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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明后認(rèn)錯夫君 第106節(jié)

    陳府。

    陳仲敬癱坐躺椅上。

    日前,晏三爺說要替他把那孩子帶出來,不巧二郎失蹤,晏三爺思慮成疾,消息也未能給他遞出。他只能另覓他法,在給晏書珩別院送菜的人里摻入了自己的人前去打探,不料遲遲未有消息。

    適才皇帝的人過來問起,陳仲敬如實告知,正cao心阿姒下落,仆從通傳,稱晏長公子來訪。

    又來了個難纏的,陳仲敬擦了擦汗,訝然發(fā)覺晏書珩竟親自押著他派去探查晏書珩別院情況的人上了門。

    隨后,陳仲敬才知原是晏三爺打算借此機會離間晏書珩和晏老太爺,可這之后,阿姒又被另一撥人帶了走。

    他不免忐忑。

    是誰派人中途劫走阿姒?

    可會對陳家不利?

    晏書珩并未發(fā)難,只道:“不知世叔可否告知我阿姒的身份?!?/br>
    陳仲敬本打算隱瞞陳妃身份,但一想,倘若不說,晏書珩反而會誤以為是因為陳妃頂替了阿姒身份,不愿讓阿姒回到族中這才擄走阿姒。

    晏書珩可不是晏三爺,他有手段手下幕僚眾多,與其等他起疑去查,屆時多生事端,不如主動告知。

    橫豎這只是些關(guān)乎兒女情長的事,雖荒唐,但也并非個例。此刻又見晏書珩臉色蒼白,陳仲敬能看出他對阿姒的關(guān)心并非作假,他便將阿姒墜崖和陳妃身份相關(guān)諸事告知。

    “那時正逢大亂,我們不得不為了其他族人盡早趕路,顧及她的名聲選擇暗中搜尋,自是沒尋到。數(shù)月后,剛到建康,我便得知陛下當(dāng)初救下了先帝的妃子——也就是我長兄的長女,這孩子畢竟曾是先帝的妃子,身份忌諱,這才有了頂替阿姒身份一事,即便阿姒未出事,我們陳家也會安排別的身份給她?!?/br>
    他又補道:“那是和阿姒血濃于水的jiejie,她們姐妹情深,這一年里,陳妃不敢相信阿姒死去,一直派人尋訪。日前陛下是擔(dān)心陳妃希望再度落空,這才著我先去查探,不料竟陰差陽錯……”

    陳仲敬言辭間暗暗透露出他本未讓晏三爺綁人,是晏三爺自作主張。

    而他也因晏三爺之故,認(rèn)為晏書珩會借此事做文章,因而才越過晏書珩,找人假扮送菜的去查。

    晏書珩不置可否。

    當(dāng)初阿姒墜崖是意外還是有人刻意為之,真相尚未可知,且陳仆射既派人偽裝送菜的去查探,想必不知阿姒下落。

    陳家人是阿姒的親人,他不愿在尚無證據(jù)前貿(mào)然對他們不利。

    青年神色稍有軟化,最終并未再為難:“若有阿姒消息,還望世叔及時相告?!?/br>
    陳仲敬這才松口氣。

    .

    晏宅。

    晏書珩回到住處,回憶著陳仆射所說一切,按對方說辭,陳家人、陳妃和陛下皆不會對阿姒不利。

    那么究竟會是誰帶走阿姒?

    手心被硌得生疼。

    他低頭,是那支金步搖。

    是陳仆射擔(dān)心他對陳家不利,借著阿姒舊物套近乎:“娘娘不讓我們把這孩子的遺物毀掉,便一直留在府上。聽九郎說,這是月臣你當(dāng)年送給她的?!?/br>
    晏書珩望著步搖,眼前浮現(xiàn)一雙清澈又嫵媚的眸子。

    時光磋磨,步搖的蝶翼已折了一半,想到它的主人也曾險些如這斷翅之蝶一般,晏書珩心間揪緊。

    當(dāng)初送出步搖時,他的確出自真心——哪怕這只是出于對一個小meimei記掛之情的動容,尚未摻雜男女之情。

    更早前,遇刺那日,他也只是因為不想牽連無辜而推了她一把。

    彼時回到晏家已有十幾年,在世家嚴(yán)苛的教養(yǎng)下,十九歲的他已將四五歲時那些無用的脆弱和對親緣的眷戀從身上剝離,逐漸和這顯赫世族之中的每一個人一樣,不再追求世人所謂純粹可貴的真情,而更相信純粹的權(quán)勢。

    因而,晏書珩并未想過,她會因此記了他整整一年。

    這小女郎本就有趣,他在世家枯燥乏味的規(guī)矩中泡久了,對有意思的人一向也半面不忘。重逢那日,晏書珩一眼就認(rèn)出那是一年前同他賣蓮蓬的孩子。

    對,尚且只是個孩子。

    即便她只比他小了五六歲,即便她如今出落得愈發(fā)動人,一顰一笑便能隨意勾起一個年輕郎君心弦??稍谒磥?,那終究只是個有趣的小meimei。

    重逢后,阿姒果真不記得他。

    他也從不隨意與人產(chǎn)生過多羈絆,因而只一笑置之。

    但他習(xí)慣了被人惦記,只惦記他的人要么是有利可圖,要么是意欲加害,哪怕仰慕也脫不開他晏氏長公子的身份。因而當(dāng)從陳九郎口中得知這小女郎竟只因為隨手一推,便記了他整整一年時,晏書珩心里涌起一股異樣。

    但更多的是好奇。

    這小女郎為何明明記得他,卻非要固執(zhí)地假裝對面不識?

    他生出了逗弄之意。

    不料她卻惱了。

    那日,她紅著眼回到馬車內(nèi)。

    晏書珩望著馬車遠(yuǎn)去。

    殷氏眾子弟前來與他寒暄。

    他說著客套的話,耳邊卻回響著她那句“你們大族子弟以利當(dāng)先,把我們這些地位低微者的關(guān)懷當(dāng)做廉價的消遣”。

    但也只是須臾,她的聲音便從耳際消失了,晏書珩繼續(xù)當(dāng)著他左右逢源的晏氏長公子,和眾人把酒言歡。

    只是在殷氏女嗤笑阿姒不知天高地厚時,晏書珩眉頭微蹙了蹙:“一個孩子罷了,女郎何故較真?”

    殷氏女郎只當(dāng)他出言相護是出于君子之儀,笑說是自己言辭欠妥,隨后她將聯(lián)姻之事擺上明面上。晏書珩淡聲問:“有道是女之耽兮,不可脫也,女郎與我相識不過數(shù)日,連我秉性如何都未可知,不應(yīng)審慎待之?倘若我是背信棄義的涼薄小人,屆時女郎又該如何?!?/br>
    殷氏女郎笑了:“長公子不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我都明白,如今晏殷聯(lián)姻比晏陳聯(lián)姻利處更多。再說了,你我也心知肚明,世家之中何來真情?既無真情,何談沉溺?只有那些尋常百姓、居下位者才會把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笑笑,端起酒杯飲了一口。

    “女郎說得在理?!?/br>
    是啊,在世家之中,哪來的真情可言?也就只有那個涉世未深的小女郎,會因他順手的一推,癡癡惦記了一年,會因真情被人用于取樂而紅了眼。

    晏書珩最終只是一笑。

    過后,他陪族妹十娘前去置辦首飾時,偶然見到一支蝴蝶步搖。

    晏書珩拈起步搖仔細(xì)端詳。

    晏十娘打趣道:“長兄可是有了想送的人?讓我猜猜,是哪家女郎勾了長兄的心,是陳氏女?亦或殷氏女?”

    晏書珩含著笑。

    “就不能是姜氏女?”

    第60章

    尚在金釵之年的十娘笑了。

    “長兄莫要以為我是個黃毛丫頭, 便不知道權(quán)衡利弊!”

    晏書珩淡笑道:“是啊,十娘都知道權(quán)衡利弊,長兄如何能意氣用事。步搖的確是給姜女郎的,不過并非出于男女之情。

    “內(nèi)疚罷了。”

    他輕嘆罷, 買下那支步搖, 怕阿姒不肯收, 便托姜珣轉(zhuǎn)贈。

    原本只是猜測小姑娘家都愛漂亮首飾, 并不打算讓她知曉,只要能稍減她心中煩悶, 便也足矣。

    但夜宴上, 她因穿了身和他相似的玉白衣衫, 被殷氏子弟暗諷成有意攀附、自作多情,看著小女郎埋著頭,怯生生又無措的模樣,晏書珩想到幼時初回晏家因笨拙而被奚落為鄉(xiāng)巴佬的自己。

    他已許久未曾想起幼時的他。

    雖不喜殷氏小郎君捧高踩低之舉, 但晏書珩也不會因此損及兩族關(guān)系,便只借著莫須有的救命之恩為她正名。

    不過, 他不得不承認(rèn),那小女郎那一身白裙,很好看。

    可惜, 她是姜氏女。

    若非宴后在桃林中的“偶遇”,只怕過后,他們不會再有更深的交集。

    晏書珩知道殷氏女郎就在附近。

    但那孩子實在難過。

    她在受嘲笑時哭著說想娘親的模樣,像極了幼時的他。

    他蹲下身,安慰了她。

    但在阿姒說他笑著時眸子和她阿娘很像, 并小心翼翼問他能否抱一抱她時,晏書珩猶豫了。

    并非是顧慮男女之間要避嫌。

    而是他心中清楚, 在陳氏眾人剛抵達(dá)南陽時,祖父便得到消息,稱不久后,朝廷將有極大動蕩,殷氏子弟來到南陽,是為了試探晏家態(tài)度。

    連輔佐了兩任帝王的祖父都猜不出皇位會落在哪位皇子頭上。

    因而縱使晏書珩不會任由自己被當(dāng)做聯(lián)姻的工具,也不會在此時表明立場,偏向陳殷之中的任何一方。

    更何況,和姜氏女郎走得太近,會同時讓陳、殷兩家不滿。

    世家內(nèi)外的往來歷來如此,縱使無意,也要為了利益穆棱兩可。

    偏偏感情最看重界限分明。

    故而世家和真情,多數(shù)時候是難以相容的,叔父晏時痛失所愛的經(jīng)歷深切佐證了這一殘酷的真諦。

    他將來,大抵也會如此。

    可那孩子實在難過。

    因此明知即便會被殷氏女郎誤解。

    他還是俯身,輕輕擁住了她。

    她真是纖弱伶俜。

    像幼時他偶然拾到卻因祖父不悅而不得不拋棄的那只傷兔一樣。

    殷氏女郎還是看到了,但那一剎,晏書珩并無波動。倒是阿姒落荒而逃,還特地和殷女郎解釋。

    好似他們當(dāng)真有私情。

    晏書珩無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