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一幅幅看過,叫得出名字的作品大概不足十分之一,金布羅女士的藝術(shù)品鑒課程好歹起了一些作用,我對畫作的認識終于沒有局限在巡回畫派領(lǐng)域了。 除了墻上掛著的,更多的畫堆放在墻角吃灰,看上去收藏品的主人——卡斯辛基家族某一個藝術(shù)愛好者短暫的愛過它們就拋到一邊去了。 我沒有拉開窗簾,昏暗的環(huán)境里積滿塵土,聞不到曾經(jīng)熟悉的油畫顏料味,我也沒有興趣繼續(xù)與積灰作伴。 很快,我就找到了有趣的新鮮玩意。下一間房內(nèi)有一面放滿 dvd 的木柜,我打開投影儀,將窗簾半拉。 《砂制時鏡下的療養(yǎng)院》、《讓娜迪爾曼》、《2001 太空漫游》、《柏林亞歷山大廣場》···蹲在木柜前仔細翻找各類影片時,門外有仆從推著餐車經(jīng)過,詢問得知正是我的早餐后,我不客氣地直接端了進來。 電影開始,廣袤濃郁的綠色原野,山川與森林掩映著壯麗的達靈頓府,被現(xiàn)實階級文化束縛的男主人公壓抑著他的自由與愛情,無法得到回應(yīng)的女主人公遠嫁他人,直到多年后,繁華落寞,長日將盡,他仍舊孤身一人。 沒人從這場悲劇中幸免,真正的悲劇也許是:每個人的出發(fā)點都是對善的追求,但結(jié)果卻滋生了對抗和矛盾,至死方休,預(yù)示著悲劇宿命的結(jié)局似乎早已注定。 兩個小時,古格羅夫熏火腿,蜂蜜卡蒙貝爾烤鯛魚,一杯牛奶配著這部緩慢的愛情故事,隨著男女主人公的人生走到盡頭,早餐也不知不覺一掃而光,仆從收了碗盤,我又重新蹲在木柜前尋找,找了許久還是放棄了,上個世紀的老電影一部就足夠。 我活動著有些堅硬的肩膀,踏出房間。照耀的光推開昏暗,刺眼逼迫著我微微閉上眼睛,快到中午了,宮殿卻尤為靜謐——宴會開至清晨,狂歡的、克制的、享受的、厭煩的、年輕荷爾蒙肆意揮發(fā)的、老謀深算籌謀算計的人們正在休整生息,去準備下一場奢靡盛宴。 我從瑪莎那里得知這一層有個不大的藏書室,她給我的書都是從那兒取的,我找了幾個房間也沒有看到,幸運的是,正當我準備去往下一層時,在樓梯旁的最后一間正是找了許久的藏書室。 藏書室的兩個套間合并在一起,人為制造出一個龐大的空間,里面入目可及之處塞滿了密密麻麻的書架,層架高度幾乎頂?shù)教旎ò?。我很懷疑這些書架是怎樣運送進來。 它們或垂直或平行,擠占了所有地方,多一個矮柜或者書幾也放不下。 木架分布很松散,沒有整整齊齊的樣子,我順著傾斜擺放的烏木,看到兩側(cè)筆直的架子朝中心聚攏,像是繁茂的大樹上長出粗壯的枝干,時光與歲月輪轉(zhuǎn),多如繁星的人類智慧與歷史塵埃在薄薄紙張中完成永生。 這里和尼娜昂諾圖書館不同,沒有珍貴木材,沒有能工巧匠們挖空心思將宗教與藝術(shù),歷史與文明鐫刻在兩米厚的石墻,沒有奢華、宏偉、連空氣都承載著幾個世紀厚重的歷史留痕,更別提書籍保存最理想的條件——室內(nèi)常年室溫十八至二十度,濕度百分之六十的精準控溫。 可這里與尼娜昂諾又是相似的,悠悠時光被書籍重現(xiàn),不用穿越時空,就已經(jīng)回到了過去。 我一頭鉆進書架之間,像匯入湍急溪流的游魚,書太多了,不同的文字,不同的語言,紛繁雜亂從眼前跳過,書與書之間沒有空隙,放置十分緊湊,如同跳躍的音符,沒能在腦海留下一絲漣漪。 指尖摩挲過一本本書的背脊,仿佛越過一座座大山波瀾起伏,直到一個奇怪且熟悉的名字跳出來。 《tout seul》. 我翻開第一頁。 “給你遼闊的世界和勇氣” 恍惚間,淚水順著臉頰一滴滴墜落。 第165章 chapter164. 糖果(一) 當陽光從圓弧的玻璃窗傾瀉進來,清透的光芒跳躍在塵埃中,充盈著溫暖的生命力。 我緊靠著書架坐在地毯上,看著陽光順著地毯表面規(guī)則對稱的花紋爬上來,直到漫上腳尖。身旁堆疊四五本書,膝蓋上攤開著一本書,我翻過一頁又一頁,始終看不進去。 沒有文字能戰(zhàn)勝那句話,我徒勞地擦干淚水,即使如同刀割的痛苦越來越劇烈,它也許正在凌遲我的心臟,誰知道呢?我粗魯?shù)啬ㄈブ匦掠砍鰜淼难蹨I。 我索性將頭埋進膝蓋里,手指沿著膝蓋向下直到大腿上以前受傷的地方,然后用力,像撕咬獵物的野獸,疼痛使我忍不住小聲抽氣。我習(xí)慣用疼痛對抗疼痛,性質(zhì)不同的兩種痛苦存在于同一受體,它們會相互對撞,相互抵消。 痛苦相互消耗的過程無疑是場折磨,it works.起作用了,慢慢地,內(nèi)心深處的酷刑終于停歇,我緩緩放松僵硬的手指,擦掉掛在下巴上的最后一滴眼淚。 我側(cè)著腦袋靠在書架上,堅固的書架當然談不上舒適,可我覺得很平靜,紙張油墨和皮質(zhì)特殊的氣味混合在一起,躲在清亮的陽光里,我昏昏欲睡。 無邊的靜謐到達極致,滋生出一種刺耳的鳴叫,我不安地皺眉,這是不能忽視的警告。我緩緩抬頭,弗拉基米爾站在這一排書架的盡頭,他浸染在光線的邊緣,明亮與陰沉在他的臉龐留下光暗的交界線。 我下意識慌忙地想要向后退,可沉重的書架困住了行動,我縮起雙腿,頂住胸膛,擺出防御的姿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