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戲社 第236節(jié)
張秘書倒出手心的瓜子,撣撣手:“行了行了,不閑扯了,我回去繼續(xù)監(jiān)聽了,萬一漏個什么重要電報,杜興不得罵死我?!?/br> 說著,扭著屁股上樓了。 門房翹首望過去,“嘖嘖嘖”感嘆了聲。 …… 周家飯店就在不遠,杜召把車開到附近街邊等著,不過五分鐘,商社的小吳和廚房伙計提著好幾桶飯菜往車里放。 這么多,想是送去給那批被關(guān)押的人。 得找機會跟過去看看。 過去犧牲的紅豆所屬小組一直保持靜默,該喚醒了。 最近報社都放假,不好發(fā)布暗令,他只能啟動二線,在中南街三十二號附近的電話樁上貼特殊的尋人啟事,等他們發(fā)現(xiàn)并接頭。 次日晚,杜召與小組組長、代號為芝麻的中.;共地下黨在嚴氏酒行見面,并安排工作,讓其攜小組成員緊密觀察被押俘虜動向。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杜召不停輾轉(zhuǎn)公司和商社,以及忙于各種聚會、酒局,查探大小情報。 辜巖云也正式入職“滬江統(tǒng)一委員會”副處長,兩人互相配合,肅清漢jian、策反汪偽部分高層人員、搜集軍商相關(guān)情報,幾乎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十一天后,芝麻約杜召見面。 仍在嚴氏酒行。 彼時,白解也在。 “他們在瑰陽歇腳時候,我們的交通員偽裝成賣煙的商販靠近,聽到運送的鬼子提到了游擊隊,還有個俘虜喊了一個人政委,從浙江開始運送,那不就是新四軍嗎?” “目的地是哪里?” “六陽?!敝ヂ橐荒槆烂C,“本來以為是送去鬼子勞工營,但并不是,那地方有點像部隊,又像醫(yī)院,周圍寸草不生,墻壘得比尋常的要高一倍。交通員怕暴露,白天不敢靠近,晚上偷偷躲在遠處坡上用望遠鏡看,那樓窗戶里有穿白大褂的,像醫(yī)生?!?/br> 白解緊蹙眉頭:“什么鬼地方?” “不知道,神神秘秘的?!敝ヂ闅鈶嵉貒@了口氣,“門口有帶槍的士兵,進出都嚴管,交通員蹲了兩天,看到過兩批人進去,再也沒出來過,但是——” 白解見他停下,催促:“但是什么?快說啊?!?/br> “他說在周圍檢查,發(fā)現(xiàn)有很多木樁,像是捆人用的,地上還有陶瓷罐碎片,和一些動物尸體,死狀恐怖,眼鼻嘴都流血。” 一直沉默的杜召忽然開口:“化學(xué)武器?!彼従徧а郏畛?,“人體實驗?!?/br> …… 六陽縣。 最近的中島醫(yī)院很忙,新來了近六十人。每天都會進行活體解剖,還有結(jié)核、霍亂、鼠疫、炭疽等各種實驗。 在這里的二十四天,陳今今rou眼可見瘦了一圈,她每天強逼著自己進食,為的是保存體力,爭取多拍攝些證據(jù)。 野澤教授見她憔悴許多,便把人調(diào)到身邊,跟著自己記錄數(shù)據(jù),相對輕松很多,也沒那么壓抑了。 他們每天在一起吃飯、逗狗、做實驗,除了晚上休息時間,幾乎形影不離。 野澤班最近在研究兔熱病,總是加班。 晚上,陳今今從實驗室回到宿舍樓,忽然聽到一間房傳來求救聲,她趕緊跑去查看。 門沒鎖上,陳今今敲了兩下沒人應(yīng),卻聽里面“咚”的一聲。 她直接打開門進去,被眼前的畫面怔住了。 沒記錯的話是個日軍中佐,正在侵犯中田班負責采集血清的女護士,從立場上,她恨不得這里的工作者全部都死,可站在女性角度上,她還是無法容忍這樣的事情存在:“放開她!” 陳今今剛要上前阻止,渡邊及時沖進來,卻將她拉走了。 陳今今掙扎著:“你該阻止的是他!他在——” “不要管。”渡邊將她按在墻上,“回去。” “他正在——” “回去!” 陳今今看著眼前男人瞪圓了眼、雙目赤紅的憤怒模樣,停下動作,耳邊仍縈繞著房間里壓抑的嗚咽聲,她無奈地轉(zhuǎn)身離開,站到自己房間門口。 渡邊跟在她身后,看在野澤教授的份上,客氣地囑咐了一句:“請你不要再管閑事了?!?/br> 陳今今微微垂首,無話可說。 “早點休息?!?/br> 陳今今走進屋,背靠在門上,與床上坐著的百合對視。 百合正在繡花,一臉平靜,低下頭繼續(xù)繡:“這種事太常見了,你該聽他的?!?/br> “沒人管嗎?” “這是被默許的,軍人最大,能為他們服務(wù),是我們的榮耀?!卑俸嫌痔а?,“她是渡邊君的女朋友?!?/br> 陳今今卻只覺得可笑。 “惠子,你知道上一個記錄員去哪里了嗎?” 陳今今沒吱聲。 “有一天晚上,她被幾個士兵拉了出去,就再也沒回來?!卑俸险Z氣平平地形容著這一切,“后來她被用去實驗了,最后連具尸體都沒保留下來,被分成很多塊,扔進焚尸爐了?!?/br> 陳今今看著百合麻木的表情,想起初次見面時她的樣子,忍不住輕促地笑了一聲。 這樣罪惡的事情在他們眼中變得稀疏平常,曾有一絲善良的人也被慢慢同化,逐漸變成了惡魔。 連自己人都傷害,還有什么是這些禽獸做不出來的。 …… 第145章 陳今今尋找一切機會偷偷拍下日方這種喪心病狂的獸行,直至僅有的膠卷用光。 再待下去毫無意義。 然而中島醫(yī)院看管森嚴,靠她自己之力想走出高墻簡直天方夜譚,陳今今只能利用與自己還算交好的野澤教授,試圖在外出時能夠混出去。即便在此過程中,身體和精神都受著極度的煎熬,她也得忍下去。 近兩日天氣晴朗,溫度上升許多,接連下到三天的大雪也化盡,泥土都在溫暖的陽光下逐漸變得干燥。 陳今今正糾結(jié)再找什么理由把野澤騙出去,不想野澤主動邀請她外出放放風(fēng),把橘子——他們養(yǎng)的那條黃狗也帶上。 只有兩個人的話,或許行事方便很多。 陳今今正暗自謀劃,藥理班的實驗員、野澤的副手阪田忽然道:“一起去吧,我可以幫你們準備食物!好久沒出去了?!?/br> 野澤同意了。 哪都有他!陳今今看到這個人就煩,最近他還在追求與自己同宿的百合。 才想起這,阪田就提議了:“把百合小姐也邀請上吧!聽說她做壽司很好!” 也好,拉個人分散他的注意力,省得盯著自己。 百合自打進了中島醫(yī)院就沒再離開過,陳今今覺得不管她是否對阪田有意思,都會答應(yīng)這次邀約。 如她所想,百合高興地同意了,雖然早已習(xí)慣這個到處是豺狼虎豹的地方,但她偶爾也會覺得壓抑,需要一些讓自己放松的出口。最重要的是,她得找一個強大點的靠山,以免自己像渡邊女朋友那樣受人欺辱。 野澤不僅樣貌出眾,在中島醫(yī)院的地位也顯赫,與其能力相當?shù)慕淌诙嗟氖?,可不僅這里的工作人員,連軍隊的大小軍官都對他畢恭畢敬。 那個阪田長了一對小到幾乎讓人看不見的眼睛,百合不喜歡這樣的長相,一直曖昧的原因在于他是野澤教授身邊的人。她雖不清楚野澤究竟是什么人,但知道絕不僅是普通教授那么簡單,也許背后還有什么更強大的勢力。 …… 下午三點多,天朗氣清,陽光暖人。 他們開著一輛軍用小汽車出去,沒有目的地,降下車窗,吹吹春風(fēng),看到一片漂亮的景便過去停下,鋪上塊白布,厚厚的白布,讓陳今今不禁想起手術(shù)臺上遮活人、蓋死人的那些。 百合從食堂借了工具,給他們包壽司吃。 陳今今坐在她旁邊幫忙,目光落于白布上放著豐盛的食物??粗粗?,周圍的一切逐漸扭曲、變幻,她的神魂又回到了血腥的手術(shù)室,眼前的水果、香腸、面包、紅酒變成了跳動的心臟、蠕動的腸子、白色的脂肪、鮮艷的血…… “惠子——惠子——” 陳今今緩過神,看向一旁的百合。 “幫我拿一下色拉醬?!?/br> 陳今今手伸進工具箱里一陣摸索,將小瓶子遞給她。 “謝謝?!?/br> 野澤見她魂不守舍的,詢問:“是不是不舒服?” 陳今今同他搖搖頭,笑道:“沒有,我在期待百合的美食呢,真想吃呀?!?/br> 阪田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也道:“太期待了!看上去就很美味?!?/br> 百合用小盒子裝上壽司,分別遞給三人:“請享用。” 阪田恭敬地接過來,小口品嘗,驚嘆道:“太好吃了,百合小姐真厲害。” 百合聞言,面上露出點羞澀:“很長時間不做,希望你們喜歡?!彼┲头?,淡淡的粉色將臉色襯得更加好看。 阪田不時偷瞄她一眼,眸中的歡喜情不自禁地傾瀉,品嘗完壽司,又對陳今今道:“好像從來沒見過惠子小姐穿過和服。” 陳今今冷靜回答:“我的行李在來的路上遺失了?!?/br> 阪田臉色頓時沉重幾分:“聽說你被土匪劫持,冒著危險逃了出來,跟你一起來的兩位都不幸遇難了?!?/br> “嗯。”陳今今垂下頭,假裝傷感。 百合見狀,覆上她的手:“已經(jīng)過去了,不要難過,以后你有我們?!?/br> 野澤什么話都沒說,遞了個剝好的橘子給她:“吃個橘子。” 陳今今接過來:“謝謝?!?/br> “野澤君心疼了?!壁嫣锱c野澤相熟,開起玩笑,“教授話不多,關(guān)心人都是直接表現(xiàn)出來?!彼鋈黄鹕?,想給兩人留獨處的時間,手朝百合伸過去,“我們?nèi)ツ沁吙匆豢窗?,我剛才看到兔子跑了過去?!?/br> 百合沒拒絕,擦擦手,跟人離開了。 寂靜的半坡,只剩他們兩,陳今今雖低著臉,但余光注意到野澤一直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