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她不知道這個房間,也許已經(jīng)離開了盧布廖夫——空氣里聞不出盧布廖夫熟悉的味道。 離病床最近的純白色立柜,擺放著大大小小的透明玻璃瓶,大多數(shù)是滿的,少部分裝著與眾不同的顏色,天藍色的,粉紅色的,是小姑娘都熱愛的嫩嫩的粉色,不過,它絕對不會是紅紅綠綠的,孩子們都迷戀的各色水果口味的汽水。 是誰說過,在生物領(lǐng)域,外表越無害的才最可怕。 事實上弗洛夏猜得沒錯,這些水水的粉紅色溶液是吸入該品粉塵,可引起神經(jīng)衰弱綜合征和神經(jīng)功能障礙,甚至出現(xiàn)震顫麻痹綜合征慢性錳中毒的硫酸錳的一水合溶液。 桌子上有一個鐵質(zhì)的托盤,里面擺放著鑷子,膠皮管,針筒和輸液瓶。 弗洛夏不喜歡這里,處處都是醫(yī)院的味道。她硬著頭皮睜開眼睛,她對盛放了藥品的瓶瓶罐罐,鋼制泛著冷光的醫(yī)療器具沒有任何興趣。 總得找點什么轉(zhuǎn)移注意力,麻藥退去的身體承受了壓制后反彈得厲害的痛苦,純粹生理的防御過度,她只能閉上嘴巴,咽下唇邊快要溢出的呻shen吟yin,弗洛夏默默抽氣,她希望臉上的表情最好不要太猙獰。 “弗洛夏。” 熟悉的聲音好似幻聽。 “弗洛夏?!?/br> 在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安德廖沙走到了她身邊。 “我在這兒,你醒了嗎?” 弗洛夏的聲帶此時堪比曬干的海帶,沒有一絲水分,一點點顫動,都會崩開裂紋。 她輕輕地點點頭。 安德廖沙數(shù)不清了,多少次在房門前徘徊,他懷疑自己最終能否進到房間里,看她一眼。 實際上,每個人都背負了許多。 弗洛夏因為謊言,索菲亞因為寄托。 而安德廖沙,則是漠視。 他看著弗洛夏的怪異與反常,是的,他只是靜靜看著。 也許是唯一的一次無意,安德廖沙開始了自責(zé),就算是他救下了弗洛夏,但那股愧疚仍久久纏繞。 安德廖沙凝視著弗洛夏,她的半張臉裹在氧氣面罩之后,看不太清。 淺灰色的雙眸,經(jīng)受了日夜不休的暴風(fēng)雨,渾濁的一汪池水被凌厲地打散,灰塵也四散而逃。 等到天晴了,太陽升起卻被遮在陰云之后,不過沒關(guān)系,時間讓污濁沉淀,比起湛藍,清透的灰色也許更加溫暖。 弗洛夏的眼睛里,仿佛雨過天晴了。 還好,安德廖沙咽下胸口中沉積的吁氣,她還活著,起碼弗洛夏還活著,就丟掉所有的醫(yī)學(xué)知識,與索菲亞一樣相信卡斯希曼醫(yī)生的話。 ——總有一天會好的,弗洛夏過上正常生活的那一天。 如索菲亞所說,他的meimei一向特別堅強。 然而,似乎所有的患者家屬都會經(jīng)歷這么一個過程。 剛剛得知消息時的震驚、不可置信,到悲傷難以自已,接著是麻木了的平靜,直到能松一口氣。 安德廖沙自然沒有避開這個規(guī)律,他穿越道道波瀾,來到了最后。 ——突如其來的憤怒。 安德廖沙扯過一把純白的扶手椅,坐在同樣純白色的,造型極具實驗室未來感的床頭桌旁。 “弗洛夏,你聽著好嗎?” 他想說些什么,他的擔(dān)心,他的恐懼,他的不舍,總之想告訴弗洛夏,她對馬爾金來說,無比重要。 但是,脫口而出的話語沒有完成安德廖沙的期待:“是我的錯覺嗎?還是說,你真的從來沒有把我們當(dāng)做你的家人?!?/br> 既然已經(jīng)說出口,安德廖沙索性一股腦托盤而出:“我們,我,索菲亞,父親。甚至是安德烈管家,瑪莎,馬克西姆。任何一個相關(guān)的,不相關(guān)的人,你是不是都從來沒有把我們當(dāng)作家人?!?/br> 安德廖沙掩飾不住失望的神色,他眉頭緊蹙:“我就在你身邊,你卻不允許我靠近···”“弗洛夏,你把身邊的人推得遠遠的···” 他以前認為那種若有若無的距離感,不過是短短的時間留下的遺憾,相處的久了,自然會親密無間。 “不是的···弗洛夏,家人···家人不是一廂情愿就可以?!?/br> 如果弗洛夏拒絕,那么就算安德廖沙使出巨大的力氣,也無法將弗洛夏護在羽翼之下,他最擔(dān)心的不是冷漠,不是疏離,而是他所珍惜的meimei,脆弱的弗洛夏,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傷害。 “所以,為什么···為什么不告訴我?” “難過的···痛苦的···想要放棄,明明有那么多機會,為什么不告訴我···” 說到最后,他的語氣里有些,他自己都沒有發(fā)覺的委屈。 弗洛夏想要否認,她能解釋。 雖然不是套路的偶像劇里,被解釋的一方捂著耳朵,瘋狂的搖頭:“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逼得人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解釋清楚。 安德廖沙當(dāng)然不會這么做,但弗洛夏的嗓子媲美非洲的大旱地,她艱難地試圖發(fā)聲,疼痛等同于將克里斯電鋸靠近纖細的脖頸,所以,結(jié)果是一樣的。 等到安德廖沙剛說完話才發(fā)現(xiàn),弗洛夏粗魯?shù)貙⒀鯕饷嬲忠话殉断?,他急忙想要制止,礙于弗洛夏受傷的右手,他克制的動作敵不過弗洛夏的不管不顧。 “停下來!” 弗洛夏的掙扎不止拽下了呼吸器,她劇烈的幅度使血液猛地沖上透明的塑膠軟管,擠開源源不斷注入她身體里冰涼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