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插翅難逃 第37節(jié)
福安剎住步子,伸脖子往后頭瞭了兩眼,焦急不已:“老爺夫人正在廳里和殿下說話,外頭突然闖進(jìn)來一群人,個個兒手持刀劍,砸東西的砸東西,打人的打人。老爺出去問怎么回事,那些人也不答,只說陛下有令,抓六殿下回宮……” “一團亂時,夫人命奴才從后門出去,趕緊通知您藏起來。夫人囑托,奴才不敢不應(yīng)……姑娘,詳細(xì)的您也別問了,沒時間了,您快隨奴才到后院躲躲吧!” 元月腦子里“嗡”的一聲,險些站不住腳。 福安手快扯住她,再管不上冒犯不冒犯,拽著人就跑。 元府的后院有片園子,園子里有假山有湖,到那里面或可藏一陣。 園子近在眼前,元月卻定住怎么也不肯走了,福安急得心都要跳出來,費了好大的勁兒仍拽不動她,只得耐著性子勸:“姑娘,快走啊,再不走那些人該追上來了!” 她索眉搖著頭:“爹娘都在外面,獨我一個人縮在這兒有什么用!況且你都說了,是陛下命令的,即便藏了遲早也得被翻出來?!?/br> 她反拉住福安往回走:“回去看看怎么一回事,六殿下又犯了什么錯。” 說來也奇怪,福安口中的帶刀侍衛(wèi)一個也沒遇上,就這么暢通無阻地便回了前院。 院里零星散著幾個仆人,各自收拾著地上的狼藉,而許夫人、元嵩都板著臉站在廊下,默默看著下人們忙活。 望見元月回來,許夫人鐵青的臉總算露出些許欣慰,快步近前扯住她上下打量幾番,又推她左右查看幾圈,才拍著胸脯道:“還好還好,你沒受傷我就放心了。” 不想讓許夫人擔(dān)心,她生硬一笑,越過許夫人的肩頭四顧一遭,果然不見杜闕,于是試探著問:“杜闕……他,去什么地方了?” 許夫人臉色一變,側(cè)過腦袋朝元嵩使個眼神。元嵩背著手靠過來,看著她欲言又止。 “爹,娘,到底怎么了?真如福大哥所言,他被抓回宮了嗎?”驀地,她仿佛回到了幾個月前得知公孫家謀逆那日。那時,元嵩也是這般吞吞吐吐。 元月點點頭,又搖搖頭,喉間迸出低笑:“好,真好,真好?!?/br> 陛下只命人帶走了他,元家不曾受得牽連,說不定這次會因禍得福,就此擺脫他的糾纏。 手邊沒有鏡子,她不知她雖是笑著,眼角卻淌下兩行清淚來。 許夫人心如刀割,欲用手帕替她拭淚,低頭尋找半晌,腰間哪還有手帕的影子,便直接探手抹干淚痕,嘴里勉慰著:“不哭了,興許是個誤會抓錯了人。待會兒讓你爹進(jìn)宮探探口風(fēng),到時咱們再做打算也不遲。” 元嵩心系女兒,正有此打算,鄭重道一句“我這便去,你照顧好她”后,匆匆率福安直奔宮里。 華燈初上時,元嵩方歸家。 彼時元月在房里歪著養(yǎng)神,許夫人不忍打擾,引元嵩到書房悄聲詢問白天的事。 元嵩到椅子上坐了,愁容滿面:“這事鬧大了,恐怕元家也要受牽連。” 許夫人心頭一緊,一手扶墻,嗓音發(fā)顫:“那六皇子究竟犯了什么事,青天白日的被侍衛(wèi)弄走?” 準(zhǔn)確來講,是六皇子自愿隨侍衛(wèi)回宮的。 臨走前還回頭對許夫人緩緩笑道:“接下來這段日子勞您費心照顧好阿月,待事畢,我自會來接她回家?!?/br> 平淡的語氣、從容的步履,令許夫人實實在在為之震驚了半日。 許夫人暗暗想:他好像早就算到了會有這么一日,所以才如此氣定神閑。 “吳總管說,昨兒六皇子去看過七皇子后,七皇子就暴斃而亡了。細(xì)細(xì)調(diào)查了一圈,原來是七皇子養(yǎng)的狗不知被什么人殺死了,死狀極其慘烈。七皇子一看,當(dāng)即吐了血。下人們急請?zhí)t(yī),熬到后半夜撐不住去了。”元嵩握拳捶桌,“貴妃聞知,一口咬定是六皇子毒害了那狗,纏磨著要陛下即刻處置六皇子,管相也連夜入宮問陛下討個說法。后來的事,你也看到了?!?/br> 許夫人久久不能言語,直到站得腳麻了,才慢慢挪到椅子上坐定。 “六皇子的處境我是知道的。前些日子七皇子摔下崖,貴妃尚能攪得滿城風(fēng)雨,若非逮到了罪魁禍?zhǔn)?,六皇子怕是在劫難逃?!痹允种夥旁跁干戏鲱~道,“貴妃只有這一個兒子,冷不丁沒了,定然不會算了。管相又權(quán)勢滔天……屆時,不止六皇子本人,你、我、小月、元府上下,皆成了罪人?!?/br> 許夫人靈光一閃,捏著元嵩的袖子問:“六皇子被帶走已有好幾個時辰,陛下也沒有派人來府里,或許陛下能看在你盡忠職守二十年的份上不追究元家責(zé)任也未可知?!?/br> 說到這,她難掩激動,站起來喚福安進(jìn)來:“你快把家里的現(xiàn)銀都整出來,全部折成銀票?!?/br> 福安領(lǐng)命告退。 “老爺,吳總管在陛下跟前說話頂用得很,他那人又貪財,一見了銀子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痹S夫人在地上來回踱步,“等福安兌錢回來,你再進(jìn)宮見吳總管一面,暗暗地把銀票塞給他,求他到陛下面前求個情,興許陛下會……” “別白忙活了?!币徽Z未盡,元月推門打斷許夫人,“若吳總管收了錢真到陛下跟前求情,不說陛下不會聽,即便有所動容,貴妃也非善茬,怎會容忍與六皇子有親的元家丟手逃開?與其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如……不如想想其他法子?!?/br> 許夫人驚訝一瞬,不禁與元嵩對望一眼,目光交匯間,二人俱看懂了對方眸間的情緒。 “你不好生歇著,來這做什么?”許夫人佯裝無事發(fā)生,抬臉沖外面叫綴錦。 綴錦貼身伺候元月,立馬走進(jìn)來低著頭聽吩咐。 “快扶姑娘回去,再交代廚房做些吃食送到姑娘房里?!痹S夫人接連用眼色示意綴錦。 綴錦伶俐,上手握住元月的胳膊把人往屋外帶。 “娘,我不是小孩子了,您跟爹不必處處顧忌我。”元月推開綴錦,于許夫人身旁落座,眼睛正視前方,擺明了不走。 許夫人很是為難,倒是元嵩擺擺手屏退綴錦,認(rèn)真看了她好幾眼后感嘆:“罷了罷了,六皇子是你夫君,如今安危不定,你自是放心不下來的。你既來了,便坐著吧,我們一塊兒想想對策?!?/br> 元月心中冷笑,他可真是一日也不消停,不僅把自己送到虎口中,還把元家十足地拖累了。 早知如此,當(dāng)初就不該自以為是招惹他,那樣的話,何至于今日! “……爹,娘,是我的錯,是我牽累了你們?!彼⑥侵?,左手將右手掐出了血色。 許夫人拿住她的手不許她折騰自己:“小小年紀(jì)的,別動不動往自己身上攬錯。你要這么追究,那我跟你爹才應(yīng)該給你賠不是,畢竟是我們無能,才讓你嫁給六皇子,才導(dǎo)致今日的禍端?!?/br> 元嵩嘴笨,找不出好聽話來安慰,應(yīng)了句:“你娘的話在理,別胡思亂想了,天塌下來有我頂著?!?/br> 他們越不責(zé)怪,元月的愧疚感越深,臨近極點,她終究抵不住,撲通一聲跪下來,伏地痛哭道:“女兒不孝,非但沒能報答您二老,還讓您二老跟著我擔(dān)驚受怕……” 她頓一頓:“六皇子是我夫君,他安危未卜,我如何能心安理得地賴在這兒不走。我得回去,不論結(jié)果如何,我都認(rèn)了。可我不能接受您二老因我受罪……” 她重重磕了一個頭,口吻多了些堅決:“此番離去之前,我會寫下斷絕書,從此您們便當(dāng)沒有我這個不孝女,我與元府也再無瓜葛。至于六皇子是死是活,我又會怎樣,便不勞您們cao心了!” 七皇子之死,昭示著杜闕徹徹底底成了貴妃與管相的眼中釘,不拔之而后快,貴妃、管相絕不會善罷甘休。 而元家與杜闕的結(jié)親,一開始就是陛下安排好的結(jié)果,杜闕這顆棋子有了污點,元家斷不會落好。 事已至此,唯有放手搏一把,賭她與元家斷絕關(guān)系,從此冠上杜闕之妻的名號,只以杜闕妻子的身份存于世間后,能否換來陛下的同情,從而放元家一馬。 成敗未知,但她,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 新的一年到啦,祝大家在龍年身體安康,家庭和睦,學(xué)業(yè)有進(jìn)步,事業(yè)有成,前程似錦,財運旺旺!(^~^) 第45章 驚變(二) =========================== 元月心意已決,奈何許夫人、元嵩以死相迫,只好忍悲暫時妥協(xié)。 一家三口對窗枯坐到雞鳴時候,府里仍沒什么動靜,不免都松了口氣。 再有一個時辰就是早朝了,元嵩收拾心情,分別握著許夫人、元月的手寬慰幾句,舉步離去。 至黃昏,元嵩仍未回家,母女倆不放心,相互扶持著到府外左顧右盼。 半個時辰后,元嵩騎馬的身影遠(yuǎn)遠(yuǎn)映于眼前,元月踉蹌迎上前,仰頭問:“宮里怎么樣了?” 元嵩把馬鞭遞給福安,翻身下馬,凝重?fù)u頭:“陛下身子不爽利,暫時把朝中事務(wù)交給太子、端陽王管。散朝后,我有心求見陛下,吳總管把我攔住,說陛下一早猜到我要來,要我別再白費力氣,只管回家耐心聽信,旁的心思也別打。我沒法子,就先回來了。” 果如先前猜測的那般,陛下這是打定主意要為貴妃放棄元家了。 元月心涼了大半,又哭又笑,許夫人怕她又提什么“斷絕書”,趕緊摟住她的肩膀帶回府。 往后的半個月,元嵩如常上朝,元月也堅持每日在府外等候。每每把人等回來,必要追問一番宮里的情況,不管有沒有新的進(jìn)展,擰著的眉頭始終沒有松開來過?;胤恳院?,更是徹夜難眠。 六月十五這日,元月坐在樹蔭下捧著一本《錯斬崔寧》翻看,綴錦突然驚慌失措跑來,嘴里不住念著“不好了,出大事了”的話。 手中的書陡然墜落,封皮上沾了一層薄薄的灰。 她起身按住綴錦再三逼問,總算解開了疑惑。 陛下派了數(shù)十侍衛(wèi)日夜守在元府外,元府之人皆不得出,外面之人皆不得進(jìn)。 聽罷,元月丟開綴錦,直沖到書房,元嵩正伏在書案前唉聲嘆氣,她心下酸澀,款款近前半蹲到元嵩身邊,苦笑道:“爹,這回我們是不是真挺不過去了?” 元嵩拿手拍拍她的頭頂,就像小時候那樣:“別說傻話,我定會護住你們娘兒倆,護住整個元府的?!?/br> 元月還能說什么呢?她點點頭,追隨元嵩的視線,望著外面的青瓦寂然不語。 深夜,元月、許夫人躺在榻上輾轉(zhuǎn)時,元嵩避開眾人推開了大門。他從身上摸出五張銀票塞給侍衛(wèi)首領(lǐng)陸離,堆笑請求:“陸將軍,請你念在過去我?guī)椭^你的份上,好歹讓我做個明白鬼。” 陸離曾是元嵩舉薦上去的。 元嵩看中他的能力,認(rèn)定此人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便力排眾議將罪臣之子推到了陛下面前。 沒有元嵩,陸離不會有今天的風(fēng)光。陸離深知這個道理。 “大人客氣?!标戨x拱拱手接了銀票,看了看,又?jǐn)?shù)了數(shù),嚴(yán)肅的容顏透出幾絲笑意,“大人放心,別的我不敢應(yīng)承,這事卻是有把握的?!?/br> 元嵩感激不盡,舍了滿身傲骨向陸離作了一揖。 五日后,陸離帶來消息:管相、貴妃逼宮,欲迫使陛下對六皇子行絞刑。陛下勃然大怒,高呼吳總管名諱。吳總管登時引一百羽林衛(wèi)包圍寢宮,拿下管相、貴妃。當(dāng)晚,陛下敕令抄沒管相府全部家資,革去官職,貶為庶人,并廢黜貴妃之位,打入冷宮。 聽畢,元嵩失魂落魄地回了書房,午膳也用得心不在焉,沒動兩筷子便起身要走。 元月瞧出端倪,扯住他的衣袖直言:“陸將軍跟您說了什么,您當(dāng)真不打算告訴我和娘嗎?” 元嵩自詡做得天衣無縫,卻不知,那晚他賄賂陸離的場面盡數(shù)入了元月的眼中。 ——元月悄悄跟了他一路。 許夫人放下筷子,看著元嵩:“老爺,咱們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我們一起扛。” 搪塞不過,元嵩一字不落地將事情說了個明白。 “我總以為陛下年紀(jì)大了,不似過去那般機警……這回貴妃、管相遭難,著實給了我當(dāng)頭一棒。原來陛下這些年對貴妃、管相的放縱、容忍,全是個局?!痹匝鎏爨皣@,“不是陛下昏聵,是我老糊涂了。我竟傻傻以為當(dāng)年有勇有謀的三皇子會為兒女私情絆住腳……” 元月悚懼不已,難怪當(dāng)初貴妃央求陛下那么久要求處置杜闕,陛下卻只因她一番話便給了他自證清白的機會;難怪這次杜闕以嫌犯的身份被抓回宮近一月,陛下還未發(fā)落他……合著陛下故意留著借杜闕用以激怒貴妃、管相自露馬腳,從而奪了管相之權(quán)! 想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后,她轉(zhuǎn)懼為嘆,這便是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了,管相榮光一時,卻也忘了“為人臣子,切忌功高蓋主”的原則。 走到今日這個地步,只能說是咎由自取了。 六月二十五,元嵩召集元月、許夫人于書房,告知兩人陸離又傳訊來了。 最近坊間興起了一段童謠,關(guān)乎太子,童謠是這么唱的: 水二道,間三尺,立在囧上起是非; 牛之頭,虎之尾,英明一世亦可悲。 元月不愛讀書,即便讀也是拿些閑書消遣,元嵩話音落下好一陣子都懵懵然不解其意,許夫人忍不住一笑,用指尖點點她的額頭,拉著她坐好:“你爹見多識廣,讓你爹解釋解釋?!?/br> 元嵩可笑不出來,嘴角幾乎壓到下巴底下,襯得他的面容越發(fā)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