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就像是一座海市蜃樓?！眲e西卜說。

    “確實如此。”安東尼?；羝战鹚股裆届o地說道。

    風(fēng)吹過浩瀚無垠的灰色沙漠，揚起遮天蔽日的沙塵，它們就像濃烈的霧氣那樣涌動和翻滾，幾小時幾小時的絲毫不見停歇，橙色和深褐色的建筑被它們遮掩和包圍，輪廓模糊不清，只在很偶爾的時候才會露出極小的一塊，但就是那一塊，往往會非常清晰，就像是美人兒從厚重的外套里露出的一根小手指。

    延綿起伏的沙漠一眼望不到盡頭，城市周圍見不到任何人工建筑，甚至沒有一棵樹，一個湖，或是一個加油站，這座小型城市就像是被上帝信手拈來的一顆小棋子，端端正正地擺放在沙漠中央。

    ***

    波呂斐摩的事故令得男孩們意外地多出了一個星期，撒沙和別西卜準(zhǔn)備回海神島去，他們非常想念老安德里亞娜的手藝，可惜的是，安東尼。霍普金斯帶回了切加勒。比桑地的消息，他希望男孩們暫時不要回去，這個“暫時”可能是三個星期，也有可能是兩個月，但他保證所有人都能在海神島吃上萬圣節(jié)的太妃糖蘋果。

    安東尼?；羝战鹚菇舆^了照顧別西卜的任務(wù)，他原本建議他們可以到摩納哥的蒙特卡洛去，但不管是撒沙和別西卜都不怎么感興趣——除了海神島之外，他們近期內(nèi)都不怎么想到靠近海水的地方——波呂斐摩那鍋子泡著上千具尸體的渾水讓他們倒足了胃口，霍普金斯只得改換目的地——一個同樣以賭博作為最大經(jīng)濟支柱的微縮世界。

    拉斯維加斯。

    別西卜饒有興致地看著安東尼?；羝战鹚箘幼?，他知道切加勒。比桑地有著很大的權(quán)勢，富有，而且有著很多的朋友，但如今看來，大霍普金斯也不遑多讓。他在救援隊為他們準(zhǔn)備的一個旅館小房間里（在此之前，撒沙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擺脫了他的姨媽）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是通過他隨身攜帶的一部僅有五英寸大小的便攜式電腦打出的，別西卜注意到他在打開的時候輸入了密碼。

    大約兩小時后（在這兩小時里，他們洗了澡，換了衣服，各自吃了些熱狗，別西卜和撒沙喝的是熱牛奶，而霍普金斯則啜飲了半杯薄荷酒），一部香檳色的房車前來迎接他們。這部車和上次霍普金斯開到格蘭德小鎮(zhèn)的非常相像，但后方的座椅要更為寬大，它們可以被放下來。組合在一起，變成一張寬約八英尺的大床，兩個男孩舒舒服服地在后面睡了一覺，前一晚發(fā)生的事情可真夠他們受的了。他們睡的十分香甜，霍普金斯醫(yī)生把他們輕輕推醒的時候。他們還有點兒弄不清楚狀況。

    男孩們一個跟著一個地下了車，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到了一個小機場里，兩個駕駛員正恭候在一架銀色的商用私人飛機旁，飛機上有著七個寬敞柔軟的座位，尾端有個小酒吧，裝潢是象牙白色與棕褐色的。還有兩名服務(wù)人員。飛機在他們上機后立刻起飛，它在空中繞了小半個圈子，飛向了內(nèi)陸。

    孩子們已經(jīng)在房車上睡過了。但撒沙卻在登上飛機之后的幾分鐘內(nèi)又睡著了，安東尼?；羝战鹚咕芙^了服務(wù)人員的幫助，親手給他裹上了毯子，淡金色的腦袋歪過來，靠在他的肩膀上。別西卜也打不起精神。他主動給自己要了一條毯子，還有一杯加奶油和咖啡的白蘭地。

    如果只是身體的緣故。作為一個異能者，他們的疲勞老早就該解除了，他們現(xiàn)在所表現(xiàn)出來的倦意完全來自于精神上的折磨，尤其是撒沙，他不但抵抗了，還設(shè)法予以擾亂，雖然最后他在安東尼?；羝战鹚沟氖谝庀路艞壛?，但這其中耗費的精力一時半會還沒那么容易找回來。

    這是一次新嘗試，就連大霍普金斯也不知道最終情況會變成個什么樣子，但結(jié)果令他很滿意——撒沙傳承于大霍普金斯的meimei，另一個撒沙以及他母親的部分有時會令他變得有些脆弱和過于溫和，霍普金斯醫(yī)生承認(rèn)這是美好的，但這個世界危機重重，他不能冒險，他必須讓撒沙?；羝战鹚棺兂梢粋€“磨快的”（暴徒們的黑話：指難以對付的人），撒沙必須裝備上獠牙、利爪以及一顆剛硬無情的心臟。

    這個過程或許有些痛苦，但他希望撒沙?；羝战鹚共槐刂氐父厕H——安東尼?；羝战鹚咕o緊地閉上了眼睛，那口地窖的門打開了，他已經(jīng)來不及關(guān)上它，令人作嘔的臭氣與孩子們惶恐不安的叫喊聲沖了出來，一個女孩被拖了出來，她才六歲，皮膚雪白，頭發(fā)金黃，深藍(lán)色的眼睛里流著淚水，她已經(jīng)挨過一段時間的餓，但前六年豐富而營養(yǎng)充足的食物累積起來的脂肪大多數(shù)還被完好的保留著，她就像只瘸腿的小鹿那樣磕磕絆絆地向前走，霍普金斯全身都顫抖了起來，他強忍著不去啜泣，奇怪的氣流從他的牙齒縫隙間溢出來，他聞到了香味，rou湯的香味，對啦，他也喝過那份rou湯，用他的meimei，撒沙的骨頭煮出來的rou湯。那些殘兵拿他們剩下的殘羹剩飯喂養(yǎng)還沒被選中殺死的孩子，以保持食物的“新鮮”

    一只手蒙住了安東尼。霍普金斯的鼻子，手心guntang，帶著橙子的香味，地窖飛快地遠(yuǎn)去，霍普金斯睜開了眼睛，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淚盈于眶。他的面前站著一個服務(wù)人員，她是個年輕而漂亮的女性，見多識廣——她見過很多粗暴而蠻橫的客人，他們里面有些殺過人，還有好幾個從不忌憚毆打女性的混球，但他們中從未有人能讓她這樣恐懼不安。

    霍普金斯低下眼睛，服務(wù)人員捧著一盤子熱氣騰騰的rou湯，旁邊配著新鮮的萵苣，刷著姜蒜汁的鱈魚排。果汁和烤的焦黃的面包，面包上涂著黃油，他剛才聞到的味兒就是從這來的。

    他按住那只手，撒沙?；羝战鹚沟氖帧Ｄ侵皇质怯袦囟鹊?，血液在血管里仆仆流動，他嘟起嘴唇，在手心上悄悄的吻了吻。

    “謝謝，”他說：“我好多了?！?/br>
    “沒關(guān)系。”撒沙說，他對站在一旁的服務(wù)人員笑笑，點點頭：“請換一碗奶油海鮮湯，”他眨了眨眼睛：“如果可以，在里面多加點甜羅勒?！保ㄌ鹆_勒有鎮(zhèn)定作用）

    “還有苦艾酒。”霍普金斯醫(yī)生補充道：“我想這兒應(yīng)該有。”

    “當(dāng)然，我們這兒應(yīng)有盡有?！边@當(dāng)兒訓(xùn)練有素的服務(wù)人員終于恢復(fù)過來了。她甚至還附上了一個挑逗性的笑容，就是略微有點短促。

    “那份rou湯可以給我?！编徸膭e西卜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他的肩膀上披著毯子。雙手隱藏在下面：“我餓的只差能吞下一頭牛?！蹦莻€一頭紅銅色波浪卷發(fā)的服務(wù)人員感激地對他笑了笑，姿態(tài)曼妙地走過去，彎下腰把托盤放在他座位前的固定桌子上：“謝謝?！彼p聲說：“我的小好人?！?/br>
    她說話的時候嘴唇與別西卜的耳朵距離大概只有半英寸不到，她的體溫與香味在男孩的皮膚與鼻子間繚繞不去，纖細(xì)的發(fā)絲被通風(fēng)設(shè)備吹出的微風(fēng)揚起。別西卜的面頰被撓的有些癢，他聳了聳肩膀，回到了位子上，開始大朵快頤。

    服務(wù)人員以為他是為了給她解圍，但別西卜知道自己是真的餓了，而且他說自己能吃下一頭?；蛟S并非夸張——他是被大霍普金斯驚醒的。威脅與壓迫感讓他汗流浹背——撒沙曾經(jīng)為他做過能力分析，他告訴過別西卜，他的能力是繼承于身為異能者的父親的。這很正常，而且他的母親應(yīng)該不是異能者，別西卜的異能沒有摻雜進(jìn)除了老比桑地之外的東西，所以在很多時候，看看切加勒。比桑地就能看到未來的他撒沙曾經(jīng)提到過。切加勒的胃口與其能力息息相關(guān)，無論是能力的增長還是改變。都能從他的胃口上看得出來，特別是他感覺到危險的時候，他會吃的更多，消化的更快——這一點已經(jīng)被別西卜證實了，就在剛才。

    大霍普金斯讓他感覺饑腸轆轆。

    在新的湯端上來之前，安東尼。霍普金斯先為自己注射了一針低濃度可卡因（服務(wù)人員說的對，飛機上真是應(yīng)有盡有），然后喝掉了半杯苦艾酒，痙攣著的腦神經(jīng)終于停下了蹦跳，他在緊閉的眼皮后面轉(zhuǎn)動眼球，一點眼淚流了出來，撒沙立刻用手指抹掉了它。

    “藥呢？”他一臉嚴(yán)肅地問道。

    “沒帶在身上，”霍普金斯醫(yī)生說：“但別擔(dān)心，我沒事兒，很快就會好了?！彼爝^手臂，抱住撒沙的肩膀，一邊轉(zhuǎn)過頭去，嘴唇摩挲著孩子細(xì)軟的金發(fā)。

    別西卜看到了這一幕，他的臉微微發(fā)熱，像是無意間揭穿了朋友的某個秘密。

    海神島上的父子從不會這樣親熱，他名義上的養(yǎng)父幾乎日日都在外面奔波，而他真正的父親，切加勒。比桑地，就算是在彼此的身份明了之后也只擁抱過他幾次——這樣親昵且溫情脈脈的擁抱往往是被用來當(dāng)做安慰（一般只會出現(xiàn)在葬禮上）和獎勵（如果你真的干了些什么值得稱道的大事情）用的，罕見而珍貴——海神島上的成年男性從不吝嗇力氣與鈔票，卻不懂得如何表達(dá)內(nèi)心的情感，對于他們來說，這種行為只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他們的母親、姐妹和女兒身上。一個孩子，尤其是男孩，竟然敢于隨隨便便地向年長的男性提出這樣的要求的話，他會被視為一個娘娘腔，他的父親或是兄長會通過嘲笑和鞭笞來糾正這個“壞毛病”的。

    但這還真讓人有點兒羨慕，是不是？

    （待續(xù)）

    ps：對不起，還有一章需修改，今天的第三更只有放到明天上午了?！谝桓谝话倭拢鳛檠a充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