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聲鳥 第15節(jié)
“記得啊,”許衷繞過我,把軟成一攤爛泥的陳渡撈起來,陳渡的呼吸間滿是難聞的酒氣,閉著眼睛低聲呢喃著什么,“你在電話里說你是柏林夜這里的員工時我就聽出你的聲音了?!?/br> 謝遠的嘴唇動了動,許衷對我說:“幫忙搭把手。” 謝遠忙站起來:“不……我來就行?!?/br> “你回家吧?!痹S衷不動聲色地繞開他,把陳渡扶起來,我慌忙跟上,他沒看我,嘴上卻說,“沈渙,你跟我走?!?/br> 我和許衷一人一邊扶著陳渡走出柏林夜的時候,我回過頭,看到謝遠站在原地,昏暗的燈光照在他的身影上,在墻上留下了落寞的影子。 第21章 “如果是我” 許衷拉開車門,把陳渡軟綿綿的身體放在座椅上躺好后,朝副駕駛座揚了揚下巴:“上去?!?/br> 我以為他當著謝遠的面叫我跟著他離開,只是為了給謝遠一個沒辦法追出來的理由,沒想到他是真的讓我跟著他走,甚至要一起回家。 許衷已經坐上了駕駛座,他按下副駕駛的車窗,不緊不慢地說:“上來吧?!?/br> 我按照他的要求坐上去后,系好了安全帶,等了很久都沒見許衷發(fā)動跑車,于是有點疑惑地看向他。 許衷不知道看了我多久,我和他對視的那一瞬間,不太確定他眼睛里是不是流露出了一絲笑意。 我問道:還不走嗎? 許衷沒有急著回答我,而是探身看了一眼還沒醒的陳渡。 他說:“你很著急嗎?” 我不敢看他:我要回家。 “你回什么家,”許衷扭動了鑰匙,開始倒車,“我說了讓你跟我走,意思就是去我家。” 我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許衷瞄了我一眼,笑笑:“很驚訝?” 我僵硬地坐在副駕駛上,江肅洲正問我是不是已經準備回家了。 【我】嗯 我不太敢讓江肅洲知道我不僅坐上了許衷的車,還要去許衷的家,而那輛瑪莎拉蒂上還躺著跟許衷一刀兩斷結果沒斷干凈的陳渡,只好撒了謊。 “先把好奇心放進肚子里,”許衷cao控跑車拐了彎,副駕駛的窗戶沒升上去,迎面吹過來的風將我的頭發(fā)吹得凌亂,我聽到許衷含著笑說,“我開車呢,不方便看你比劃手勢也不方便看你打字,你就乖乖的在副駕駛上坐著,行嗎?” 我有太多問題想問許衷了,比如他為什么一邊告訴我對啞巴沒興趣,一邊又總是以各種方式出現在我的生活里;比如陳渡說他們倆已經沒什么關系了,許衷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的時候跑過來把他接回去,甚至捎帶一個我;比如他明明知道許志國對他包養(yǎng)小情人這件事意見很大,為什么要這么大張旗鼓地把我和陳渡帶回家…… 可是他讓我先什么都不要問,于是我就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上,偷偷地用余光去打量許衷的側臉。 陳渡說許志國給了他一耳光,這倒是真的,即使經過了短暫的處理,我也能看清許衷臉上有點紅腫的痕跡。 一想到他臉上的這一耳光是因為陳渡才被打的,我就有點心塞。 如果是我…… 如果是我,我都不可能讓許志國的巴掌落在許衷臉上。 陳渡哼哼唧唧了兩句,我聽出來那是撒嬌似的喊許衷的名字。 許衷很輕地笑了一聲:“在呢。” 陳渡就不出聲了。 我垂下眼,把自己不切實際的念頭掐滅了。 許衷對我說:“晚上風大,吹得不舒服就把窗戶關上?!?/br> 我扯了一下t恤下擺,搖搖頭。 喝醉的陳渡躺在后面睡得人事不知,我在許衷身側享受著偷來的一點幻象。 說不出誰比誰更可憐。 罪魁禍首在停車的間隙眉眼彎彎地看向我,他看著依舊疲憊不堪,可眉眼間的笑意卻格外輕松愜意。 許衷把瑪莎拉蒂停在了私家車庫里,再幫我打開車門。 我以為他要讓我繼續(xù)幫他把陳渡送回房間里,誰知他等我下來后,就打了個電話:“喂,明叔,是我,幫我叫兩個人下來唄?!?/br> 他掛斷電話后,這才看向有點不知所措的我,解釋道:“明叔是我從許志國那里叫過來的管家,他原本就是我mama從姜家?guī)н^來的,比許志國的人可靠很多。” 我敏銳地察覺到他對自己父母的稱呼不同——對許志國是毫不客氣地直呼大名,對于他的母親姜月沉的稱呼卻很親昵。 我不動聲色地環(huán)顧四周,許衷住的高檔小區(qū)是私家車庫和別墅連在一起修建的,除了唯一一輛我能叫出名字的瑪莎拉蒂之外,其他的跑車都在不同的車位里落了灰。 許衷卻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不怎么在意地聳聳肩,湊近了我:“瑪莎拉蒂是我mama早就準備好送給我的成年禮物,其他的都是許志國給我買的,惡心死了,我從來都不開?!?/br> 我抿住嘴,打字道:你不用跟我解釋這些。 許衷斜了我一眼:“我樂意?!?/br> 我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許衷嘴里的明叔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男人,他穿著熨燙整齊的管家服,帶著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鏢從電梯口下來了,在看到許衷的那一瞬間就笑了笑,原本因為面無表情而顯得相當嚴苛的神色一下就溫和了下來:“少爺?!?/br> 許衷迎上去:“你怎么親自下來了?” 明叔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我。 許衷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沒解釋,而是讓開了道:“正主在車里面,你看無關人員干嘛?” “無關人員?”明叔反問了一句,他先讓兩個保鏢把陳渡抬上去,再笑瞇瞇地說,“你不是嘴上越不在意,心里就越關心嗎?” 許衷看了我一眼,有點無奈:“明叔?!?/br> 明叔沒再說什么,而是先一步按了電梯。 許衷嘆了口氣,對我說:“你別把明叔說的放在心上,老狐貍就是這樣子。” 我沒把明叔說的話放在心上,只要不是許衷親自說明,其他人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我都不會全然相信。 我只是沒想到我居然有能夠來許衷家里的機會,同手同腳地上了電梯后,看到光滑的鏡子里自己上眼瞼沒卸干凈的眼影。 明叔沒有問許衷為什么會帶兩個男人來家里,也沒有問許衷有點紅腫的側臉是怎么回事,他很懂分寸地讓人給我和許衷倒了水后,就退了出去,把私人空間留給我們。 許衷抿了口水,他靠在沙發(fā)柔軟的靠背上,另一只手里抱著抱枕,空氣凈化器發(fā)出輕微的換氣聲,他說:“二樓的客房有配套的衛(wèi)生間,明叔應該已經讓人給你準備好了干凈的衣服褲子,你記得去換,我先在沙發(fā)上休息一下?!?/br> 我把手機拿出來,原本想問他為什么要把我?guī)Щ貋?,打出來的字卻是:陳渡也睡在客房里嗎? 第22章 “夠不夠格” 許衷原本都要閉上眼睛了,看到我緊張地在備忘錄上問他的話后,臉上又浮現出一開始似笑非笑的神色。 “沈渙,”他喊我的名字,頓了好一會兒,直到手機熄了屏后,他才慢悠悠地開口,“陳渡睡主臥還是客房,這件事跟你沒什么關系吧?” 我當然知道這件事跟我沒關系。 我沒有權利插手許衷的任何決定,沒有勇氣阻止許衷做任何事情,沒有資格干涉許衷的所思所想,可我就是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答案。 大概是我的臉色不太好看,許衷就嘆了口氣,把懷里的抱枕換了個方向抱著,下巴抵在柔軟的布料上:“好啦,不逗你了,他在客房里睡得可香了,說不定會打呼嚕說夢話,你要是需要耳塞的話就去床頭柜的第二層抽屜里拿?!?/br> 我攥緊了手里的手機,燈光下,許衷臉上的疲憊之色更重,只有一雙眼睛依舊璀璨如星,亮晶晶的。 他笑瞇瞇地看著我,說出口的話像是無奈,又帶著點懇求:“我今天晚上應付完許志國,已經很累了,你乖一點,別再當十萬個為什么了好不好?” 許衷只要一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我就會沒來由地心軟,于是什么都不顧及了。 二樓的客房很大,兩米的大床足以容納兩個人,床頭柜上亮著一盞昏黃的燈,素色的床單上放著嶄新干凈的衣物。我在浴室里洗了個澡,將上眼瞼沒卸干凈的眼影用力搓掉后,猶豫了一下,還是沒用洗衣機,而是找了個袋子,將身上的衣服放了進去。 我躺在床上,蓋著很薄的被子,輾轉反側了很久,又看了一眼正在充電的手機,已經凌晨兩點了,我依舊沒睡著。 飄窗上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關掉燈后,房間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我在黑暗中忍不住去想許衷為什么要把我?guī)Щ厮膭e墅,又為什么讓我住進這間客房。 他說他對啞巴不感興趣,陳渡說許衷看得出來我愛他,我越想越覺得心慌,因為憑借我淺薄的閱歷,我猜不出許衷為什么要這么做。 就像我一直沒想明白,在陳渡視角,許衷是向許志國服軟而和他一刀兩斷,那么許衷為什么會頂著這張被許志國扇了一巴掌的臉來柏林夜接陳渡回家。 他不怕許志國發(fā)現了這件事后,再給他一耳光嗎? 是同情心作祟嗎?還是他真的愛上了陳渡? 第二個猜測太過于驚世駭俗,我不愿意相信,強迫自己忘掉這個念頭。 那許衷又何必捎帶上我呢? 我翻了個身,努力讓自己閉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就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許衷說的沒錯,就在我好不容易要陷入夢鄉(xiāng)的時候,隔壁客房里傳來了嗚嗚嗚的哭聲,不知道陳渡是酒醒了還是做了噩夢。 沒一會兒,我就聽到了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從我房間路過,徑直進了隔壁客房。 明叔的聲音透過墻壁傳了過來,有點含糊不清:“這是吐了?” 另外響起來的聲音清清亮亮,不屬于許衷,這讓我松了口氣:“是?!?/br> “讓兩個人進來清理一下,再煮點湯給他灌下去,”不在許衷面前,明叔說話時就顯得格外冷漠,“動作小一點,別把少爺驚醒了?!?/br> “不需要叫少爺過來看看嗎?” 明叔似乎冷笑了一聲。 我一下就清醒了,心猛地提了起來。 只聽明叔說:“叫什么叫,也不掂量一下夠不夠格——趕緊收拾了就去睡覺。” 我松了口氣。 明叔的態(tài)度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反映出許衷的想法,他對陳渡的輕視就說明了許衷的不在意。 我聽到腳步聲逐漸遠去,心里涌上了一點兔死狐悲的憐憫,又覺得自己實在可笑。 說不定在明叔眼里,我連陳渡的地位都夠不上。 陳渡那邊窸窸窣窣的動靜持續(xù)了好一會兒,我聽著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和開門聲來來去去,即使許衷所說的耳塞近在咫尺,我也沒有起身去拿。 最后我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我是被手機設置的鬧鐘吵醒的。 翻身坐起后,我環(huán)顧四周,先對著格外陌生電話的環(huán)境發(fā)了一會兒呆,關掉鬧鐘后才想起來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