到都城,天子腳下,也好放心。 崔姀那時候懂什么叫權(quán)謀,根本不買這份賬,直言要嫁便讓沈元寧去嫁,反正親爹也沒為她取個名字,從小到大,除了小子為姀,旁人都以“元寧”這個封號稱她。 不出意外,被盛怒之下的沈琮,責(zé)罰立在盛夏烈日之下一整日。 那時,好像人也不過沈琮案幾那么高。 后來她就學(xué)乖了,即便根本不愿順從什么,口中也是嗯嗯嗯,點頭囫圇應(yīng)著敷衍。 沒想到多年之后,如此境地,竟然讓她真的見到了這位恪州世子。 傳聞中浪蕩散漫,不敬君父的衡沚。 燭火為她的靠近,而隨風(fēng)曳動著。 她同樣不著調(diào)地想,不敬君父好啊,世上親子者眾,又不是每個父親都慈愛,值得膝下承歡的。 如此說來,她崔姀意圖推翻沈氏的江山,難道不比衡沚更加不敬君父? 她輕笑了聲,便打算轉(zhuǎn)身離開。 可看似睡熟了的人,卻驀地伸出了手,錮住了崔姀離開的腳步。她將衣袖挽起,纖細(xì)的手腕垂著,被一把抓住。 “這就想走?” 不緊不慢地,似乎等這一刻,已經(jīng)等了許久。 “不走留著過夜?”崔姀不遑多讓,刺了他一句。 這人通透聰慧,應(yīng)當(dāng)早就在客棧之時,就看透了她女子的身份。此刻在軍營相見,她又是李崇玄座下副將,難道想借此要挾與她不成。 “好啊?!?/br> 衡沚將身體抬起了些,手上改換成握姿,將人拉了兩步,近至身前。 怎么這樣不要臉? 崔姀蹙著眉,想著外面的守衛(wèi),硬著頭皮順從了,沒作聲。 “能救殿下一命,也屬臣蒙恩?!?/br> 崔姀懸著的心,終于死透了。 看來他不知通透聰慧,簡直是成精了。 “你想要什么?”崔姀緊緊盯著他,意圖借著昏暗的光,在他眼中看出什么籌謀算計來。 可是很遺憾,什么都沒有。 反而是一種,再次相見,十分愉悅的,慶幸? 管他是什么。一般來說,若是開局即亮透底牌,便一定是有所謀求。衡沚不過與她說了幾句話,便將她的身份和盤托出,也一定不例外。 “殿下想要什么?”衡沚扯動了傷處,悶得發(fā)疼,只好嘆了口氣,又臥回原處,“想要天下嗎?” 崔姀:“……” 這話沒法聊了。 “我可以給你?!?/br> 她抬起了眼。 還能再聊兩句。 “你有什么條件?”她不是愿意廢話的人,此時的時局,也并非有空廢話的時局。 賦稅在今秋又繁苛了一層,百姓苦不堪言。平州大旱,營州瘟疫,餓殍遍地,易子而食。 在這些苦難隨處可見之時,沈琢在干什么?修別宮,建道觀,為了煉丹,不惜將所有的火炭都送到煉丹爐前。 冬日將至,想要取暖的人,又該去哪里買炭呢。 衡沚也借著燈看她,崔姀的眉目隱在陰影之下,雖并不和悅,也隱約可見,她從前的模樣。 從前,在都城衍慶樓上,盛著日頭,倚著欄桿酣睡的無憂模樣。 失手掉下來的那柄榴花扇子,如她的烏發(fā)紅唇般明艷。 不知道,摔壞了沒有。 “我要殿下?!?/br> 崔姀猛地抬頭,瞪圓了一雙杏眼。 要什么? 虎狼之詞!怎能這么輕易開口!果然是浪蕩散漫! “臣曾與殿下,有半紙未成的婚約?!彼弥父?,慢慢摩挲著她的腕側(cè),竟生出些繾綣之意,“待殿下功成,宮闈三千,予臣一席之地,即可。” 這話說得謙卑,倒像她個什么用完就丟的忘恩負(fù)義之輩似的。再說了,她又不是什么愛色如命的人,功成倒是順耳,這宮闈三千,便多少有些瞧不起她了。 “好啊,那便要看小侯爺,有多大的本事了?!?/br> 說些俏話罷了,誰不會呢。 不知衡沚用什么辦法,說動了李崇玄。 原恪二州,向來因北境戰(zhàn)事而共同進(jìn)退。如今,衡沚要改投公主為主,李崇玄即便是不想惹上這麻煩,也因同在一條船而不得不同奉她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