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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蓮珠 第16節(jié)

    良久,被她控制住的含山卻輕聲問:“許家既對(duì)你刻薄,你為何不逃呢?”

    第17章 九蓮傳信

    “她問得不錯(cuò),許家既是不好,你為何不逃?”白璧成接上話道,“你能從象姑院子逃出去,卻不能從許家逃出去,這是為何?”

    “月娘若是不來,我肯定要逃的,”許小約道,“許老頭要將我嫁人,我若不逃,豈非要露餡?好在月娘嫁了進(jìn)來,他們也不急著要我嫁人,因此延宕下來。”

    “月娘命苦,你也命苦,”含山問道,“自此你倆便同病相憐了?!?/br>
    許小約神色微有緩和:“你說的沒錯(cuò),我和月娘是這個(gè)窮家的下人,這苦處只有我二人知曉。這座宅子是廢了,可許家做人上人的心可沒廢,他們認(rèn)定自己是主人,而我們是奴婢?!?/br>
    “你放屁!哪有此事!”許老漢頓足恨道。

    “有沒有你自己清楚,”許小約輕蔑道,“我一人痛恨,許是我忘恩負(fù)義,我和月娘都痛恨,難道你們就沒有錯(cuò)?”

    “你……”

    許老漢揮起老拳要沖過去,卻被陸長留攔住了。

    “就算許家待你們不好,你倆又日久生情,那么一起離開便是,”陸長留不解,“何苦殺了許大娘,又殺了許仁?”

    許小約剛緩下的神情又凍上了,冷哼一聲:“你懂什么?!?/br>
    “陸司獄自小錦衣玉食,的確不懂你的彎彎繞?!卑阻党捎朴平涌?,“許大娘沒了,許仁也沒了,許老漢眼看著瘋瘋顛顛,過段時(shí)間若失足跌死了也正常。到那時(shí)你就不必逃了,你和月娘成了這座宅子的主人,共同撫育孩子,縫補(bǔ)漿洗也好,把后園開墾出來種菜也好,總之能舒心過日子。”

    他像是說中了許小約的心事,許小約沒有回答。

    “就算許大娘沒發(fā)現(xiàn)你和月娘的jian情,你也要?jiǎng)邮值摹D愕搅诉m婚年齡,許家總要給你說親,與其到時(shí)逃走,不如計(jì)劃著反客為主,許小約,我說的是也不是?”

    許小約依舊不語,像是默認(rèn)了。

    “但我不明白,”白璧成又道,“被許家收養(yǎng)后,你為何不說明真相呢?他們?nèi)糁滥闶悄袃褐恚辽俨粫?huì)將你嫁出去,你也不至于被逼得誤入歧途?!?/br>
    “男兒身?”許小約無奈地笑笑,“我在象姑院子里,只會(huì)學(xué)女子態(tài)度,早已不知怎樣走路說話是男兒,與其叫人恥笑不男不女,不如就做女子好了!”

    雖然已知他是男人,可瞧他站在那里,依舊斜肩扭腰,一副少女含羞之態(tài),想叫他改作男子形態(tài),的確是不能夠了。

    白璧成生出憐憫,道:“看來這世上能懂你憐你的,也只有月娘了?!?/br>
    這話說罷,月娘再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你們不要再逼他了!不要再逼他了!他也不過是個(gè)可憐人罷了!”

    許小約回望月娘,臉上飄過一絲柔情。白璧成瞧見了,于是說:“許小約,你殺兄弒母,月娘可知情?可是幫兇?”

    “她是真不知情,”許小約道,“殺許仁那晚,我在許老頭和她屋里都點(diǎn)了燈下昏,他們睡得死沉。我事先準(zhǔn)備了河里的泥沙丟在水缸里,天快亮?xí)r叫醒許仁,將他約到廚房,按著他浸在水缸里溺死,隨后換上他的鞋,把他背到林前河邊。拋尸之后,我也的確從對(duì)面山林繞回家,又換上許仁的衣物,等到許老頭開門出來,便故意走出大門,叫他看見我的背影?!?/br>
    “這一段,月娘都在屋里昏睡嗎?”

    “月娘第一次用燈下昏,因此睡得很沉,但老頭常用這個(gè)香,他醒來得早些?!?/br>
    “常用?”陸長留不解,“你經(jīng)常迷昏他嗎?!?/br>
    “每次許仁出門做生意,我要與月娘私會(huì),都會(huì)給他們用燈下昏?!痹S小約坦然道,“不然叫他們撞破了,豈不是糟糕?!?/br>
    “看來天意要拿你!”許照憤怒道,“才叫許仁嗓子眼里卡了一條小魚!”

    “當(dāng)真是天意了,”許小約感嘆,“原本我以女子示人,你們?cè)傧氩坏竭@事是我做的,畢竟殺人拋尸是體力活,弱女子可是做不到?!?/br>
    “燈下黑和閻羅丸都是何貓子的特制藥,只要打聽到他是給象姑院子做事的,再想到你睡覺都要系條絲巾在頸間,也能猜個(gè)八九不離十。”白璧成道,“當(dāng)年他用下作藥物害你們,今天你去找他弄藥害人,到頭來也沒什么區(qū)別?!?/br>
    許小約靜了靜,慘然道:“你說的對(duì),也許一開始,我就不該去找何貓子?!?/br>
    “你要害人用砒霜也可,此外迷香也有許多種,回春醫(yī)館就有使人鎮(zhèn)靜睡去的香料,為何一定要去找何貓子?”邱意濃亦是不解。

    “因?yàn)槲覜]錢,”許小約自嘲著笑笑,“我在許家這些年,給他們牛馬般的使喚打罵,身上卻沒有半個(gè)銅板?!?/br>
    “何貓子的藥……,不要錢嗎?”陸長留好奇。

    許小約靜了靜,喃喃道:“他當(dāng)然要錢,但我給了他一些甜頭,他就不要錢了?!?/br>
    “什么甜頭能比得上錢?”含山傻乎乎地問。

    許小約笑了笑,說:“當(dāng)年我也是給了何貓子甜頭,問他換了抹在身上能紅疙瘩的藥,讓他們以為我得了臟病快死了,將我當(dāng)尸體丟到山上,我才能逃出來。這法子,不過再使一次罷。”

    他沒有明確回答,然而想到何貓子長年與象姑院子交易,眾人都猜到大概,也都默然不語了。許小約很快又梗起脖子,道:“你們想知道的我都說了,現(xiàn)在,我要這姑娘送我們走?!?/br>
    他手里的刀緊了緊,含山被逼仰起了脖子,那刀尖抵著她柔嫩的脖頸,仿佛隨時(shí)能扎穿她的咽喉。

    他不會(huì)真殺了我吧?含山想,我若是死在這里,那就太冤了。

    “你別再做傻事了!”陸長留叫道,“月娘有孕在身,你帶著她逃跑諸事皆難,就算挾持含山,你們也跑不遠(yuǎn)!”

    “那就不勞你cao心了,”許小約冷笑,“逃出去再難,也比進(jìn)大牢等死要強(qiáng)!”

    他說著緊一緊含山的脖子,拖著她往后退,嘴里卻叫道:“你們?nèi)粢钪?,就別跟過來!若是不在意她的性命,我也不介意多殺一人陪葬!”

    王捕頭帶著十幾個(gè)衙役,手里攥著鋼刀棍棒,只等著許照一聲令下,便要直接撲殺過去拿人。

    “陸大人,動(dòng)不動(dòng)手?”許照輕聲問。

    “不能動(dòng)手,”陸長留道,“你們速度再快,也快不過他的小刀,就算抓住了他和月娘,也會(huì)傷到含山姑娘!”

    “這可怎么辦?”許照急得搓手,“兩條人命,難道就叫他跑了?”

    陸長留也沒什么好辦法,他求助似地看向白璧成,卻見白璧成波瀾不驚,仿佛此事與他無關(guān)一般。

    “侯爺……”

    陸長留剛喚了一聲,忽聽著含山脆聲道:“許小約,你要我?guī)湍闾映鋈ヒ矝]問題,但我要交代一下后事?!?/br>
    許小約愣了愣,逼緊刀尖道:“別?;?!”

    “這如何是花樣?這是我的真心話!”含山蹙眉道,“我若死在外面,總要有些遺物交給家人,讓他們寄托哀思,將心比心,你是不是這樣?”

    “你若老實(shí)聽話陪我們逃走,我不會(huì)叫你死!”

    “可這事說不準(zhǔn)的,也許你一時(shí)手滑,也許你一時(shí)氣惱,總之會(huì)有無數(shù)個(gè)意外等著,萬一你扎死了我,到那時(shí)要怎么辦?我家人找不到我的尸體,聽不到我的遺言,也見不到……”

    “好了,好了,”許小約不耐煩,“你有什么要說的快說!”

    含山透了口氣,大聲道:“侯爺,你走過來,我有樣?xùn)|西交給你,若是我死了,請(qǐng)你轉(zhuǎn)交給,交給,嗯……,我娘的師兄!”

    “你娘的師兄?”白璧成向前走了兩步,“你沒有別的親人了?”

    “別過來!”許小約立即吼道,“再過來殺了她!”

    “你莫要急躁,”白璧成立即駐步,繼而溫聲道,“許小約,除了我走過來,他們都不會(huì)過來,你瞧我弱不禁風(fēng)的,又生著病,我是沒辦法從你手里搶人的?!?/br>
    許小約打量著白璧成,正如他所說,白璧成雖然個(gè)子高,人卻很瘦,淡藍(lán)色的袍子套在身上翩然如蝶衣,即便在無風(fēng)的暑熱日子,他看起來都是寒涼的,有霜雪之意。

    “許小約,不要再耽誤時(shí)間了,”白璧成柔聲道,“不瞞你說,南譙縣的耿大人在外公干,若是他回來了,我卻不能做主放你們跑了,畢竟,兩條人命吶!”

    “叫你后面背大刀的離開這個(gè)園子,”許小約忌憚風(fēng)十里,“去哪都行,只不許在這里!”

    白璧成微微側(cè)臉,風(fēng)十里會(huì)意,轉(zhuǎn)身便往園子深處走去,不多時(shí)便看不見人了。

    “現(xiàn)在可以了嗎?”白璧成問。

    “你一個(gè)人慢慢走過來?!痹S小約緊了緊小刀,“我可是背著兩條人命,多殺一個(gè)人也沒什么,你記住了!”

    白璧成點(diǎn)了點(diǎn)頭,慢慢向他們走去,直走到含山面前。含山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悲從中來,傷心至極道:“侯爺,這串九蓮珠交給別人我不放心,我怕他們給賣了換錢,交給你可以的,總之你也不缺錢,你替我把珠子交給我娘的師兄,告訴他,我和娘都死啦?!?/br>
    她雖然說得傷心,但不知怎么,叫人聽著有些好笑。白璧成接過她遞來的九蓮珠,低眉看了看,道:“你娘的師兄叫什么名字?他在哪里?”

    “我只知道有人在黔州見過他,因此來黔州找他。”含山更傷心了,“還有,他叫冷三秋,其他的都不知道。”

    “天下之大,我如何能憑個(gè)名字找到人?這珠子我不能接,”白璧成哭笑不得,將九蓮珠奉還含山:“這是上等羊脂玉雕成,賣了它,能換大宅子加幾畝地?!?/br>
    他說著瞟向許小約,果然說到九蓮珠值錢,許小約的眼神不由自主便黏了過來,他原本聚精會(huì)神,這一時(shí)分神,握刀的手也松了松。

    白璧成看得真切,他手上還掛著九蓮珠,剎那間駢指如刀,飛快地向許小約腕上一戳,許小約猛然間酸痛入骨,不由啊呀一聲,手里的小刀當(dāng)啷掉地。

    沒等園中眾人驚呼,白璧成一手拽過含山推到身后,一手抓住許小約的手臂,咔嚓一聲,將他一條右臂活生生拽脫了臼。

    伴著許小約一聲慘叫,月娘早已驚呼著撲到他身上,白璧成向后急退幾步,王捕頭已經(jīng)帶人沖了上去,瞬時(shí)制住了許小約。這么電光石火之間,轉(zhuǎn)眼大勢(shì)已定,含山嚇得神魂不知所終,而白璧成從容拽出絹帕來,擦了擦九蓮珠遞給含山。

    “侯爺,您果然寶刀未老!”含山接過珠子捧著心口說。

    “和寶刀沒關(guān)系,”白璧成瞅她一眼,“我本來就不老。”

    說話之間,趙仵作風(fēng)風(fēng)火火進(jìn)來,眼見園子里亂作一團(tuán),卻不知是為何事,只向白璧成行禮道:“侯爺,哪里要驗(yàn)尸?”

    “嗯,來了去驗(yàn)驗(yàn)許大娘的尸首吧,”白璧成淡然道,“只不過,也驗(yàn)不出什么來。”

    許小約痛得滿頭冷汗,聽了這話抬起頭來,抖著聲音問:“什么叫驗(yàn)不出什么來,你們不是說,有什么黑綠的血絮?”

    “那都是編出來的,為了訛?zāi)阏f實(shí)話,閻羅丸里只有雷公藤和砒霜,與尋常毒物無異?!卑阻党尚σ恍?,“許小約,你是可憐人,但你不該貪財(cái),更不該害命?!?/br>
    他說罷了,也不管許小約怒目而視,轉(zhuǎn)身往園子外走去。

    陸長留走到許小約跟前,輕蔑道:“我說你真是笨蛋,怎么能答應(yīng)侯爺靠近你?你難道沒聽過白侯之前的名號(hào)?六年前大名鼎鼎的霜玉將軍,風(fēng)雪夜殺透羥邦騎兵的天神人物,你也敢叫他近身?”

    “六年前松潘關(guān)的事,與我黔州百姓何干!”許小約怒極,“你出去問問,有幾個(gè)人還記得什么霜玉將軍!”

    這句話飄進(jìn)了白璧成的耳朵,讓他腳步微滯,但他很快便掩飾過去,不慌不忙地走出許宅后園。

    第85章 五成實(shí)話

    有陸長留處理善后,白璧成帶著含山先回南譙去,他在馬車?yán)锿嵩诎缴?,手里依舊攥著書卷。

    含山縮坐在矮柜邊上。也許是被許小約的尖刀抵得太久了,她總覺得脖頸不舒服,不停地用手去摸,然而除了火辣辣的疼,也摸不到別的。

    “沒有破皮,也沒出血?!卑阻党珊鋈徽f,“過兩天就好了?!?/br>
    “侯爺也會(huì)看病嗎?”含山歪著眼瞅瞅他。

    白璧成不說話,也不抬頭,依舊把眼神粘在書上。

    “侯爺,我今日若有個(gè)三長兩短,您可脫不了干系?!焙嚼^續(xù)挑釁。

    “這可怎么說的?我又沒讓你去給許小約驗(yàn)身?!?/br>
    “我愿意給許小約驗(yàn)身,都是因?yàn)橄嘈拍》駝t我怎會(huì)傻乎乎地?”

    “這可不對(duì),”白璧成抬眸笑道,“你若相信我,就該相信許小約是男子,為何堅(jiān)定地去給他驗(yàn)身?你難道不怕看見他脫衣裳?”

    “我若不去,難道找個(gè)男人去?那萬一許小約是女子,給別人看去了怎么好?”

    “所以你還是不信我,”白璧成道,“這要當(dāng)作教訓(xùn),無論何時(shí),你都該無條件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