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五要么是不懂京中的局勢，一心只想為自己這個父親辦事。要么就是他懂京中的局勢，但是對那個位置并不在意。

    不管是哪一種，承安帝都是滿意的。

    云舒見沒人愿意，心中安定不少，再次請愿道：“父皇，還是兒臣去吧。能夠為父皇排憂解難，是兒臣的福分。再苦再累，兒臣也甘之如飴?！?/br>
    “你真的想好了？”

    云舒跪地行了大禮，態(tài)度堅決，“父皇，兒臣雖資質(zhì)平庸，但也想為父皇為大雍做一些事。請父皇恩準(zhǔn)。”

    承安帝這才嘆了口氣，“罷了罷了，就依你吧。封十五皇子云舒為夏王，封地西州。”

    云舒這邊剛領(lǐng)旨謝恩，左相那邊的助攻就開始了。

    禮部尚書薛懷終于接受到了左相的暗示，上前一步說道：

    “西州若為都護府，按照慣例，蕭都護擁有軍政決策權(quán)，然如今西州被封為夏王的封地，那一干政務(wù)自然又該歸夏王府管。”

    薛懷的意思很明白，西州權(quán)利沖突了。

    左相王居明也跟著進(jìn)言：“蕭都護從軍十年，此前從未處理過政務(wù)，臣覺得蕭都護可領(lǐng)軍權(quán)，而將整個西州的政務(wù)交給夏王?！?/br>
    王居明的想法很簡單。

    你蕭謹(jǐn)行不是當(dāng)上了都護嗎？那我就削了你的權(quán)利。只領(lǐng)軍權(quán)，那就還是一個普通的將軍。

    而且西州內(nèi)政權(quán)被搶，以蕭謹(jǐn)行那性子，怎么可能善罷甘休。到時候西州就是一團亂麻！

    蕭蕪是只老狐貍，他不可能出聲替自己兒子從陛下的兒子手里搶權(quán)，那不是。

    況且以他對自己兒子的了解，即使是這個柔柔弱弱的十五皇子拿了政權(quán)，他兒子也絕不可能吃虧。

    蕭謹(jǐn)行，就不是個吃虧的主。

    于是蕭蕪也出列表明自己的立場，“王相所言極是。西州地廣人稀，整個西州的駐軍不過一萬人。軍政分開后，不管是撫慰百姓，還是輯寧外寇，都會方便許多?！?/br>
    承安帝見蕭蕪這么說，自然高興。于是，將西州的軍政權(quán)重新分割了一下，另外又給云舒調(diào)了一些王府的配置人員。

    畢竟云舒一窮二白，什么幫手都沒有。承安帝要是不幫忙，他可能就得孤身一人去西州了。

    承安帝自然也知道云舒的情況，于是想了想將在太府寺當(dāng)了二十年少卿的呂衡調(diào)到了云舒手下，任王府長史。

    至于其他的出行人選以及所帶的物品，則由禮部尚書和戶部尚書商議。

    至此，也定下了云舒于半月后前往封地的事。

    剛出了宣政殿，六皇子云瑋就陰陽怪氣地說道：“六哥還沒有恭喜小十五封了夏王呢。小十五得償所愿封了王，可別忘了請哥哥們喝一杯慶賀一下?！?/br>
    云瑋的生母也是宮女出生，但是他比云舒強的一點在于，他的母親會討得承安帝歡心，早早就封了妃。即使到了這般年紀(jì)，也能時不時讓承安帝去她的殿里。

    因此云瑋平日里很是看不起同樣出身，卻早沒了娘的云舒。

    長得好有什么用，還是得靠嘴甜會來事。

    當(dāng)然了，他今天嘴甜的地方就不太對，以至于被九弟云佑給當(dāng)場駁斥。他不敢直接對著云佑發(fā)火，于是將火氣發(fā)到了云舒的身上。

    其他人見狀，無一人幫云舒說話，只冷眼看著。

    云舒心里嘆氣，不光人多是非多，人紅也是非多。他們這一干兄弟，既占了人多，現(xiàn)在又多了人紅。

    他仍舊維持住在承安帝面前表現(xiàn)出來的對兄長的恭敬，對著云瑋一拱手，“十五資質(zhì)差，比不得哥哥們才識過人。況且哥哥們成年之前就已定好了封地封號，十五此次還是占了蕭都護的光，才有了這個機會?！?/br>
    云舒貶低自己，拍了幾人的馬屁，聽得云瑋心里舒服不少。

    然而云舒說到最后，話音又一轉(zhuǎn)，“只是太子哥哥喪期未過，舉國皆禁宴飲，十五感念太子哥哥寬厚仁慈，實在不能為六哥破例，還望六哥海涵。”

    云瑋聽到最后氣急，他之前就因為西州大捷進(jìn)言要舉國歡慶被斥責(zé)，現(xiàn)在云舒話里話外又在說他不懂禮數(shù)，在太子喪期想要宴飲。

    “誰要喝你的酒！”云瑋氣得一甩衣袖，轉(zhuǎn)身離開。

    其他人看向云舒的眼神也變了變。

    這人倒是與在父皇面前的表現(xiàn)不太一樣。

    九皇子云佑淡淡地看了云舒一眼，云舒和和氣氣地沖他喊了一聲“九哥”。

    云佑擺出一副好哥哥的樣子，叮囑道：“既已封了王，就該有王的樣子，在西州行事，莫要墜了我皇室的顏面，讓人覺得我云雍皇室好欺負(fù)?！?/br>
    云舒聽明白了，對方是說西州的人不好相處。

    那么西州的什么人，不好相處？

    不管對方說的是真是假，他都溫聲軟語地答了一句，“好，十五多謝九哥提點?！?/br>
    云佑再次看了低頭的云舒一眼，隨后大踏步離開，跟上了在前面等他的左相。

    左相王居明等到云佑后，斜眼往后瞧了一下，問道：“如何？”

    云佑皺眉，“是與之前不太一樣。之前是沉悶，現(xiàn)在倒是看不透了。”

    王居明不甚在意，“反正已經(jīng)被打發(fā)去了西州，屆時山高路遠(yuǎn)的，京都這邊發(fā)生任何事，他都插不上手，不足為俱?！?/br>
    云佑點頭，稍稍放下心來。

    云舒將所有兄長目送走，隨后晃晃悠悠回了自己的寢殿，將原先皇后給自己的那份守靈懿旨，遞給了進(jìn)來侍奉的翠碧。

    “將這個給皇后宮里的呂內(nèi)侍送過去，就說本宮被派去西州了，不便守靈?！?/br>
    翠碧還不知道云舒封王的事，乍聽之下臉上血色全無，“殿下，西州那可是突勒的地盤。您犯了什么事，要被流放到那樣的地界去？”

    見云舒搖頭，另一名丫鬟翠蘭則瞪大了眼睛，“難道殿下是去西州當(dāng)細(xì)作？”

    眼見兩人越說越離譜，云舒打發(fā)她給自己倒了杯茶，等到他喝完茶，才慢慢說起就封的事。

    “什么！蕭將軍居然打敗了突勒，收回了西州？”

    “蕭將軍果然英勇不凡！”

    云舒：“……”

    他的侍女不應(yīng)該驚訝他封了王嗎？怎么關(guān)注點都跑到了蕭謹(jǐn)行身上？

    “半月后啟程，你們要是愿意一同與我去西州，就安排一下家里的事。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勉強。念在主仆一場，我會送你們出宮，或是你們想去其他宮當(dāng)差，我也盡力給安排?！?/br>
    云舒并沒有什么架子，說起話來也都是自稱我。

    翠碧聞言為難地咬了咬唇，最終還是跪在了地上，求云舒放她出宮。

    云舒倒是沒有意外。此去西州幾千里，這一去怕是這一生無法再回京都。有家人在的，自是舍不得。

    最終云舒身邊只留下了一個名喚喜兒的小丫頭，正是他穿來那天負(fù)責(zé)煎藥的。喜兒無父無母，是被人賣入宮中的。對她來說去哪都無所謂。

    云舒此舉也是為了清一下身邊的人。翠碧翠蘭貼身侍奉原主好多年，自己前幾日是裝病才不讓他們發(fā)現(xiàn)端倪，日后去了西州，可就不那么好糊弄了。索性趁此機會，將人都散了，還能留個好名聲。

    將自己身邊的侍從安排完去處，云舒又召來新配備的王府眾管事，問了問話。

    時間一晃，半月過去。

    九月初十。

    云舒穿上親王朝服，于太極宮拜別承安帝，隨后帶著五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從京都洛陽出發(fā)，一路西行。

    第5章

    此行五千余人，除了云舒的親兵外，剩余均為親王府官員的家眷仆從，以及云舒讓呂長史去民間網(wǎng)羅的工匠藝人。

    由于帶了大量的糧食，路上走得并不算快。

    馬車內(nèi)，呂長史將一副簡易地圖攤開在茶桌上，對著云舒說道：

    “殿下，從京都出發(fā)，經(jīng)長安，再至蘭州，我們走了將近一月?！?/br>
    說著，他用手指在地圖上劃了一下，“這是蘭州至西州的路線，沿途的路要比之前難走許多，以我們現(xiàn)在的速度，勉強能在臘月底趕到西州。”

    出發(fā)前，承安帝就要求云舒務(wù)必在除夕前到達(dá)，屆時發(fā)放糧食，與西州百姓共度佳節(jié)。

    云舒單手支著下巴，眼睫低垂，視線落在地圖上。一邊的車窗簾掀起，暖色的日光照進(jìn)來，在他另一邊的臉側(cè)留下了些許陰影，也讓他的表情莫測起來。

    他搖了搖頭，“最好再快一些。”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越往后天氣越冷。河西雖然少雨少雪，但若是不巧遇上大雪封路，前行速度必然變慢，到時可能就得在路上過年了?！?/br>
    長史呂衡頗為意外地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云舒，隨后又趕緊低下頭去。他沒料到十五殿下居然對西北的情況這么了解，將他后面要加快前行速度的話，給接了下去，于是恭敬道：

    “殿下言之有理?！?/br>
    云舒剛讓呂衡將加速趕路的命令下達(dá)下去，隊伍的前方就出現(xiàn)了sao動，所有的車馬全數(shù)停下。

    雜亂的人聲從前方傳來，云舒將頭從車窗探出，就見到傳令兵從前方打馬而來，到了云舒馬車旁后翻身下馬，挨著掀開的窗戶說道：

    “啟稟殿下，前方出現(xiàn)了小股流民。曹校尉正在驅(qū)趕，請殿下不必驚慌。”

    云舒的馬車本就在隊伍的中間位置，從這里朝前看去，只隱隱看到人頭攢動，看不清楚具體什么情況。

    “哪里來的流民？多少人？”

    傳令兵來之前顯然被曹校尉告知了情況，于是順利答道：

    “回殿下，是原州過來的流民，共有兩千余人?！?/br>
    云舒咋舌。

    兩千余人，還能是小股流民嗎？

    云舒還欲再問，就聽到前方突然有人大聲高呼“夏王殿下”，隨著他這一聲結(jié)束，無數(shù)人跟著大喊起來，“夏王殿下！”

    云舒轉(zhuǎn)頭不解地看著傳令官，“怎么回事？”

    這些流民是如何知道自己的？

    傳令官低頭滿臉尷尬，“原州流民原先想去蘭州，卻被攔在了蘭州城外，后來不知道怎么的，就改了方向，這會兒正好跟車隊碰上。他們聽說殿下帶了糧，于是就攔了路……”

    “殿下恕罪！”

    傳令兵怕云舒責(zé)怪他們沒有及時驅(qū)趕走流民，驚擾了自己。

    云舒對這些不甚在意，他揮了揮手，“行了，你回去吧。”

    傳令兵見云舒并未怪罪，趕緊起身翻身上馬回到隊伍前面。

    云舒再次看了一眼前方，此刻呼喊聲已經(jīng)被喝止，但對面好似還未讓開道路。

    他想了下，撩開車簾打算到前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