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插翅難逃 第55節(jié)
綴錦抽噎著道:“早知今日,當(dāng)初奴婢說什么也不走,那樣您遇上事了總不至于孤苦伶仃的沒個(gè)依靠……” 元嵩嘆著點(diǎn)頭:“說到底還是我們拖累了你?!?/br> 這話如刀子一般刺入心房,元月眼圈又一紅,硬撐著才沒叫淚滾落。 “別說這些了,咱們一家人再見,何嘗不算一樁好事……”她提步帶著其余幾人往殿內(nèi)走,走了半截,忽然放下臉來回頭命相隨的宮女:“你們退下,我叫時(shí)再進(jìn)來。” 為首個(gè)兒稍高些的宮女福一福身,不卑不亢道:“太子殿下交代過,不準(zhǔn)奴婢們離您半步,奴婢們不敢不應(yīng)?!?/br> 聽聲有些熟悉,元月便叫抬起頭來,那對兒渾圓的杏眼露出來的瞬間,她冷冷一笑:“我當(dāng)是哪個(gè)有這么大膽子當(dāng)眾頂撞我,原來是你?!?/br> ——素云。 綴錦卻不意外,等話音落了,暗暗拉拉她的胳膊,悄聲道:“這些日子她可得臉了,日夜差底下那群小的在外頭看著老爺夫人,半步也不許出,一問就是太子命令,弄得人一點(diǎn)法子也沒有。您也少說幾句吧,免得太子回來尋您的不痛快。” 整個(gè)東宮都說太子能做到拋下家國大事直奔青州接太子妃回京,這片癡心簡直無人能及,可元家三人心照不宣,那哪是癡心,恐怕是想報(bào)復(fù)的“毒心”,元月日后不定被鬧成什么樣呢! 綴錦的苦心元月明白,也明白跟這幫人賭氣都是徒勞,遂收斂怒容,攜許夫人等進(jìn)了殿。他們愛跟著還是愛盯著,一并丟開不管。 可巧,元月一家人呆的臨澤殿,正是當(dāng)日太子妃勸她去看望七皇子時(shí)所在的殿宇,不過今兒再進(jìn)來,里面的陳設(shè)已大變了模樣,若非外面的匾額上題有殿名,當(dāng)真認(rèn)不出來。 一行四人于椅子上坐定,元月身邊是許夫人,元嵩身邊是綴錦。 母女倆交握的手一直沒分開,這讓元月無比心安。 “阿衡如今怎么著了?還有王妃,王妃還好嗎?”自逃出京城以來,元月沒有一日不記掛著端陽王府的情況,就怕被自己連累了,而適才又沒能去成王府,眼下只好來問自己家人。 問題拋出去許久,仍是寂靜無聲,元月急得坐立難安,目光掃過每個(gè)人的臉龐:“王府,出事了?” 凝重的氛圍暗示著不好的結(jié)果。 “就說了吧,這么瞞著,又能瞞到幾時(shí)?許夫人看看元嵩,接著起身推元月坐回去,“我們也是在回來的路上聽來的……” 從許夫人口中,她得見事情全貌。 冊封東宮前一日,端陽王奉太子命領(lǐng)三千兵南下御敵,而那三千兵卒俱系老弱病殘之輩,莫說上陣殺敵,行軍都成問題。端陽王怒不可遏,橫沖直撞著從校場回來,拔刀欲行刺太子,這時(shí)陸離引羽林衛(wèi)沖將進(jìn)來,將端陽王團(tuán)團(tuán)圍住,直言其以下犯上、圖謀不軌,不容分說押去了天牢。 謀刺儲君的罪不輕。三日后,一病不起的圣上下旨,貶端陽王為庶人,抄沒王府家資,舉家流放至嶺南,但念王妃產(chǎn)子后體虛,特免其家眷隨從,只罰端陽王一人而已。 然而杜衡及王妃卻不領(lǐng)情,說什么也要與王爺一起走。太子為其患難真情打動,親去圣上面前求來旨意,特派一支羽林衛(wèi)沿途護(hù)送他們南下,并贈其千兩白銀用以盤纏,如此也不枉叔侄一場的“情分”。 元月回京那天,恰是杜衡一家告別京城的日子。 “難怪他總不讓我去王府……”聽罷,元月垂著眼簾,自說自話著。 見她失魂落魄的,許夫人心如刀割,忙擁住她輕聲安撫:“你別怕,他為太子又怎樣?大不了我和你爹拿把條命豁出去,魚死也好,網(wǎng)破也罷,總不能再讓他變本加厲欺辱你!” 元嵩拍桌而起,也不顧素云等人在場,遙對著外面怒斥:“豎子!天理昭昭,豈容你肆意妄為!” 元月深知杜闕睚眥必報(bào)的本性,遂趕緊脫開許夫人,搶話打斷他二人此起彼伏的謾罵:“爹,娘,別再說了!他沖的是我,我怎能再拖累你們跟我受罪?我……我服一服軟就是了,他不會對我下狠手的?!?/br> 是在安慰旁人,更是在告誡自己:尊嚴(yán)與家人相比,不值一提。 抬眼時(shí),正捕捉到素云面上稍縱即逝的竊喜,看得她心頭發(fā)堵,自個(gè)兒生了會悶氣,扭開臉前去拉仰天悲嘆的元嵩回來坐定,而后向素云揚(yáng)臉:“李嬤嬤在不在?” 素云微微放低臉龐:“在。您想吃些什么,盡管吩咐?!?/br> 元月娓娓說了些家常菜,素云笑一笑,推身邊人去辦。 越看氣越不順,索性當(dāng)這些礙眼的人不存在,轉(zhuǎn)臉與在座三人提議:“東宮大得很,飯菜一時(shí)半刻也好不了,不如咱們一起去逛逛,就當(dāng)散散心了?”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滿口答應(yīng)。 說走就走,一家人延著來時(shí)的路四處游逛起來,從西逛到東,從北逛到南,險(xiǎn)些連午膳也誤了去。 午飯后,元月黏著許夫人歇了近一個(gè)時(shí)辰的午覺。與其說是歇覺,不如說是談心。 許夫人一早留意到她脖子上青一塊兒紫一塊兒的痕跡,上午人多眼雜的便憋著沒提,這會子屋里只剩她娘兒倆,不免痛罵了杜闕一通,又起來喚人送藥膏進(jìn)來,替她點(diǎn)涂起來。 不忍惹母親傷心,涂完脖子上的后,元月立即斂住衣襟,裝作沒事人一樣嘻嘻哈哈道:“我哪有那么嬌貴,要不是您今兒非按著我搽,我竟一點(diǎn)兒感覺都沒有呢。” 母女連心,許夫人何曾看不出她笑顏背后的勉強(qiáng)。既知她的苦心,又怎狠得下心來揭穿。 “好好好,你不疼,是我多事?!痹S夫人笑著拿指頭點(diǎn)點(diǎn)她的額頭。 元月捂著額頭撅了噘嘴,然后蹭到許夫人胸脯前,暗暗抹了把淚,道:“娘,您說阿衡他們會不會有事……這輩子還能再見到他們嗎?” 許夫人用手拍打著她的背,猶豫一瞬,道:“不會,老天會保佑他們的?!?/br> 雖知這只是安慰,可她選擇丟掉理智去相信一回。 希望上天能庇佑阿衡一家,平平安安。 想著盼著,眼皮子漸覺沉重,元月不愿去管,一味任由神識墜入深淵。 迷迷瞪瞪的,手心不斷涌來灼熱感,困意正盛,她只把手胡亂甩了幾下就擱到一邊了。 然過不了多時(shí),那股灼燙一溜鉆到了右臉頰上。忍無可忍,她伸手一拍,順勢睜眼。 “怎么是你?”警惕與不悅破開迷蒙之紗填滿雙眼。 “不是我,還能是公孫冀不成?”杜闕一手扶著床帳,一手叉著腰,嘴邊掛著哂笑。 再遇不過四五日,他已然提了不下十遍公孫冀了,元月的心情由最開始的抵觸慢慢演變?yōu)榱瞬荒蜔?/br> “如果你是特地來找不痛快的話,你可以走了,這兒不歡迎你?!?/br> 杜闕其實(shí)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個(gè)不?。骸斑@兒是東宮,我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你趕我走是否有些過分了?” 元月摁著額角,眼睛半閉不閉,擺明了懶得搭理他。 過了陣子,床邊緣忽然凹下去一片,來不及去看,撩開的帳帷緩緩灑了下來,內(nèi)里頓時(shí)昏暗無光。 “我說你要不要臉?旁的事還講究個(gè)你情我愿,何況那種事?!”元月?lián)]動臂膀在暗處不停推搡著。 來回筆畫著的兩只手被團(tuán)到一塊兒安放至被窩里,她絕望不已,白天把他得罪得那么狠,這會兒不定又使什么手段對付她了。 正喪氣著,枕頭猝然塌下去一半,元月十分嫌惡,昂起脖子挪向里側(cè),干脆也不枕枕頭,將后腦勺下方至錦筃上。 才放穩(wěn),胳膊猛被一扯,牽動著整副身軀不由自主向外撲去。一晃眼,人已挨在杜闕身邊躺著了。 欲離之際,脊背被用力一摁,直沖他側(cè)過來的身體跌過去。須臾后,額頭頂上了他的下巴,嘴唇貼上了他的喉結(jié)。 氣不過被屢屢占便宜,元月五指攏拳專挑他的傷處下手。連續(xù)捶打四五下,頭頂傳來人聲:“打夠了嗎?打夠了,該我了?!?/br> “不夠!捶死你都不能夠!”她怒從心頭起,咣咣杵回去,手腕直發(fā)酸時(shí)才心不甘情不愿罷手。 血腥味自彼此的空隙間散發(fā)出來,元月感覺格外痛快,收回拳頭之前順便在他的衣擺上擦了擦血跡。 “阿月,你可真狠心?!?/br> 一語了時(shí),寢衣被一股力量撕了開來,微涼的氣息掠過皮膚,帶起層層絨毛。 “養(yǎng)那些貓貓狗狗有什么意思?” 脊梁骨向一側(cè)倒去,搭在床尾的腳腕爬來一片逐漸收緊的guntang,隨著她短促的一聲驚呼,兩腿不受控制地勾住一尺窄腰。 “不如養(yǎng)一個(gè)流淌著你我血脈的孩子,困住你,也困住我。嗯?” -------------------- 第62章 折月(四) =========================== 偃旗息鼓時(shí),四更鼓已過。 元月早撐不住沉沉睡了過去,杜闕則擔(dān)起了“清掃戰(zhàn)場”的責(zé)任,先把地上橫七豎八的衣裳一件件撿起來疊放好,再放輕手腳將她抱在懷去盥室清洗一番,后又折回來為她一處處上藥。一應(yīng)事畢,才躺到床榻外側(cè)擁她過來合眼淺眠。 五更左右,元月悶熱得受不住,上下眼皮打了幾遭架終于醒過來,卻見整個(gè)人窩在杜闕身旁,脖子底下枕著他的胳膊。 含憤呸了呸,掙扎著脫身。 不過動兩下,渾身便酸痛難禁,腦子里不斷回放著不久前令人不適的場面,那句“養(yǎng)個(gè)孩子,困住你,也困住我”的威脅也縈繞于耳畔,怎么都甩不掉。 被折磨了好一陣,元月忍無可忍,頂著一雙由怒火燒紅的眼,悄悄伸手向枕頭底下去探那把防身用的匕首。 刀柄觸及掌心的剎那,理智讓位,怨恨取而代之。 利刃出鞘,寒光晃眼。她極慢極輕地舉刃瞄準(zhǔn)那顆包裹在輕薄寢衣之下的臟器,微微一笑。 “……娘,我知錯(cuò)了……別打我,也別拋棄我……”刀尖之下,傳來聲聲低喃。 元月?lián)u搖頭,告誡自己:時(shí)機(jī)來而不易,斷不能因心軟誤事。 刃尖繼續(xù)下移,刺破衣衫,直逼心脈。 “……阿月,別走,別走!”睡夢中的杜闕猛然睜眼,一把將她扣在胸前,喜不能禁,“阿月,阿月,公孫冀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他不能給的,我依舊可以雙手奉上……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元月不屑一顧,穩(wěn)穩(wěn)攥住刀柄,不叫它有絲毫晃動:“我不稀罕?!?/br> 噴向頭頂?shù)拇种氐臍庀⑺矔r(shí)平緩下來。 “……原來是夢?!彼Φ?。 失而復(fù)得的欣喜杳然不見,留下的惟滿心悵然與諷刺而已。 無論在夢境中,還是現(xiàn)實(shí)中,她永遠(yuǎn)不會為他而停駐。 下回,再不能忘了。 思緒回歸清明后,心口處的刺痛感便變得分外清楚,杜闕垂眸,看見了那把豎著的刀,卻是一笑:“你竟真的想殺我?” 兩年的相伴,七年的等候,換來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針鋒相對……他簡直活成了一個(gè)笑話! “不然呢?與你說笑嗎?”元月冷臉把刀刃向前一推,“你做下的罪惡,五馬分尸都不能夠抵消!而今得以一刀斃命,你該感謝我手下留情才是?!?/br> 杜闕不動如山,任錐心之痛侵蝕每一寸肌膚:“又是為公孫冀,對么?” 元月坦然道:“當(dāng)然,他可是我的心上人啊。” 是為公孫冀報(bào)那一箭之仇,也是平杜衡報(bào)飛來橫禍之怨,更是為自己雪這些日子以來的羞辱之恨! 無論從哪個(gè)角度來看,杜闕都該死! 緩慢前進(jìn)的刀刃忽被他徒手逼停:“阿月,我給過你機(jī)會,是你自己不珍惜的。” “我也給過你機(jī)會,是你自己丟開不要的?!痹乱酝瑯拥姆绞交貞?yīng)。 生病那次是第一回 ,中春.藥那次是第二回。 她也曾想過放下過往,安生以六皇子妃的身份走完下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