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插翅難逃 第28節(jié)
“好好的哭什么?”杜衡用帕子給她擦淚,“這不是有我在呢嗎?我還能撒手看她折騰自己不管不成?” 擦干淚痕,杜衡又道:“這事不難辦。既是他們倆之間的矛盾,那就讓他們倆面對面說個清楚?!?/br> “難就難在這了?!本Y錦皺眉,“姑娘她現(xiàn)在連見都不肯見殿下,更別提跟殿下當面相處了?!?/br> 杜衡神秘一笑:“這樣,你去前院告訴殿下,就說我會帶著阿月出門,讓他先去沐春樓等著?!?/br> 她態(tài)度篤定,叫綴錦放心不少,依言走開去辦了。 安頓好這邊,杜衡提起裙邊返回屋里,而元月不知幾時竟睡著了,她搖搖頭,推醒元月,迎著她懵懵然的目光緩緩道:“快收拾收拾,咱們一道兒去街上逛逛。我聽說今兒沐春有‘真假美猴王’的臺子。” 元月眼睛一亮,麻溜坐正:“當真?我可好些日子沒看戲了!” 杜衡拉著她將她按到梳妝凳上,笑吟吟道:“我?guī)讜r騙過你?別閑話了,再遲該誤了?!?/br> -------------------- 第34章 消融 ===================== 元月愛熱鬧,最愛做的事便是騎著踏雪往來穿梭于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品嘗街邊美食,欣賞街頭風景。元嵩、許夫人不理解一個大家閨秀為何偏愛盼頭露面,但他們疼她,見管不住索性隨她去了,只要她安分些別闖下潑天大禍就好。 偌大京城,她最喜歡逛的當屬長樂街。長樂街有各種新奇玩意,有各種街邊藝人表演,譬如雜耍、說書之類的,每每經(jīng)過,她都挪不開腳,直等散場了才舍得離開。 她與公孫冀的緣分,也因長樂街而起。 猶記得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她如往常一般,牽著踏雪擠開人堆興致滿滿地打算聽昨日聽到一半的“孫行者三打白骨精”平話,許是吊了一夜的胃口而太過迫切,以至于不小心撞到一人,那人她隱約聽人提起過,名諱不明,旁人只稱他“瘦猴兒”,這人是出了名的潑皮無賴,尋常百姓不敢招惹。 她自覺有愧,忙給瘦猴兒賠不是,而瘦猴兒非但不領(lǐng)情,還步步緊逼,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你這不長眼的豆芽菜!踩著你大爺光道個歉就想了事?” 好在元月野慣了,膽量漸漸鍛煉出來了,未曾透出半分怯懼,反挺直身板直視瘦猴兒:“那你想如何?” 瘦猴兒面色一凝,隨即發(fā)笑不止,往地上脫口濃痰:“呦呵!還挺能耐?你跪下來把老子鞋擦干凈,老子就網(wǎng)開一面不追究。” 元月死死咬緊牙關(guān),手里的韁繩幾乎要印入皮rou。 周遭圍觀的俱害怕瘦猴兒,不約而同退后兩步,只在心中唾罵瘦猴兒不地道。 “你別太過分?!痹掳蛋涤^察周遭環(huán)境,思忖著從哪邊跑更快。 瘦猴兒咧嘴一笑,凸出的牙床越發(fā)明顯:“小丫頭片子,我今兒不給你個厲害,以后我還怎么在這條街上混!”說著,卷起袖子作勢要扯她的衣領(lǐng)。 這時,一個背影擋在元月面前,完完整整隔絕了瘦猴兒可恨的嘴臉。 “光天化日,豈由你放肆。”儼然是少年人特有的嗓音。 她沉浸在對少年郎的好奇中,錯過了瘦猴兒被少年教訓以后的慘狀,直到瘦猴兒捂著肚子一瘸一拐地逃離現(xiàn)場,方找回思緒。 少年回過頭來,劍眉星目中飽含關(guān)切:“你沒受傷吧?” 她遲鈍地否認:“沒有,多謝你出手相助。” 九歲的元月尚不懂得心跳加快意味著什么,只當在是為又多了個玩伴而開心。 少年笑笑:“那便好。” 沒有多余的留戀,少年消失在了長街盡頭。 元月不甘心這份友情就此磨滅,故而她攛掇綴錦四處打聽少年的身份,皇天不負有心人,半個月后,綴錦帶來了好消息:少年復姓公孫,單名一個冀字,正是后街公孫將軍府的二公子。 她垂眸不語,卻暗暗為兩家離得近而竊喜。 馬車緩緩停住,略微晃動的車身將元月拉回現(xiàn)實,她低眉斂目,飛快藏好臉上的悲戚,輕松道:“可算到了??爝M去吧,我都等不急了。” 杜衡看出她的異樣,但不打算揭穿,回以一笑。 二人先后著地,并肩跨入沐春樓的門檻。 杜衡生性落落大方,遇事不慌不忙,故直到上了二樓,在拐角處的雅間前立住,元月也未能察覺她此刻最不想見之人正端坐于雅間里;更無從得知,門一敞開,她便會跌入那人的懷里。 “人我?guī)У搅耍M钕虏灰屛沂!倍藕忾L舒一口氣,目光越過被鎖在一對強有力臂彎中的元月,直落在臂膀的主人——杜闕那兒。 “多謝?!泵鎸Τ乱酝獾娜?,杜闕習慣性地惜字如金。 杜衡見怪不怪,多看一眼“緊緊相擁”的杜、元二人,轉(zhuǎn)身下樓。 見杜衡毫不猶豫丟下自己而去,元月氣憤難當,合著這倆人早就串通好了哄騙她,她也傻乎乎地信了……奔騰的火氣占滿胸腔,她用被迫環(huán)在杜闕后腰的手用力掐住他的皮rou,試圖逼他松手。 他悶哼一聲,箍住她腰身的胳膊卻紋絲不動,她發(fā)了狠,墊腳咬住他尚未好全的右肩,盡全力合住牙關(guān),血腥味頓時在舌尖蔓延開來,但握在腰側(cè)的手依舊沒有抽走的跡象,而那手正以微末的幅度顫抖著。 終究于心不忍,她選擇放過他。 春日衣裳穿得單薄,恰他今日披了件素色錦袍,因此血跡滲出的痕跡格外顯眼。 “你不疼么?”一開始血只是星星點點往外冒,這時已發(fā)展到顆顆向下滴了,而傷口外的那塊衣料也已被鮮血所濕透,染成了暗紅色。 “疼?!倍抨I答得干脆,“但跟失去你相比,不算什么?!?/br> 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元月諷道:“可你知不知道,我最厭惡別人欺騙我、算計我、要挾我。你的作為,非但留不住我,反讓我覺得你像個瘋子,令人發(fā)指的瘋子。” 他忽然笑了,身后敞開的門“砰”的一聲合住,隔開了外面的風景,同時隔絕了縷縷清光。 雅間內(nèi)黯淡寂靜,環(huán)繞在側(cè)的唯有彼此的呼吸聲。 元月仍被困在原處,而附在腰間的溫度卻緩慢地延肋骨往上攀爬,從腋下到鎖骨,再到脖頸,最后停在下頷處——杜闕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向上一抬,冷熱兩道視線相匯。 暗色模糊了他的五官,但無法掩蓋那雙似在溫水當中淬過的眼,那當中流淌著的,是嫉妒,是不甘,是化不開攪不散的愛意。 元月遍體生寒,卻挪不開目光:“你,你想做什么?” 話方出口,一片溫熱掠過唇角,直觸唇瓣——他的拇指來回摩挲著她的唇,而他的雙眸,漸漸迷離,好似蒙了一層欲望之紗。 喉結(jié)滾動,那層紗緩緩揭開,唇瓣之上的溫度隨同周身纏繞的力度一同消散不見,元月恢復了自由。 “阿月,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肯原宥我?”杜闕垂手在門邊站著,徹底擋住微弱天光,口吻如他沒入暗處的身影一般,悲涼落寞。 元月后退的腳步隨之頓住,心臟好似被一只手緊緊攥住,直叫她喘不上氣來。 他性格極端至斯,難保不會做出什么傻事,她沒膽量去賭。 “……罷了?!彼鎏扉L嘆,“你不用死,我原諒你了?!?/br> 一身傲氣終歸抵不上一條性命,她到底被他要挾”得潰不成軍。 杜闕一個箭步,一把將她攬入懷,頭枕她的頸窩,帶著哭腔:“真的嗎?你真的不怪我,真的不會離我而去了嗎?” 被一個足足高出自己一頭的人擁著,元月感覺胸腔快炸了,她欲伸手推他,忽而記起他血淋淋的肩膀,無奈收手,沉著氣道:“真的。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驀地,后頸一涼,她愣了片刻,轉(zhuǎn)頭看了眼身旁那顆毛茸茸的腦袋,詫異道:“你該不會哭了吧?” 他沒有正面回答,反道:“戲散場之后,我們一起回家吧?!?/br> 素來慢半拍的腦筋這次沒掉鏈子,元月曉得,他口中的“家”并非元府,而是六皇子府。 她不太情愿,拒絕之言還未脫口,杜闕又說:“你不愿意也無妨,只是你別趕我走,我想留在元府陪你……可以嗎?” 她一時語塞,不是,這才過了多久,他是怎么做到隨意切換形象而不感到別扭的?。?/br> “算了,來回折騰費時又費力的,散場后一同回去吧?!苯蛔∪税螅氯讨粷M答應。 杜闕直起身子,春風滿面:“好,一起回家?!?/br> 杜闕的傷口不斷淌血,元月心中不自在,狠心舍下即將開場的戲,帶他去附近醫(yī)館包扎處理一番,又讓郎中開了些止疼化瘀的藥,這才乘車朝元府而去。 路上,他眨著眼向她確認好幾次,她是否當真不怪罪他了,她有些不耐煩,剛想拿話嗆回去,卻瞥見對面那兩只滿懷期待的桃花眼,那刻,喉嚨仿佛被什么堵住似的,一個難聽的字眼也發(fā)不出來了。 她仍不服氣就這般便宜了他,于是冷笑道:“我的態(tài)度取決于你認錯的誠意。你若再犯,我絕不姑息,哪怕冒著觸怒圣上的風險,我也要到圣上跟前求一紙和離書;反之,你若就此改了,我也不是那小肚雞腸之人,權(quán)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br> “我明白,阿月,我明白的?!倍抨I瞳底漾出絲絲笑意。 她扯扯嘴角,心底的不安感愈發(fā)強烈起來。 杜闕在意她,比她想象中千倍萬倍地在意她,不惜傷害自己也要求她留在他身邊……可這種幾近癲狂的在乎,她無法接受。 她不懂,為何一個人會心甘情愿為另一個人放棄生命?為何會將自己滿心的希望全寄托在旁人身上? 當初公孫冀身死,她也未曾想過丟卻這條性命去陪他,因為她始終認為,在這世上有比男女之情更有意義的東西:親情、友情、理想…… 某種意義上,杜闕這種在意,困住的不止是他,還有她。 她不愿一生安守于后宅做個金絲雀,她想去更大更廣闊的地方看看,塞北的雪原、江南的水鄉(xiāng)……可他,會尊重她的意愿么? “……杜闕?!痹缕惹邢胫肋@個答案,“倘若有一日,我不得不離開你,你會如何?” 杜闕面色一凝,沉寂半晌,一字一句道:“我會去找你。哪怕翻遍整個京城,走遍整個大齊,也要找到你?!?/br> “若我不愿跟你回來呢?”她強顏歡笑,表現(xiàn)出一副開玩笑的假象。 他勾唇,意味深長:“那我只好把你抓回來,日日夜夜鎖在身旁。如此,你便插翅難逃了?!?/br> 氣氛凝滯之際,他燦爛一笑:“阿月莫怕,我逗你玩的。我捧心待你還來不及,怎舍得傷害你呢?” 元月暗暗抹了把手心沁出的冷汗,借坡下驢:“我隨便一說,你也別當真?!?/br> “自然不會。”他說。 -------------------- 第35章 風波(一) =========================== 此行元月走得急,不曾帶什么東西,回元府也不過是跟眾人打個招呼,不叫人多心罷了。 許夫人心情格外復雜,有心留元月多住些時日,卻也覺得不合適,只將她拉到僻靜處叮嚀幾番:“你性子嬌縱,在家我跟你爹尚能由著你胡來,可如今到底是嫁做人婦了,有些事能大事化小便莫要吵吵鬧鬧。這幾日我冷眼看下來,那六皇子不是善茬兒,他這會子離不開你,處處依著你,但誰知道日后會如何?你若還像往常那樣口無遮攔,隨心所欲,萬一再觸怒他……有個好歹怎生是好?” “換做旁人,我跟你爹斷然不依,必為你討和離書來……”許夫人愁容滿面,欲言又止,后面的話終化為一聲長嘆。 元月聽得分外認真,她回握住許夫人的手,聲音不大不小:“您和爹放心,我有分寸,曉得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br> 許夫人稍感欣慰,帶她到杜闕跟前,將她的手放到杜闕手中:“回去吧?!?/br> 不欲使許夫人cao心,她默認他牽住自己,笑著告別了眾人,而那交握的手,直到踏入內(nèi)院的那刻,方分開。 白日與杜闕糾纏多時,里衣早被汗珠浸透了,又捂了一路,一股子汗味撲鼻而來,元月再受不住,忙吩咐人燒水沐浴更衣。 準備也得花些功夫,左右閑來無事,她便坐在院里的秋千上抬頭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