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紅塵十
吳琴心一支接一支抽煙,風(fēng)度不如剛才的優(yōu)雅。剛才帶有表演性質(zhì),現(xiàn)在是真實生活。我大嚼口香糖,食用膠積攢了滿滿一口,想吹雙重泡泡,沒吹成功。我坐累了就去趴在床上聽。吳琴心不介意。她剎不住車了。她有很強烈的傾訴欲望,我來北京來得正好。 “慢著,你不是說你的琴心時裝店倒閉了嗎?怎么又說服裝設(shè)計師和你日夜研究工作引起你先生的不滿?” “誰說倒閉來著?關(guān)門了。收業(yè)了。我辦大公司了?!?/br> “嘖嘖?!?/br> “現(xiàn)在我擁有中國最棒的設(shè)計師。壟斷了二十個一流名模。我的產(chǎn)品專銷海外市場。在東南亞,皮爾卡丹都沒有我的生意火?!?/br> “皮爾卡丹現(xiàn)在準(zhǔn)在打噴嚏?!?/br> “你呀,以為皮爾卡丹是世界名牌?不行了!國際上只能排到二十四位了!法國服裝真不行了。舊的名牌總有死去的一天,新的名牌正在紅遍全球,這是商業(yè)界的規(guī)律!” 這話說得多富哲理。我服了。從前在大學(xué),吳琴心服我?,F(xiàn)在我服她了。我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陪她繼續(xù)暢談。在北京我的時間多的是。 “你的公司什么名字?” “國際流行時裝中國股份(集團)有限公司。” “你們公司的服裝什么牌子?” “念奴嬌。” 我又忍不住趴床上笑了。吳琴心走過來喝水順手在我臀部給了一巴掌。 我說:“這是個詞牌呀,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橫空出世,莽昆侖,閱盡人間春色?!?/br> “你知道是詞牌,不錯。蘊含東方神秘色彩。你再看這字面意思:念一奴一嬌一”吳琴心甩了一個水袖姿式,以手托腮,扭動胸脯和胯部?!帮L(fēng)情萬種是不是?” “是呀?!?/br> “你別用這種口氣說話??蓱z的因為你太窮了你穿不起念奴嬌,所以你不知道念奴嬌。我可以看在老同學(xué)的關(guān)系透露一點公司機密。我的公司是有背景的,我的合伙人是——”吳琴心在我耳邊說了一個全國人民家喻戶曉的名字。 我的耳朵被吳琴心的呼吸弄得怪癢癢,我搔著耳朵吃驚地問:“真的是他?” “他的孫子?!?/br> “孫子?隔那么遠?!?/br> 我咯咯咯亂笑,因為耳朵里邊還癢,又撓不著。只有笑而已。吳琴心將白開水一飲而盡。說:“你要明白,北京 人要做大生意非得這樣不可?!?/br> 暢談到十二點半,吳琴心請我到附近的國際飯店吃西餐。 “我不喜歡吃西餐,淡而無味?!?/br> 吳琴心勸我:“吃西餐吧,吃環(huán)境吃情調(diào)嘛?!?/br> 我們在國際飯店西餐廳吃了一頓環(huán)境和情調(diào)。環(huán)境不錯。安謐。清靜。流泉和常綠植物把空氣調(diào)節(jié)得十分宜人。情調(diào)也還行。餐桌上小包裝的細鹽和味精是進口貨,花瓶里插一朵鮮花。服務(wù)員小姐扎著波浪邊的白色圍裙。遠方傳來音樂。其它餐桌上有洋人、黑人、華僑以及貌若天仙的中國小姐。 吳琴心在餐廳遇上了好幾個熟人。一個油黑臉大胡子的矮墩男人和吳琴心互道了一聲“哈羅”拉起她的手吻了一下。又向我說“哈羅”我沒吭聲。 我對吳琴心說:“什么德性!吃個西餐就是外國人了?” 吳琴心說:“吃中餐也這么來著?,F(xiàn)在的北京——你太不了解了。你知道他是誰?” 我喝著奶稀。搖頭。不屑。 “西北來的一只狼。搖滾鍵盤手。搖滾界很有名氣了?!?/br> 一會兒又來了兩個服裝模特兒。模特兒臺上看可以,臺下體積太大。長腿細脖子像只鴛鴦。模特兒說:“嘿,琴老板?!?/br> 吳琴心對她倆打量,慢慢吐煙圈。模特兒旁若無人坐下,其中一個氣咻咻說:“琴老板,他丫出臺費才給三百塊,還是他媽的人民幣。您幫個忙,告訴他我是誰。” 說話間拴在模特兒牛仔褲上的bp機叫起來,她看了一眼,舉目四顧找電話。一直坐在旁邊抽悶煙的模特兒說:“別理這傻x!”她一動嘴巴就破壞了臉蛋和濃妝的美麗,下眼瞼漾起皺褶,口型松垮疲軟。我不忍地轉(zhuǎn)過頭去。吳琴心指點著這模特兒說:“你最好少開口。” 倆模特兒去打電話。打了電話在另一張餐桌上就餐。 吳琴心說:“那個打電話的女孩是山東來的,現(xiàn)在傍一大款住在亞運村。她的實力不可估量,一上臺魅力四溢。那穿裙子的是杭州人。杭州姑娘腿的比例不太理想。只能穿裙裝。哦——”吳琴心叩叩腦門。想起了什么,招手讓杭州姑娘過來。 杭州姑娘邁著貓步過來了。 吳琴心撩起她的裙子,在一條側(cè)縫找到了商標(biāo),翻出來給我看。商標(biāo)上三個繡金字,果然是“念奴嬌” 我端詳遠去的模特兒告訴吳琴心心里話:“這裙子可真是不怎么樣。完全沒個模樣。” “對了!”吳琴心把玩著酒杯,教導(dǎo)我“大師級的東西就是沒有規(guī)范。它超越了線條色彩形式的模式,呈現(xiàn)一種自由狀態(tài)。一條裙子穿在女人身上,要能勾起人的無窮想象——這就是念奴嬌的廣告詞?!?/br> 我說:“這裙子的成本最多三十塊錢?!?/br> “小姐,真正的名牌是無價之寶。” “換句話說就是一分錢不值羅。” 一朵芬芳的玫瑰在我和吳琴心之間顫動。我們透過玫瑰挖了對方一眼然后大笑起來。 我沒吃飽,但吃好了。吳琴心沒有吃好,但吃飽了。 在飯店門口,我執(zhí)意要為吳琴心叫一輛出租車。吳琴心反對。我說:“我們武漢有一首新民謠,說共產(chǎn)黨是爹,銀行是娘,等等?!?/br> 吳琴心明白了:“你有爹娘報銷?” “差不多吧?!蔽艺f。我朝一輛奔馳車招手,吳琴心小聲提醒我:“奔馳每公里三塊六。” 我點頭表示知道也表示一種闊氣。吳琴心曖昧地笑了。說:“看來你也不正派。下次來北京咱倆深入聊聊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