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仿佛已經(jīng)很久沒有再和他獨處,耳畔傳來何嘉沉靜而又勻稱的呼吸聲,肩上的重量并不重,謝鑫昊卻覺得快要喘不過氣。 他把何嘉小心翼翼地挪回枕頭上,動作輕柔,生怕不小心驚醒了人。但藥效還沒那么快,何嘉眉頭緊鎖,持續(xù)不斷地囈語。 謝鑫昊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 其實何嘉從前的睡相一向很好,呼吸清淺,看上去溫順又無害,偶爾清晨他醒的早,也會靜靜端詳那么片刻。但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何嘉在睡夢中,他卻感覺到何嘉在痛苦。 謝鑫昊看了許久,焦躁的情緒慢慢升上來,讓他想立馬點一根煙。 可他又想起當(dāng)初和何嘉的那根煙。明明不會抽,還要問他要,嗆紅了眼看著他,分明在討一個吻。 他也真的吻了上去。在人潮涌動的梧桐樹下,在背蔭里。 謝鑫昊現(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管做什么都會想到何嘉,他明明清楚不該,但還是放任自流。 謝鑫昊靠近了些,握住何嘉冰涼的手,那條漆黑的手串再次暴露到他視線之下,他卻只是神色平淡地把何嘉的手掖進被子里。 何嘉眉頭終于舒展,沉沉地睡了過去。 但相同的夢境又開始反復(fù)—— “爸!”何嘉尾音上揚,面前的男人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面容沉靜,是三十九歲的何淵。 他放下手中的魚竿,“怎么了?別靠那么近,河水很深的?!?/br> 何嘉從地上撿起兩塊光滑平整的石頭,獻寶似的拿到父親面前,轉(zhuǎn)身又要去撿第三塊。 但扭頭卻不見父親的蹤影。 何嘉的心狠狠顫了一下,一股無法言說的恐慌感迅速從腳底蔓延上來,一直到頭皮,何嘉渾身都在發(fā)麻。 爸爸呢,爸爸去哪里了? 何嘉腳步發(fā)軟地到處尋找何淵的身影,他撥開半人高的蘆葦桿,跌跌撞撞,喉嚨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扼住。 濃重的恐慌籠罩了他,何嘉瞬間加快了步伐,幾乎像在沖刺。就在此刻,何嘉心底兀的騰起一股怪異的感覺,耳邊也仿佛響起一道聲音:“醒來就好了,醒來就好了……” 他腳步未停,卻突然不再焦急地尋找父親,而是拼命想讓自己醒過來?!岸际菈?,醒過來就好了?!彼匝宰哉Z。 下一秒,周圍的場景卻仿佛撕裂一般天旋地轉(zhuǎn),何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掉落河中。 窒息的感覺來的很快,他劇烈地掙扎,整個人卻徒勞地往下沉,河水逐漸漫過了頭頂。 何嘉掙扎的幅度漸漸變小,他的眼睛因恐懼而睜得很大,耳邊嗡嗡的,水流聲很快要變成他在這個世界世界上聽到的最后一種聲音。何嘉失望地想,他還是沒有找到父親,也沒有醒過來。 他的眼睛因為長時間的河水浸泡而變得干澀刺痛,何嘉想閉上眼,卻在閉眼的前一秒突然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 是父親! 何淵奮力地朝他游過來,托住何嘉想把兒子往岸上帶,可何嘉抱他太緊了,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缺氧的感覺來勢洶洶,何淵漸漸地開始精疲力盡,卻始終沒有松開托著何嘉的手。 何嘉被托上了岸,耳邊好靜,隨后響起嘈雜的說話聲。 他痛苦地咳嗽,掙扎著想要睜開沉重的眼皮,努力了許久,終于掀開一絲縫隙,卻始終沒有看見父親的身影。 剎那間,雜亂人群中,一張臉闖進了他的視線,與他遙遙對視。 —— 何嘉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睛。 “醒了?”謝鑫昊坐在床邊,低聲問。他眉間皺起一道極深的印子,盯著何嘉的眼神一時復(fù)雜到無以言語。 何嘉的睡眠太短了,從入睡到現(xiàn)在,不過短短半個小時,何嘉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身體也頻頻短促又急劇地抖動。 還在冒虛汗。 謝鑫昊眉頭愈發(fā)緊皺,他想叫醒何嘉,伸出的手卻被人一把攥住。 此刻,兩人雙手交握。 “是你?!焙渭斡昧Φ绞种戈P(guān)節(jié)泛白,“我夢到你了?!?/br> 謝鑫昊一怔,眉頭松動,然而下一秒?yún)s被他一盆冷水澆滅: “你是誰?我們認識嗎?”何嘉抬起頭,眼睛里面還帶著濕意,“我總是夢到你?!?/br> “夢到我什么?”謝鑫昊追問。 何嘉聞言開始回憶,他想松開攥著謝鑫昊的手,卻被謝鑫昊反手握住放在胸膛前,不讓他往回撤。 又來了,那種奇怪的感覺。 眼前這個陌生男人眼神很沉,動作也近乎冒犯,可何嘉對他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甚至不排斥他的靠近。 何嘉在半個小時之前認出了他曾出現(xiàn)在自己夢里,才過了沒多久,竟然又一次在夢里看見了那張臉。 “你叫什么名字?”何嘉顧左右而言他。 “只夢到我,沒有夢到我的名字?”謝鑫昊目光審視。 何嘉搖了搖頭。他額間的發(fā)被汗水浸濕了幾捋,乖覺地貼在額頭,整個人罩在病號服里又瘦又薄。 謝鑫昊眼神一暗。何嘉看向他的目光很平和,甚至因為剛經(jīng)歷了一場似乎不太好的夢而變得柔軟,絲毫沒有戒備的樣子。 不知怎的,謝鑫昊突然就想起分手前何嘉看他的最后一個眼神。 失望,憤怒,戒備。 光是回想起來,他都覺得難以忍受。何嘉本就不應(yīng)該用那樣的眼神看他,甚至,他們本來就不應(yīng)該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