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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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了張嘴,最終悶悶地點頭。 “可以走了。” 青衫男子對等在一旁的錦衣衛(wèi)道。 天色漸沉,江家內(nèi)部已點上了燈,火色透過雨幕落在他眼中,化作一片細(xì)碎的光。 他嘴角閃過一絲自嘲的笑,拂袖上了囚車,目不斜視地端坐,再未回望江家一眼。 囚車從裴府的馬車旁駛過。 裴夕舟眉眼斂著,眼波晦暗,一張雪覆蒼山的臉無波無瀾。 “江兄……” 半晌,他放下車簾,緊緊握著再度展開的信,唇間溢出一絲沉嘆。 第17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四) 困于囚車之中,青衫落拓,依舊氣度卓然—— 這便是江家嫡長子,江繼盛。 裴夕舟在蒼山看信時,已得知身為清流之首的江家同樣被卷了進(jìn)去。在回來的路上,他細(xì)細(xì)斟酌著信中透露的信息,心中已有了判斷。 這一劫,江家是躲不過的。 大雨淹橋,裴夕舟改道途經(jīng)江家,本想差人傳個口信。 但他未料到錦衣衛(wèi)行動如此之快,也未料到最先被發(fā)難的,會是一向勤勉刻苦、兢兢業(yè)業(yè)的江繼盛。 “如此大的事情,江伯父在朝堂經(jīng)營多年,不可能如此后知后覺。適才江家大門緊閉,只開側(cè)門,且僅有江家庶女一人跟了出來?!?/br> “若江家反應(yīng)皆為刻意,這便是要避嫌……可當(dāng)今朝局,講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同派系皆需擔(dān)憂受到牽連,血脈至親又當(dāng)如何分割——” 裴夕舟正思考著,突然心頭一動,想起友人唯一一次酒后失言。 那是江繼盛被授任兵部員外郎的慶功宴。 他一向低調(diào),往日生辰宴都只與友人小聚,更不會因一次授官而有所忘形。 是江家特意大辦的。 裴夕舟身為江繼盛的好友,收到并不符合友人風(fēng)格的邀請信,雖然納悶,卻依舊欣然前往。 他到得早,徑直去了江繼盛的院子,便見他著一襲毫無綴飾的青衫,自斟自酌。 “驟然得知此訊,夕舟——” 裴夕舟走至江繼盛身前,剛好瞧見他身側(cè)一卷寫好的策論,立刻將恭喜的話語咽了回去。 他望著江繼盛沉郁的神情,低聲問道:“江兄不愿?” 江繼盛這才緩緩抬眸,唇角微彎。 “你來了?來,陪我喝酒,陪我……慶祝?!?/br> 已有八分醉意。 裴夕舟沉默半晌,靜靜按住他想要再度拿起的酒壺。 “不愿,便不笑。” 江繼盛愣了愣,突然搶過裴夕舟按下的酒壺猛灌了一大口。 他閉著眼,輕敲酒壺的銀蓋,沉嘆一聲。 “夕舟……” “江兄且說?!?/br> “為兄是個沒有什么天資的人,虛長你幾歲,卻寫不出如你那般的好文章……” 說完這句,江繼盛又喝了一口酒。 裴夕舟抿唇望著江繼盛,等他繼續(xù)說下去。 “你知曉的,我鄉(xiāng)試便考了數(shù)次,最后結(jié)果也是平平,而今承蒙祖蔭,也不失為一個好結(jié)果?!?/br> 聽著友人渾渾噩噩的語調(diào),裴夕舟不由反駁道:“但這些年來,江兄閑時便寫策論,四書五經(jīng)閉目能誦,若能參加明年科舉,未必不能——” 他本憤于友人的沉寂,突然瞧見江繼盛眸中傷色,心下恍然。 “江兄是被逼的……為什么?” 在裴夕舟眼中,江繼盛雖貴為江家嫡長子,但平日格外勤勉刻苦,閑時手不釋卷,不敢有絲毫懈怠。他說自己天資不好,其實只是不如少數(shù)幾人驚才絕艷。 江繼盛一心愿走仕途,夙興夜寐,日積月累,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考出進(jìn)士來。 江家并不缺人,兵部員外郎也不是什么高位,為何要將他送到一個不愿去的位置? “我不知,我連江家嫡子都不是,就這樣被推到如今的位子上了?!?/br> 裴夕舟波瀾不驚的眸中劃過一絲意外。 江繼盛似是醉極,晃著酒壺悠悠道:“我是從很遠(yuǎn)的旁支過繼而來的……” 裴夕舟從他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解中聽明白了。 江繼盛所在的那一支人丁稀少,漸漸只剩幾人。 他一出生便被過繼到主家,斷了與旁支的聯(lián)系,享了尊榮,得了祖蔭,即使他不愿要。 可這世上有許多事都是標(biāo)好價碼的,等時機(jī)到來之日,便會一筆一筆地從受惠者身上拿回來。 “如今便是時候了?!?/br> 裴夕舟收起回憶,喃喃道。 “我雖不知他們要江兄做什么,但一旦形勢演烈,江兄身世抖落,勢必會被逐出江家?!?/br> “從他意外接任兵部員外郎起,江家便親手送出了這枚棋子,可用、可斷、不受牽連?!?/br> “……不,或許從他被過繼到江家時,棋局,便已經(jīng)開始了?!?/br> 馬車在裴王府門前停下。 裴夕舟將書信折好,撐傘走下馬車,抬眼望去。 層層的雨幕比方才更厚了,濃云低低壓在穹頂,沉得像要壓墜下來。 京城的另一頭,梅長君已喝多了酒,被顧珩扶著送回院中。 半夢半醒之間,她只知身邊人值得自己信賴,一不留神,問題已脫口而出。 “兄長,你說母親——” “長君早些歇息,有些事情,等母親身體穩(wěn)定些時日再問。” 追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