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聲鳥 第14節(jié)
我看了一眼小宋偷偷指給我看的時間,已經快到柏林夜關門的時間了。 再看一眼調酒臺,江肅洲正在往我這邊看,見我看向他,連比帶劃地問我走不走。 我低頭看著陳渡。 男生不知道什么時候伸手過來,抓著我的手腕,眼淚汪汪的。 從他眼眶里滑落下來的眼淚掉在我皮膚上,有點燙,又轉瞬變得冰涼。 我先對小宋打字:你讓江肅洲先走吧,我馬上就走。 小宋“哦”了一聲,他慢騰騰地轉身走了,目光還落在陳渡身上。 我不清楚他腦補了什么東西,但是這不妨礙我下意識地掙脫開陳渡不肯松開的手。 小宋把話帶到就走了,謝遠跑過來看熱鬧。 我面無表情,問他:你過來干嘛? 謝遠臉上滿是細小的汗珠,他朝我一笑:“我可是聽說過他潑了你一臉酒哦?!?/br> 我點點頭,想看他說什么。 謝遠說話不像林小陌那樣夾槍帶棒,落在我耳朵里卻依舊不怎么好聽。 “我就是想問問,你對每個客人都這么好嗎?” 我臉一僵,謝遠帶著笑看著陳渡含糊不清地嘀嘀咕咕了什么,把臉轉過去了。 江肅洲走了過來:“怎么了?” 自從他知道我側腰上的淤青是林小陌干的之后,總是提心吊膽地怕我又被人針對。 謝遠聳聳肩,笑得很好看:“我能跟他說什么啊,就是問問這個客人還不走該怎么辦?!?/br> 江肅洲看到喝得爛醉的陳渡,也有點頭疼:“我去叫個代駕吧?!?/br> 謝遠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他還沒付錢呢?!?/br> 江肅洲明顯沒想那么多,更不知道許衷已經跟陳渡斷了,他說:“我去看一下辦了vip的名冊,記在許衷賬上就行了?!?/br> 他轉身就走,我想攔沒攔住。 謝遠一挑眉:“許衷?” 我頭皮發(fā)麻,頂著謝遠質問的目光點了點頭。 陳渡像是聽到了“許衷”這兩個字,抬起頭問我:“許衷來了?” 謝遠惡意滿滿地回答:“沒來,死了?!?/br> 他說話太難聽了,陳渡沒聽明白,又趴了下去,我皺起眉瞪了他一眼。 謝遠還一臉無辜:“你這是什么表情?” 我低頭打字:你別咒他。 “你知道許衷是誰嗎?”謝遠嗤之以鼻,“他是我前男友。” 在我震驚的目光下,他猶豫了一下,又改了口:“是我前金主?!?/br> 我想起江肅洲說謝遠今年才十九歲,再看他這副無所謂的表情,總覺得實在是夢幻。 “我們倆斷的也不體面,一點都不體面,”謝遠踢了踢陳渡坐著的沙發(fā),沒踢動,他就有點出神地看著那一小塊凹痕,“他把卡遞給我的時候還笑瞇瞇的,我的真心放他那兒還不如喂狗呢?!?/br> 我想問他能不能仔細跟我說說,謝遠挑起眉:“來電話了。”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手機,沒有來電通知。 “我是說他的?!敝x遠皺著眉指了指還沒清醒過來的陳渡。 我把陳渡隨手扔在沙發(fā)上的手機拿了起來,備注是“許衷”的來電一閃一閃的,我有點緊張地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該不該接。 謝遠眼尖:“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猶疑不決:可是他跟我說,他和許衷已經斷了。 “我還說我是億萬富翁呢,”謝遠按下接通鍵,又按了免提,柏林夜里的客人和員工都散得差不多了,他說話做事也放肆多了,“我倒要聽聽他打電話過來干嘛?!?/br> “喂,”許衷的聲音傳了過來,我聽不太出來他是什么心情,“陳渡?我是許衷?!?/br> 我說不了話,又怕謝遠一張嘴說出什么不好聽的話讓許衷聽到了,正準備掛斷電話,直接發(fā)信息的時候,謝遠開口了:“您好,我是柏林夜的員工,請問您找的是陳渡嗎?他喝多了,我們正準備叫代駕呢,既然您打電話過來了,我問問您方便過來接他嗎?” 許衷明顯沒聽出謝遠的聲音:“等十分鐘,我馬上過來。” 電話被掛斷了,謝遠把手機從我手里抽出來:“你看,他都不記得我是誰了——他就是這么薄情寡義的人。” 第20章 “你跟我走” 我不想對許衷做什么評價。 即使他在其他人嘴里是“薄情寡義”的代名詞,在我心里依舊永遠都完美無缺。 謝遠沒在我這里得到回復,又看著一動不動的陳渡,臉色算不上多好看,可能是回想了自己被許衷包養(yǎng)過的那段時間。 反正他沒再說什么了。 我把自己的手機收起來,幫已經離開柏林夜的小宋收拾著桌上亂七八糟的酒瓶和酒杯。 柏林夜里只有玻璃器皿碰撞時發(fā)出的細微聲音,江肅洲對好賬后就走了過來,問我:“你們倆給他叫代駕了嗎?” 謝遠嗤笑:“代駕?許小少爺都親自開車過來接他了,還需要你自掏腰包給他叫代駕?” 江肅洲疑惑道:“你吃炮仗了?” 畢竟謝遠從剛來柏林夜時就是一副笑意盈盈的好好先生的樣子,現在說話的語氣都陰陽怪氣的,不怪江肅洲感到驚訝。 謝遠沒吱聲,江肅洲就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把手中的托盤放在江肅洲手上,謝遠會跟許衷有過糾葛在我的意料之外,在正主面前提起也不太道德,我就比劃道:沒什么,你不需要叫代駕了。 “那許衷會過來接他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謝遠坐在沙發(fā)上,他偏過頭看著完全醉過去的陳渡,看著冷靜,說出口的話卻完全不是這么回事,“你是聽不懂嗎?” 江肅洲嘀咕了一句:“沈渙,我感覺他越來越像林小陌了?!?/br> 謝遠沒聽清,我倒是聽得一清二楚。 我催江肅洲回去:你先走吧,我在這里守著就行。 江肅洲一只手艱難地端著托盤,上面被我擺放整齊的酒瓶酒杯搖搖欲墜,另一只手朝我揮了揮:“行了,知道你超愛?!?/br> 我不自覺地紅了臉。 江肅洲走了,謝遠明顯還沒有離開的打算。 我扯了一下身上的t恤,發(fā)現離許衷過來的時間還有一會兒,還是沒忍住好奇,在備忘錄上打字問謝遠:你說許衷包養(yǎng)過你,是真的嗎? 謝遠被我把手機推過來的動靜驚動,他回過神,慢慢地眨了眨眼,“嗯”了一聲。 我迫切地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們倆又怎么斷的格外不體面。 謝遠看出了我的想法,他不答反問:“你為什么對許衷這么感興趣?” 我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動了動,沒想好該怎么說。 “其實也沒什么,我在一家夜店里約他上床,第二天他把我包了?!敝x遠也沒指望我會回答,“當時年紀小,什么都不懂,看他長的好看,出手也大方,跟他玩得好的那幾個狐朋狗友對我也算尊重,我沒談過戀愛,還以為自己是個例外,就在四月一號那天跟他表了白?!?/br> 這個劇情有點耳熟,我默不作聲地瞟了一眼還沒醒過來的陳渡。 “他把我拒絕了,”謝遠咬牙切齒,“拒絕也就算了,大不了就當成愚人節(jié)玩笑嘛,結果他跟我斷了之后,就把送我的卡要了回來,害得那個月我沒錢交房租,差點餓死在家里?!?/br> 陳渡也動過心,但是他聰明就聰明在沒有向許衷表達過自己的心意,甚至連一次試探都沒有。 我突然恍然大悟,也許許衷并不在意他包養(yǎng)的小情人到底是沖著他的錢還是沖著他的人去自薦枕席,他不動心,也就不允許他的小情人把心意說出口。 那一刻,我心里像是被檸檬汁浸潤過的海綿,一瞬間就酸軟起來。 謝遠使勁眨了眨眼睛,沒讓眼睛里盈起來的眼淚掉下來:“所以說,跟他們這種含著金勺子出生的小少爺就不能動真心,不然真的就是人財兩失了?!?/br> 陳渡也這么勸過我。 我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謝遠也好,陳渡也好,好歹他們倆有過在許衷身邊待過一段時間的經歷,我又有什么呢? 我連站在許衷身邊都不夠格。 謝遠看了看時間,轉移了話題:“都快十五分鐘了,他怎么還沒到?” 許衷沒再打電話過來。 我猶豫再三,還是打字問謝遠:你都跟許衷一刀兩斷了,為什么還要在這里留著? 謝遠僵住了。 他抬起眼看我,我回視他,沉默在我們倆之間蔓延,讓我有些難以呼吸。 尖銳的剎車聲從外面?zhèn)髁诉^來,還沒上鎖的玻璃門被人推開,許衷走了進來,打破了剛才僵持不下的氛圍。 我和謝遠不約而同地往許衷走過來的方向看去,他身上穿著西裝,怎么看都是一副風度翩翩的紳士模樣,不知道什么材質的袖扣閃閃發(fā)光,臉上有點難以掩飾的疲憊。 “陳渡呢?” 我站起來,陳渡依舊保持著趴在桌上的姿勢,只給許衷看他的發(fā)旋。 許衷站在我面前,皺著眉嗅了嗅空氣中彌漫著的酒味:“喝了這么多?” 我點點頭。 許衷的視線在我臉上一晃而過,甚至沒在謝遠身上停留。 我用余光瞥見謝遠在看到許衷的那一刻,就不動了,他微微張著嘴,有點愣怔,又有點不可思議。 “許……”他艱難地開口,就好像“許衷”這兩個字是毒藥一樣,他只要脫口而出,就會被迫見血封喉,“許……” 許衷淡淡道:“許衷——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叫什么呢,”他漫不經心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謝遠?!?/br> 謝遠哆嗦起來,我都要以為他突然得了帕金森。 “你記得……我是誰?。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