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插翅難逃 第15節(jié)
“您今兒只一人?王爺、王妃沒陪您一塊兒來?”杜衡與元月關(guān)系親近,自然愛屋及烏,對綴錦高看一眼,平素有什么新鮮玩意兒除給元月帶一份外,總少不了綴錦的,是以綴錦十分感激她,便少不了多關(guān)心幾句。 杜衡嘆了口氣,面帶愁色:“母親好些了,父親又累倒了,我說在府里伺候他二老,偏生人家不肯,連勸了好幾日讓我出來走走,我若執(zhí)意不依,你也曉得我父親那暴脾氣。剛好趕上上巳節(jié),便想著過來為二老求個平安,也順道兒湊湊熱鬧。” 端陽王脾氣暴躁不是一天兩天了,連當(dāng)今圣上也沒少挨端陽王的刺兒,幸而每回起爭執(zhí),端陽王的出發(fā)點都是為大齊著想,圣上是明君,分得清是非黑白,故這許多年來不曾因此遷怒于端陽王,反而愈加看重他,如今除擔(dān)著王爺?shù)拿^外,還兼任刑部尚書一職,可謂風(fēng)頭正盛。 “王爺、王妃用心良苦……” 一語未盡,孫瓚神不知鬼不覺圍過來,搶話道:“若郡主不嫌棄,不妨由我?guī)Эぶ魉奶幾咦?,這地方我可熟了,前邊山頭上有座寺廟,廟里有棵千年槐樹,許愿祈福之類的靈得很。郡主意下如何?” 孫瓚一改往日笑瞇瞇的模樣,滿臉正色,他本人又儀表不凡,眼下正經(jīng)起來活脫脫一位世家大族的貴公子。 杜衡卻不領(lǐng)這個情,她即便沒親眼見過孫瓚本人,但此人所做的種種荒唐事可沒少聽身邊人說起,依她看,喚他混世魔王未免太過客氣了些,當(dāng)換為“二流子”才應(yīng)景。 杜衡睜眼也沒給孫瓚一個,直白拒道:“不必,我自行去即可?!崩^而對綴錦道:“我就不過去打攪她倆了,待我上香回來,再來尋你們說話?!?/br> 說罷,抽出馬鞭,轉(zhuǎn)到棗紅馬跟前,踩鐙上馬。 眼看佳人遠(yuǎn)去,孫瓚心慌手忙,橫跨到馬前面,以身攔住杜衡去路。 見狀,杜衡僅有的一絲笑意消失殆盡,冷然問:“世子這是作甚?” “郡主,去寺廟的路艱險難行,你一個女子不甚安全,還是……由我護(hù)送你去吧?!睂O瓚罕見地結(jié)巴了下。 杜衡冷臉依舊:“女子又如何?在我看來,女子不比你們男子差。”話畢,調(diào)轉(zhuǎn)馬頭,拍馬縱身而去。 瞅這位霸王吃了癟,曹平暗暗咂舌,這天底下還真是一物降一物,世子爺與殿下在外人面前哪個不是光風(fēng)霽月,令人望而卻步,可最后不還是被郡主、皇子妃拿捏得死死的,說話做事全看那二位心意,但凡錯一點兒,立馬見效。 曹平暗自發(fā)誓,日后寧愿做和尚去也不受這份罪。 呆望了陣兒,孫瓚忽然開懷,笑著搖搖頭,獨自往國公府的車馬那兒去了。 這廂剛散,那廂元月、杜闕一前一后回來,曹平、綴錦雙雙迎上去,綴錦邊給元月穿斗篷邊打量她的臉色,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有些泛紅,因琢磨兩人或許又起爭執(zhí)了,便抿緊嘴巴一言不發(fā),免得一句話不對付火上澆油。 “我有點乏了,先回馬車?yán)镄?。”不明不白放下話,元月自顧自離開,綴錦不好逗留,一并走了。 曹平不明所以,看看走遠(yuǎn)的主仆倆,再瞧瞧杜闕,發(fā)問:“殿下,奴才有個問題想請教您……” 杜闕沒答話,但下壓的嘴角昭示著一個事實:他現(xiàn)在心情很不爽。 曹平頭皮一陣發(fā)麻,識相住嘴,陪杜闕一同在風(fēng)地里站著。 “阿月帶回來的那個女子是什么來路,查清楚了沒有?” 杜闕及時的話解救了曹平快要麻木的雙腿,曹平小幅度動動腿腳,咬牙笑道:“奴才正想跟您匯報。那女子名叫凈秋,是公孫冀的婢女。公孫家被抄后,府里一應(yīng)家仆俱已發(fā)賣,這位凈秋則被賣到了南下的船上?!?/br> “那胡二是個二道販子,跟船上管事的交好,就將凈秋和另外幾個女子轉(zhuǎn)賣給了胡二。來京前,其余被賣的女子皆有了地方,獨剩凈秋,尋了許多人,都怕買了后因公孫家受牽累。胡二沒法子,只得帶著人隨處叫賣,并給凈秋改了個名字,叫秋痕,指望路上不再叫人查出端倪來。” “據(jù)胡二交代,您與皇子妃碰上那天,是他在京最后一日,夜里便要啟程去西邊。” 杜闕頷首不語,半日,斜了眼曹平,道:“胡二現(xiàn)下在何處?” 曹平自詡察言觀色的本領(lǐng)高超,卻始終看不透杜闕,尤其當(dāng)杜闕那雙黑眸看過來時,總覺哪哪不自在,好似自己的心聲已然赤條條擺了出來,半點瞞不過杜闕。 “奴才怕胡二出去胡言亂語,索性將人弄到了府里,命人嚴(yán)加看管著?!辈芷饺鐚嵈?。 那胡二真不是個省油的燈,聽道上的人說,此人慣會扯謊糊弄人,十句話只有一句可信的,曹平也是花了好一通功夫,威逼利誘著才撬開胡二的嘴巴。 臨出發(fā)前,那胡二仍嘴巴不干凈嚷嚷胡話,幸而胡二在二門外的柴房關(guān)著,離內(nèi)院遠(yuǎn),沒驚動皇子妃。 杜闕神色無半分波動,慢悠悠道:“找個時間把人打發(fā)了,越遠(yuǎn)越好?!?/br> 曹平領(lǐng)命:“是,殿下放心?!?/br> 轉(zhuǎn)念一想,那胡二已娶妻生子,老婆孩子都在京城過活,胡二牽扯著公孫家一事,此去必不能再回京來,遂多問了句:“胡二有婆娘有兒子,這些人該如何處理?” “不過多費些銀子的事,你多余問什么?” “……是?!辈芷接杂种?,拱手稱是。 誰讓胡二好死不死與公孫家扯上了關(guān)系,此事一旦漏了風(fēng),皇子妃恐也要遭殃,殿下那般愛重皇子妃,定會想方設(shè)法護(hù)其周全。 說到底,只怨胡二自己倒霉。 午錯,元月昏昏然醒來,盯著車帷半晌,生澀扯了扯唇角。 綴錦估摸著她也該餓了,悄悄撩開簾子,果見她背靠內(nèi)壁坐著,于是回身精心挑選了幾樣她愛吃的糕點送進(jìn)去:“姑娘肯定餓了吧,殿下正架火烤著野味,馬上就好,您先好歹吃些墊墊肚子?!?/br> 元月接了,隨便撿起塊兒芙蓉糕放進(jìn)嘴里,淺嘗輒止。 綴錦看她氣色不大好,又只吃了一小塊兒,關(guān)切道:“山里風(fēng)大,姑娘莫不是著涼了?”說著探手去試了試她的額頭,并不燙,便猜測還是在和杜闕鬧別扭。 “其實,我是想他了。”元月將碟子放到一邊,悵然道,“前年上巳節(jié),他還未去西北。那天,他神神秘秘捂了我的眼,塞給我一個東西,還再三叫我不要嫌棄。我睜眼一看,原是一個繡得七扭八歪的平安符,上邊的花兒丑得很,跟蟲子爬上去似的。” “我當(dāng)時抱怨:‘用那么丑的東西打發(fā)我,想必勉之哥哥討厭我。’他紅了臉,一個勁兒地對我道歉。當(dāng)下我一樂,氣兒也消了,仍把那物件兒揣回袖子里?!彼难鄣诐u漸漾出笑意,“后來凈秋私底下告訴我,那平安符是他熬了幾個大夜一針一線繡的,手都扎破了。我聽了,捧腹大笑,萬沒想到威風(fēng)凜凜的小將軍竟有一天會拿起繡花針,還在上頭吃了虧?!?/br> “后來,我時常用這事兒取笑他,他則憋紅一張臉,憤憤向我討要那平安符。我當(dāng)然不會還回去,因為自打知曉內(nèi)情后,我日日都戴著它。” 綴錦啞聲接話:“奴婢見過那東西,確實稱不上好看,也曾幾番勸您摘了,可架不住您愛惜得緊……” 元月斂起笑意,隱隱帶了哭腔:“是啊,我那么寶貴,可惜還是丟了?!?/br> 上元夜送別他后,夜里洗漱時,平安符不見了,翻遍整個屋子都沒有。 或許,那便是他離自己而去的征兆吧。 “……所以,在河邊,您又想起了他。”綴錦喃喃道。 難怪殿下一臉陰翳,自回來以后更是一言不發(fā),生生倚著樹干蹲坐了幾個時辰。 也對,殿下是個細(xì)心之人,姑娘一提到或一憶起有關(guān)那人的一切,臉上總是掩蓋不住的悲傷,又如何能逃過殿下的眼。 “我知道,我不該再念著他,可我這心,它不聽我的……”兩行清淚落下,她無助道,“綴錦,我……該怎么辦?” 所有道理,她都明白,但她真的控制不住,也真的無法做到忘卻過去……她嘗試過與杜闕好好相處,開始新的生活,可到頭來,卻多次將杜闕認(rèn)成了公孫冀。 這對杜闕不公平,對公孫冀不公平。 好好的兩個人,她怎么可以混作一談? 綴錦心口抽疼,攬住元月,輕輕拍打著她顫抖的肩背:“姑娘,好好哭一場,完了就舒坦了?!?/br> 到底是嬌嬌娘子,接連遭受打擊,還得時刻繃著不表現(xiàn)出一點兒傷心來,難為她了。 “不……我不能?!痹聼o聲啜泣,幾欲哭出聲,硬用手握住嘴方穩(wěn)住不做聲,“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會連累他人……我不能哭?!?/br> 他如今是“反賊”,為他痛哭流涕,落在有心之人耳朵里,算什么……? “反賊”誅滅,她合該開心才對……對,開心。 擦干眼淚,元月抽身離開,緩緩綻出一抹淺笑:“我聞到烤rou的香味了。” -------------------- 第17章 香囊 ===================== 杜衡上香回來,正趕上眾人圍坐著烤火吃中飯的場面,元月面露喜色,忙起來挽杜衡席地而坐,問:“早聽綴錦說你到什么廟里去了,你可算回來了,不然可就錯過這些美味了?!?/br> 閑話間,杜闕取下烤著的兔rou,連棍兒帶rou一并遞給元月,元月借花獻(xiàn)佛,轉(zhuǎn)遞給杜衡:“奔波一上午,肚子肯定空了,快嘗嘗好不好吃。” 那邊杜闕目光幽深,這邊元月滿目期待,杜衡犯了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見狀,元月蹙眉催促:“快接著,我手都酸了。” “阿月,你以前不是老吵著想吃烤兔rou嗎?你先吃吧,我等等自己烤。”實在受不住那道幽怨的注視,杜衡婉拒好意,順勢低頭拾起一邊削尖的木棍,撿了只野雞,用力插好架火烤著。 元月不解,杜衡幾時跟她這般客氣過? 綴錦不動聲色戳戳她的胳膊,朝埋頭不語的杜闕那處使了個眼色,她當(dāng)即明白了,不過她不打算理睬,清清嗓子轉(zhuǎn)而對杜衡說:“阿衡,王妃最近身子好些了嗎?” “好多了,前幾日還問起我,說:‘好些日子不見月姑娘那個猴兒崽子了,怕不是嫌我這個病歪歪的麻煩吧?’要我說,你也該去外頭走走,整日家悶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倍藕庥X出二人之間的異常,面上卻半分沒表現(xiàn)出來。 曹平無比認(rèn)同,猛點頭:“郡主說得對,殿下也好長時間沒去王府了,正好借這次機(jī)會陪皇子妃去看望看望王爺、王妃,兩全其美嘛?!?/br> 王爺是殿下親叔叔,這些年待殿下還不錯,私底下沒少派人接濟(jì)他。 前些天殿下為求娶皇子妃,生生在玄極殿跪了三天三夜,還是王爺看不過去到陛下面前求的情,否則別說三天三夜,恐怕殿下把兩條腿跪壞也難成。 可殿下對王爺總是淡淡的,即便碰上也只道聲“王爺”,從未喚過“叔叔”,而王爺從未計較過,年節(jié)時候仍打發(fā)人來探望問候殿下。 杜闕將手里的兔rou翻了個面,雙眼依然看著跳動的火焰,沉沉道:“阿月想去的話,我自然樂意陪著。” 杜衡微微松了口氣,她這位堂兄,脾氣古怪得很,父親那般幫襯著他,他連聲“叔叔”都不喊,對她更別說,冷漠到一個笑臉都吝嗇給,若非當(dāng)年阿月擺脫自己多多照看他,她才稀得多余受那氣。 不過他這人怪歸怪,對阿月倒是言聽計從,阿月說往東,他絕不往西。有阿月的緣故,他漸漸地變了些,話多了,愛笑了,雖然僅僅是對阿月而已。 只是后來阿月不大往宮里去后,這人越發(fā)沉默寡言了,周身散發(fā)著一種陰郁之氣,杜衡也試著勸過兩回,得到的結(jié)果都不盡人意,便不再執(zhí)著了,見的面也少了,唯有每年中秋、春節(jié)去宮里赴宴時,想著到底是親戚,不至于鬧得太僵,遂隨便撿兩句話問候。 那道賜婚圣旨下來后,杜衡又郁悶又慶幸:郁悶陛下何苦為阿月指一門如此之差的婚事;慶幸他成就比不上公孫冀,好歹對阿月是真心實意的,且無須上陣殺敵,不必承受隨時戰(zhàn)死沙場的風(fēng)險,只要他不做什么出格之舉,待日后陛下駕鶴西去,太子登基,做個閑散親王也不錯,阿月后半輩子便有保障了。 而今事實證明,他的確比公孫冀靠譜。 元月眉眼彎彎,輕松道:“好啊,這趟回去以后,我就跟殿下一同去府上,到時候王妃可別嫌我煩?!?/br> 杜衡騰出一只手推了下她的額頭,笑道:“阿彌陀佛,這下母親有的應(yīng)付了?!?/br> 言笑晏晏間,一陣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而來,元月啃了嘴兔rou,邊嚼邊回看來人:翻飛的發(fā)絲下,襯出一張美玉似的臉龐。如若那副“眉飛色舞”的表情不曾出現(xiàn)在那容顏上的話,元月還真要由衷嘆贊一句“美男子”。 元月嗤之以鼻,掰正杜衡的肩膀,迫使她轉(zhuǎn)過臉來,然發(fā)現(xiàn)她何嘗不是同自己一樣,滿臉嫌棄:“阿衡,別搭理那人,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br> 話一落,孫瓚勒馬落地,自然地擠過來,原想靠杜衡坐,卻被元月一個瞪眼嚇開,訕訕到杜闕身側(cè)坐了。 杜闕目不斜視,微微往一側(cè)挪了挪,此舉招來孫瓚的不滿:“不是,我堂堂世子爺,你們一個兩個的一句話都沒有便罷了,反倒拿我當(dāng)瘟神了是吧?” 說完,沒好氣地要奪杜闕正烤著的兔子,然被杜闕無情拍開:“有主了,想吃自己弄。” 孫瓚噤若寒蟬,瞥見元月拿的半只烤兔子,登時了然,似笑非笑道:“行,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小爺不吃嗟來之食。” 一時默然,啃rou的啃rou,發(fā)呆的發(fā)呆。 大半個兔子入肚,元月打了個飽嗝兒,綴錦貼心倒水送來,她長出一口氣,擺手搖頭,搭著綴錦的胳膊起身,走向垂首的杜闕,點點他的肩:“你跟我來一下?!?/br> 不等杜闕作答,孫瓚眉頭輕挑嘖嘖兩聲,目光流連于二人之間,說不出的曖昧。 元月懶得睬他,扭頭向馬車走去。 杜闕飛來一記眼刀,孫瓚后頸一涼,悻悻然轉(zhuǎn)開目光,卻見杜衡看了過來,揚起笑臉與之對視,杜衡頗覺無趣,冷淡別開頭。 “你安生些,莫惹是生非?!奔珙^落下重重一擊,孫瓚“嘶”了聲,潦草應(yīng)承著。 元月已然鉆入馬車,杜闕不再停留,大步流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