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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蓮珠 第4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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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他閣的三樓果然入目開闊,憑欄遠望,黔州城一隅仿佛盡在眼下,陸長留陪著賞玩一時,卻發(fā)出一聲長嘆。

    “好好地為何長嘆?”白璧成不解,“遇到什么事了?”

    “說來不過就是那個案子,”陸長留揉著額角道,“五天死了五個人,弄得我毫無頭緒?!?/br>
    “五天死了五個人,那就是五個案子,為何交給你一人?”

    “這……,我也不知,”陸長留苦笑道,“我從南譙回到黔州,他們都說手上事忙,就把五個案子全都給我了!”

    陸長留空有一個做尚書的爹,卻沒有半點紈绔膏粱的脾性,他為人寬厚,又勤快愛逞能,旁人遇上棘手的案子,自然都推給他。

    “既是如此,你說與我聽聽,瞧我能不能幫你分擔一些?!?/br>
    “侯爺愿意聽是再好不過了!”陸長留高興道,“我早就想來,只是不敢打擾?!?/br>
    “我每日也是枯坐無事,能動動腦筋也很好,”白璧成笑道,“只是有一件要先說明,這些案子都不說與我有關(guān),你可能做到?”

    “侯爺放心,”陸長留拍拍胸脯,“您只要清靜,不要出名!”

    白璧成微笑頷首,道:“你把那五個案子說來聽聽?!?/br>
    “這五個案子連續(xù)發(fā)生了五天。第一天死的是蘭香館的老鴇潘紅玉,被發(fā)現(xiàn)死在蘭香館后門的墻根底下,一刀貫穿心臟而亡。第二天死的是城南的藥材商祝正鐸,是淹死在瓦片村外的小河里。第三天死的是裕王府的門客言年,他死得最慘,被燒死在王府的后巷!第四天死的是書生袁江望,他被吊死在客棧后院的梧桐樹下。第五天死的是馬夫刀五,他是在官道上被發(fā)現(xiàn)的,整個人戳在官道邊的林子里,只露著一個腦袋,是被活埋的!”

    陸長留如數(shù)家珍一頓說,倒把白璧成聽得眉頭微鎖,這五個案子樁樁兇殘,的確讓人頭痛。

    第51章 故人滋味

    五個人集中在五天被殺害,這事情怪怪的,說起來像是巧合,然而又讓人覺得,應(yīng)該不會這么巧吧。

    “只有這五天嗎?”白璧成問,“之前或者之后,再沒有發(fā)生其他案子嗎?”

    “之前沒有,之后也沒有,從潘紅玉開始到刀五結(jié)束,一共五天。”陸長留答道,“用魏真的話說,黔州府每天都在死人,但連續(xù)五天有兇殺卻是罕見?!?/br>
    白璧成沉吟一時,又問:“去妙景山莊的路上遇見你,你說在吳縣辦案,辦的是哪一宗?”

    “是藥材商祝正鐸那一宗,他有間分鋪設(shè)在吳縣,我找不到別的線索,就想去吳縣碰碰運氣。說來也巧,祝記就在祁老板的瓷器店旁邊。”陸長留道,“侯爺還記得祁老板嗎?那個胖子?!?/br>
    “我記得他,能言會道,膽子大人也機靈,”白璧成回憶著說,“他對祝正鐸有印象嗎?”

    “我離開山莊之前,特意找祁胖子問了祝正鐸的事,因為兩家鋪子挨在一起,祁胖子又好結(jié)交,因此他熟悉祝正鐸。據(jù)他說,祝正鐸做生意有一手,很會賺錢,就是有兩個壞毛病,一是好賭,二是好色。”

    “好賭,好色,”白璧成笑一笑,“多少事都是從這兩件上來的?!?/br>
    “但是祝正鐸不敢玩太野,因為他家里有個悍妻,祝正鐸見她像老鼠見貓似的。他不敢在黔州玩,只能躲到吳縣去玩,每每借口到吳縣巡店,其實去賭錢逛青樓?!?/br>
    “他在吳縣可有相好的?又或者欠著誰的賭債嗎?”

    “我也這樣問祁胖子,這家伙并不知祝正鐸丟了性命,只說不敢曝人私事,怕祝正鐸的兇悍娘子知道來找他麻煩??墒俏彝v,若非我們手下留情替他七人隱瞞,他現(xiàn)在就在黔州蹲大牢了!”

    “你這樣一講,祁胖子必然說了?”

    “當然是說了!祝正鐸在吳縣常去光顧一個叫紫櫻的私娼,她素常在家設(shè)賭局攬客,因而祝正鐸每次來吳縣都去找她。”

    “你從莊回來時,可有順路去吳縣走訪紫櫻?”

    “去了呀,可惜撲了個空,街坊說她是平州府人,這兩天關(guān)了生意回家了?!?/br>
    白璧成略略沉吟,問:“她是一直要關(guān)生意,還是祝正鐸死之后忽然關(guān)了生意?”

    “街坊講她生意好,做得興興頭頭的,不像要關(guān)張的樣子,這次是突然決定關(guān)門回家。但也有人說,官府不捉她這個私娼,都是因為縣里的葛師爺是她恩客,這下葛師爺死了,紫櫻怕官府找她的麻煩,這才溜了?!?/br>
    這么說來,紫櫻忽然離開未必是為了祝正鐸,也許是因為吳縣官府變了天。白璧成略略沉吟,又問:“除了紫櫻,祝正鐸可有其他來往甚密的人?若者有沒有與誰結(jié)過梁子?”

    “祝正鐸為人大方,凡事又想得開,從不與人結(jié)仇,若說有誰同他過不去,那就只有他的娘子?!标戦L留道,“他娘子姓關(guān),生得膀大腰圓,嗓門又大,一說話把脖子上的青筋都拉扯起來,像是要吃人一般,莫說祝正鐸,我頭回見她也嚇了一嚇。”

    “女子殺夫,大多是被逼到無可奈何,祝正鐸懼內(nèi)之名在外,說明關(guān)娘子過得不錯,應(yīng)當不會起殺夫的念頭?!卑阻党煞治龅?,“此案的突破處,還是在祝正鐸的死法上,你說他是淹死的,卻又咬定他是被謀殺,這是為何?”

    “祝正鐸被發(fā)現(xiàn)時,人是五花大綁跪在河邊,只將頭栽在水里!經(jīng)仵作驗尸,說他是溺斃后被棄尸的,因為祝正鐸口鼻干凈,沒有河中的泥沙。”

    “這么說來,這兇手不會是祝正鐸身邊人,若是熟人,必然設(shè)法偽裝成他失足溺水,以免查到自己身上,就像許小約對許仁那樣。這次的兇手卻明目張膽,生怕別人不知道祝正鐸是被殺的。”

    “侯爺所言極是!而且將尸體綁起擺出跪姿,像是實施某種懲罰?!标戦L留道,“因此我和魏真四處打聽,想知道何人與祝正鐸結(jié)仇,卻是打聽不出!”

    白璧成思索良久,卻問:“那么其他幾起案子呢?有沒有類似懲罰的場景?”

    “另外四起并不如祝正鐸這樣明顯,侯爺您想,一般拋尸的丟下便跑了,誰會特意擺弄尸體?”

    “這話很對,”白璧成贊同,“只不過祝正鐸懼內(nèi),他不會把所有事都告訴關(guān)娘子,紫櫻只怕知道得多些,應(yīng)該去平州問問她?!?/br>
    “我已經(jīng)讓魏真去平州了,讓他打聽到情況便送書信回來,祝正鐸的案子只能等一等,我現(xiàn)在頭痛的是裕王府門客的案子!”陸長留抓腦袋,“三天兩頭來催,可把我急壞了!”

    “是裕王來催你嗎?”白璧成不解,“這位門客有何過人之處,讓裕王如此掛心?”

    “若是裕王倒也好了,他重視了,州府也就重視,自然會加派人手偵破此案,我也能脫手一樁案子!”陸長留嘆氣,“然而來催的是王府的嘉南郡主,也不知她與這門客是什么關(guān)系,一副要替人報仇雪恨的樣子,恨不能住在州府盯著我!”

    “嘉南郡主來催你?”白璧成也怔了怔,“被害的這位門客多大年紀?相貌如何?可曾婚娶?”

    “我見到言年時,他已被燒成一段木炭,哪里能看出相貌如何?只不過聽人提起,說言年今年二十四歲,也算儀表堂堂,他只身在黔州,尚未娶妻呢?!?/br>
    “既是燒成了木炭,又如何知道他的身份?”

    “言年隨身帶著王府的出入腰牌,牌子是精鋼所制,因此沒有被燒壞,上面還刻著他的名字!”陸長留說到這里,忽然想起什么,“侯爺!您說會不會有人冒領(lǐng)他的身份?真正的言年并沒有死?”

    白璧成不置可否,卻說:“言年被燒死在裕王府的后巷,這倒是匪夷所思,王府前后守衛(wèi)森嚴,若在巷子里放火燒人,只怕沒等被人燒死,就有護院沖來救吧?”

    “言年也是被拋尸的!他是被燒死之后挪到王府后巷的!”陸長留道,“現(xiàn)場除了言年的尸體,再沒有被其他被焚燒的痕跡,王府里的人也說,根本就沒嗅到過一絲煙味!可見現(xiàn)場并沒有起火!”

    也是拋尸?

    白璧成一驚,忙問:“那么另外三個案子呢?被一刀貫胸的青樓老鴇,被吊死在客棧后院的書生,被活埋的馬夫,也都是拋尸嗎?”

    “吊死的書生袁江望肯定是拋尸,此事仵作已然論定,袁江望脖頸上的勒痕不對,分明是被人勒死后再掛到樹上的。但青樓老鴇潘紅玉是否是拋尸……”

    “現(xiàn)場的血跡多嗎?”白璧成插口問,“若是一刀貫穿心臟,必然有大量出血,兇手殺人后,衣服上也會被濺上血漬,青樓雖然人來人往,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也算扎眼,難道當晚就沒人看見嗎?”

    “侯爺這么一說,潘紅玉也是被拋尸?!标戦L留回憶道,“她死在蘭香閣的墻根底下,身上的衣裳被血染透了,但周遭的泥土、墻壁、草植上干干凈凈,并沒有血跡?!?/br>
    “好,又是一個拋尸的!”

    白璧成憑欄走了半圈,卻道:“這五個案子,只怕是一個案子?!?/br>
    “侯爺作此推論,只是因為拋尸嗎?”陸長留并不贊同,“可是刀五被活埋卻并非拋尸??!仵作認定他是被活埋在現(xiàn)場的!”

    “依你適才所說,刀五是死在官道上,那是他死得其所,不需要被拋尸?!卑阻党傻?,“而另外四個人,是要他們回到自己的地方,潘紅玉的蘭香閣,言年的王府后巷,袁江望投宿的客棧,還有祝正鐸,他死在瓦片村后的小河里,據(jù)我所知,瓦片村聚集著各式各樣的倉庫,準保祝正鐸的藥材倉庫也在那里。”

    “是,關(guān)娘子的確說過,祝正鐸有兩間藥材倉庫在瓦片村!”陸長留眼睛微亮,“至于刀五,馬夫本就是在官道上來往,將他埋在官道也算是送他回去!可若真是這樣,兇手為何要這樣做?”

    “是啊,人已經(jīng)殺了,為什么還要把尸體送回去?”白璧成道,“若你將這五個案子當作一個案子來辦,或許能發(fā)現(xiàn)更多線索!”

    ******

    楚行舟跟著車軒到一樓,剛剛坐下喘口氣,他的徒弟進喜便湊上來:“師父,我剛剛打聽了,侯爺最喜歡包大儒家的,說他青菜豆腐做得好?!?/br>
    楚行舟抬眸望望饒山海,見他一人躲在角落里,也不與人說話,便淡然道:“侯爺說還沒定呢,也不一定就選他?!?/br>
    “侯府是我們試菜的第七家了,若是再不中,咱們只能離開黔州府了?!边M喜嘆道,“當時拿到題目,我還說必然是進了,紅燒rou和青菜豆腐是您最拿手的!”

    楚行舟嗯了一聲,卻不多話。

    “但這兩道菜太家常了,”進喜又沮喪道,“我們能做好,別人也能做好?!?/br>
    “你懂什么,故人的滋味,卻不是誰都能做出來。”楚行舟悠悠道。

    “故人的滋味?這是什么滋味?”

    沒等楚行舟回答,樓梯口傳來一聲吆喝:“楚師傅樓上請,侯爺要見您!”

    “我們第一個去吧?”進喜絕望道,“那必然是被淘汰了!”

    楚行舟微然一笑,起身整整衣裳,泰然跨步上樓。等到了二樓,卻見屋里人都走空了,只有含山坐在桌邊。他想了一想,撩袍子單膝跪下,低眸抱拳,卻不說話。

    含山坐在桌邊,瞧他行了這個大禮,心下已然明白七分,于是說道:“紅燒rou里放的山楂,青菜豆腐里的豆腐必要用蛋液裹著煎過,這是宮里做家常菜的法子,楚師傅是從宮里出來的嗎?”

    “小的并非進過宮,”楚行舟從容道,“只是為宮中人做過膳食?!?/br>
    “那么你抬頭看看我,我同你識得的宮中人是否相像?”

    “小的不敢,適才姑娘說話時,小的已然發(fā)覺了,”楚行舟依舊垂眸道,“只是山高水遠,縱有飛鴻踏雪,也不敢想能在此見到姑娘?!?/br>
    “楚師傅的意思我明白了,您是不敢相信?!焙絿@道,“那么這樣東西,不知楚師傅可曾見過。”

    她褪下腕上的九蓮珠,將它送到楚行舟面前,九粒玉珠形態(tài)各異,一步步描摹蓮花自含苞到盛放之態(tài),一粒粒發(fā)出溫潤的柔光。楚行舟卻被這柔光扎傷了,他伏地叩了三叩,道:“小的楚行舟,是冷軍師座下大弟子,小的遷延平、黔、臺三州十余年,只為了等姑娘來尋!”

    “你一直在等我?”

    “不只是小的,”楚行舟咬了咬牙,“秦家軍散落在外的萬千將士,都在等姑娘回黔州!”

    含山捏著那串九蓮珠,心想:“娘從未說過讓我回黔州,她離世之際,囑托師父和洪大爹看顧我,卻沒提過要將我送回黔州,否則以洪大爹的本領(lǐng),我又何須在那個鬼地方捱十多年!”

    一想到那個鬼地方,她仿佛又聽見風過松林之聲,這聲音在旁人聽來或許風雅有趣,而在含山的耳朵里,卻是地獄里傳來的陣陣哀泣,它們陪伴著幼小的含山度過無數(shù)不敢入眠的夜晚。

    “娘真狠心,寧可把我丟在那個地方,也不讓我回黔州,”含山暗想,“說到底,她還是對那個人有情,生怕我回去了,就能叫秦家軍舉起反旗,報了曾經(jīng)的血海深仇!”

    一陣風從窗外吹來,搖動著滿屋的芍藥,花影閃動之際,含山把神思扯回了清平侯府,無論如何,她現(xiàn)在自由了。

    “我到黔州,就是來找你師父的,”含山低低道,“但侯府人多眼雜,我們的事容后再說。眼下,侯爺已許你入府做菜,你到樓下喚桃源樓的那廚子上來,我另有話同他講?!?/br>
    第52章 嘉南郡主

    這天早起下了一陣小雨,把暑氣沖散不少,再過兩天就要立秋了,站在憑他閣上望去,侯府庭院的夏日也只剩些尾巴。

    白璧成正同陸長留商討案情,猛然間聽見含山說話:“什么五個案子并作一個案子?你們在說什么稀奇事?”

    白璧成回眸,見她倚欄桿站著,額發(fā)被發(fā)吹得紛亂,不由笑問:“廚房的事你搞定了?”

    “一點小事又何須費神?”含山志得意滿,“我已同楚行舟講定,要他明日便帶著徒弟們來侯府接手,要保證侯爺?shù)牟铚孙埜筛蓛魞?,再不能像之前那樣混亂!”

    “侯爺之前的飯食不干凈嗎?”陸長留聽著好奇,“什么人這樣大膽,給侯爺做飯都偷懶不干凈?”

    “那就要問車管家了!他之前找的什么人,做的什么事……”

    “好了,你少說兩句罷,再給他聽見又要吵起來!”白璧成打斷了道,“也難怪車軒防著你,我看你大有當管家的志氣!”

    “我來做侯府管家?”含山噗嗤笑了,“侯爺可別抬舉我,我連自己都顧不好,還替您管家吶!”

    陸長留在邊上聽著,心想含山聰明漂亮善解人意,若能幫著侯爺管家也是好的,只是她身份不夠,將來最好的出路不過是個妾室,就連侯爺?shù)膫?cè)夫人也要大戶人家的庶女才可,尚且輪不到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