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是,是嗎?”我接過列昂尼德手上銀盤里的方帕,攥緊微微汗?jié)竦氖中摹?/br> 早餐很美味,我的確需要一些熱騰騰的食物來緩解腹部墜痛,香滑軟嫩的蒸蛋上飄出暈開的蒸汽,流入食道,似乎可以使我漸漸放松下來。 美好的假象并沒有持續(xù)太久,羅曼諾夫用指尖輕輕敲擊玻璃杯的表面,沉悶地,嘭嘭——嘭嘭—— “吃完了嗎?” 顯而易見沒有!我咽下嘴里的食物,看著還剩下小半份,有些不舍地放下湯匙:“好了·····” 他沒有吃早餐,手中杯子里的熱氣散去,茶或者咖啡?看羅曼諾夫狀似無聊地擺弄,已經(jīng)沒有喝下去的興趣。 我抿了抿嘴唇,將溢出嘴角的羅曼諾夫收回去,換上他更滿意的稱呼:“弗···弗拉基米爾?!?/br> 第一次,我和他同時處于一個相對平和,安全,沒有沖突的場景,我躊躇半晌,輕輕地說:“我想去學(xué)校,可以嗎?”我覺得趁著這個氛圍得趕緊問出口,時機總是稍縱即逝。 “你想上學(xué)啊?!彼澩溃皩W(xué)習(xí)對你很有好處。” 我一時猛點頭,無聲地表達(dá)我的急迫。然而,弗拉基米爾話鋒一轉(zhuǎn):“可惜你沒有時間。” “為什么?”我震驚地瞪圓眼睛。弗拉基米爾盯著我,我想從他如深海般暗藍(lán)色的雙眼里看出些什么,卻有點膽怯,誘惑與危險永遠(yuǎn)相互依存在那片未知海域。 我只能呆呆地看他站起身,徑直離開餐桌,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有些喪氣,好在起碼是個不錯的開頭,很多事情只要邁出了第一步,第二第三步就不會太困難了,取下腿上的餐巾,我輕輕吐出一口氣。 “嗯!嗯!”列昂尼德清清喉嚨,我聞聲望去,他看著我,然后朝另一個方向抬了抬下巴,恭敬地出聲提醒:“馬爾金小姐······” 我扭頭望去,弗拉基米爾沒有離開,他筆直地站在我身后不遠(yuǎn)處,挺拔的像是希臘貴族傲慢的石像,只有淡淡皺起的眉頭透露出一絲絲不耐。 弗拉基米爾在等我?。?! “跟上來?!闭f完,他轉(zhuǎn)身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哦哦!”我識相地抓起裙子下擺,小跑著追上去。繁花似錦的裙擺在鞋尖泛起一層層波浪,我得小心不讓它絆倒鞋尖。 掠過門口的阿芙羅拉,沒有時間和她問好,笑容也只來得及留下還未完全綻開的半個,就急急忙忙追上前面的背影。 我沒有膽量讓弗拉基米爾等等我,這個世界上有他需要為此停留的人嗎?我仍然不明白,我也不需要嘗試,踩著他的影子墜在他身后,被晨曦延展的面目全非的影子就夠了,似乎也算在弗拉基米爾面前,悄悄躲避起來。 只是暫時的。 巴甫契特堡有許許多多的人,在明處在暗處,看得見看不見,他們的信念和傳承是巴甫契特里的一顆顆螺絲釘,盡忠職守地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推動這臺古老而輝煌的巨大機器,承受住歷史的巨浪滔天,洗滌鉛華磨難,一步又一步,將歷史的塵土踩在腳底下。 然而此刻,除了走路的聲響,和我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外,我沒有聽到任何人類活動的聲音。 “我們會結(jié)婚嗎?”我看著自己完全籠罩在陰影里,竟然嚴(yán)絲合縫般,像是嵌進一幅完整圖畫中的一顆拼圖,彩色玻璃投射下的光暈忽明忽暗,繞花了我的雙眼。 我就是突然,想問問他。 他的背影一頓,腳下也慢了一瞬。趁著這個空隙,我趕緊加快兩步,走到了他的身側(cè)。 “我以為你不會問這個問題?!彼穆曇粲幸稽c沙啞,好像是變聲期后期的男孩子,但總是帶著揮之不去的壓抑。弗拉基米爾的身體似乎束縛著某一個地方,連我都不由自主地感到緊繃起來。 他停下腳步。 “你不是一副很偉大的樣子嗎?”他紅潤的嘴唇輕飄飄地吐出滿滿惡意,“自我犧牲,自我奉獻(xiàn)之類的,明明只是馬爾金家的養(yǎng)女而已?!?/br> “你啊,到底知不知道婚姻是什么?”弗拉基米爾覺得有些好笑,一絲諷刺的笑聲溢出他的嘴角,沒有掛上絲毫溫度,猶如這片大地上永凍的冰原雪川。 我死死忍住退后一步的念頭,這幅模樣的弗拉基米爾我是第一次看到。 無論是神秘的,冷漠的,高貴的,步步緊逼的,似一陣颶風(fēng)以強勢不可抗拒的姿態(tài)進入的他,都未曾如此時這樣是一把閃著寒光的利刃,蹭過,血花滲出,疼痛肆意。 “嗯,我知道。” 我知道的。 妄想是遙不可及的上一世,只有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乖乖聽話,醫(yī)生們就會在病房門口的白色姓名貼紙旁打一個黃色的小勾,這意味著我也許能夠在每日午飯后,得到一段時間自由活動,長短取決于護士們的心情和她們是否有約。如果有約會,她們會提早開始晚禁,如果沒有,我會擁有稍微長些的時間。 不能離開所在的樓層,不能躲進監(jiān)控死角。最后一個房間,在樓道的夾角,是一間破敗的圖書室,幾乎沒有人去,京天呈也沒有去過,他雖然聰明,是喜歡看書的人,但他很難好好表現(xiàn),不鬧事,不藏藥,他總是自我意識相當(dāng)強烈,有自己的想法,我與他說過圖書室的事情,他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興趣。 那不能算好地方,只要推開咯吱作響,鐵銹叢生的門,積了一層層的灰塵揚起,閉塞的空間照進午后暖黃的陽光,朦朧結(jié)成霜,似霧非霧,嗆得我咳嗽不止。臨窗依次放置六排鐵架,上面堆滿了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