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青色身影從石階上沖出來。 “住手!”季青林向來溫潤的聲線染上慌亂,氣息也不太穩(wěn),“都是誤會!” 陸鴻雪一怔,條件反射順著季青林的意思收了幾分靈力。 瞬息之間,季青林已經(jīng)飛掠至溫寒煙身側(cè)。 他青衫染血,臉色蒼白,幾縷墨發(fā)從玉冠中垂落下來,難得的有些狼狽。 顯然為了掙脫她的萬仙陣花了不少力氣。 季青林擰著長眉看溫寒煙:“寒煙,別再倔下去了。你再不收手,此事無法善了,就連師尊都未必能保得住你?!?/br> “你現(xiàn)在的身體,又如何能承受得了思過崖的懲罰?” 溫寒煙瞳眸微轉(zhuǎn),看向他。 季青林以為溫寒煙意動,接著勸道:“你永遠都是師尊最寵愛的弟子,是我最寵愛的師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會改變?!?/br> 溫寒煙深深看著他,半晌緩緩搖頭。 他們的心就像是鑄劍的云靈一樣,被云瀾劍尊分成了好幾份。 師尊寵愛她,所以給她三份,只給了季青林一份。 她曾經(jīng)天真,竟然會為這種事情而欣喜,覺得師尊更在意她幾分。 可現(xiàn)在,她不再想要那三份了。 她想要完完整整的、只屬于她一個人的。 “我不過是聽聞朱雀臺喧擾熱鬧,想上來看看,沒想到真的看到一場戲?!?/br> 溫寒煙勾起唇角,重新看向云瀾劍尊。 “原來這就是煉虛境的強者,這就是天下第一劍。”她慢慢吐出幾個字,“也不過如此?!?/br> 她說什么?! 整個朱雀臺都為止一靜。 云瀾劍尊眸光微沉,溫寒煙卻似乎察覺不到他的不悅,輕笑著接著開口。 “這眼力,連自己弟子都認不出來?!睖睾疅燀馑评潆娭蓖蛟茷憚ψ鸬难鄣住?/br> “還是說,你不敢認?” 第9章 瀟湘(九) 云瀾劍尊負手立于朱雀臺正中,長眉緊鎖,并未開口。 季青林臉色一白:“寒煙,你為什么這么說?” 他薄唇緊緊抿了下,低聲道,“是我鬼迷心竅了,這件事是我做的,與師尊無關,我向你道歉?!?/br> 季青林以為溫寒煙是因為他執(zhí)意阻攔她,甚至放話說有外人冒充她而生氣。 他這一番低下姿態(tài)道歉,她總該被哄好了。 溫寒煙卻一偏頭:“你的意思是,師尊事先并不知曉我已經(jīng)醒來?” 季青林眸光閃爍,沒有說話。 溫寒煙轉(zhuǎn)頭看向云瀾劍尊:“是么?” 她姿態(tài)毫無尊敬可言,陸鴻雪忍不住怒喝一聲:“溫寒煙,就算先前是誤會一場,你又為何大鬧四象峰?現(xiàn)在竟然還用這種語氣同你師尊說話?!” 自始至終未開口的云瀾劍尊卻薄唇輕啟:“我事先并不知情?!?/br> 周遭一陣喧嘩。 這位大鬧朱雀臺的清麗女修,竟然真的是五百年前仙魔大戰(zhàn)中,以身煉器加固封印,才免去魔頭重回九州災厄的溫師姐! 而且沒想到云瀾劍尊竟然當真對溫寒煙如此寵愛,就連被如此冒犯都毫無異色。 溫寒煙卻絲毫不覺得受寵若驚,她彎眸一笑:“是么?我見師尊看見我,也未表現(xiàn)出幾分驚喜?!?/br> 季青林臉色沉下來:“你這是什么意思?” 溫寒煙沒看他:“劍,不是你讓他來取的么?”她看著云瀾劍尊。 “徹底放棄我之后,你便打算趁我昏迷,神不知鬼不覺拿走我的流云劍。之后,我若是醒不來最好,醒過來的話,也可以騙我說流云劍斷在了寂燼淵,之后再給我鑄一把新的?!?/br> 陸鴻雪一怔,下意識看向云瀾劍尊:“師叔,她這是在說什么?您想奪走流云劍?” 云瀾劍尊眸光冰冷,不置可否。 季青林覺得有些不認識他那位溫和的師妹了,他冥冥之中感覺,她此次不會隨隨便便善罷甘休。 他睨了云瀾劍尊一眼,見對方并未制止,咬了咬牙承認下來。 “寒煙,只是一把劍而已,流云還是師尊親手為你鑄成的,就算他要收回去也無傷大雅。你為什么非要死咬著這件事不放,還三番兩次頂撞師尊?” “大不了,我們不要就是了?!?/br> 季青林又看一眼椅子上低垂著頭、不知是醒還是昏迷的紀宛晴,眸光沉痛:“前因后果我已經(jīng)與你解釋過,寒煙,無論你如何想,她已經(jīng)是你同門師妹?!?/br> “她如今才二十五歲,本應是鮮活的年紀,卻飽受折磨,只有你流云劍中云靈能救她。你就為了一時逞強好勝,不顧同門之誼,眼看著她香消玉殞嗎?” 處在話題正中心的白衣少女指尖微微彈動了一下,但很快又一動不動,低著頭不知道是不是醒著。 季青林一臉失望:“你看,她已經(jīng)虛弱至此,你忍心嗎?” 溫寒煙覺得好笑:“你問我忍不忍心?我倒想問你怎么忍心。她身體為何會如此虛弱?你敢說一切都只是意外,你和師尊從頭至尾都毫不知情?” “依你之言,只有我的流云劍能救紀師妹,但我先前問過你,若要你交出凌云劍你肯不肯,你卻不愿正面回答?!?/br> “如今似乎我不交出流云便是見死不救的惡人,可真正讓紀師妹瀕死的究竟是誰?” 季青林臉色一冷,語氣也沉下來:“師妹,慎言!” 這一回連“寒煙”都不叫了。 溫寒煙笑了:“是被我說中了,所以惱羞成怒嗎?” “十年前你救下她,與師尊一同發(fā)現(xiàn)她體質(zhì)特殊神魂不穩(wěn),眉目又與我有幾分相似,所以動了想將她用作我日后rou.身的念頭?!?/br> “你們將鄴火渡入她體內(nèi),日日夜夜灼傷她神魂,可就在她將死之時,最后反而舍不得了。” “你們奪她rou.身救我,現(xiàn)在又奪我靈劍溫養(yǎng)她的神魂,什么好處都占盡了,留我和她一身傷痛沉疴,你們卻依舊光鮮亮麗,享譽八方?!?/br> 溫寒煙冷笑一聲,“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好的事情?” 季青林忍不住道:“我們這不也是為了你好?你又何故對我和師尊咄咄逼人?!寒煙,這世上最不該這樣對我和師尊說話的人,便是你?!?/br> “為了我好?” 溫寒煙分毫不為所動,輕笑,“我可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要求你們?yōu)榱司任叶θ诵悦??!?/br> 椅子上的白衣少女指尖又是一動。 溫寒煙斂眸掃她一眼。 她知道紀宛晴醒著,卻又不知道她為什么裝暈。 但既然對方?jīng)]有什么反應,溫寒煙不想深究,也不再理會她。 她抬頭朝著云瀾劍尊微微一笑,“你說是不是?” 云瀾劍尊目光冷冽,緩緩皺起眉:“你怎么變成這樣?” “師尊,我曾經(jīng)通身修為劍法都是你教導我,我敬你一聲師尊。” 溫寒煙道,“只是在你問我這句話之前,我也想問你,怎么會變成這樣?” 云瀾劍尊眼神復雜,注視著她的眼神一點點變冷。 他喉間逸出一聲冷哼:“一派胡言。” 溫寒煙看著他。 “師尊,你的意思是,我方才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夠了!” 陸鴻雪忍無可忍,揮袖放出一道靈力,朝著溫寒煙轟殺而去! “溫寒煙,你還要鬧到什么時候?!” 這一來二去,陸鴻雪聽出幾分門道,對于溫寒煙口中所說的話,也是半信半疑。 但是云瀾劍尊是瀟湘劍宗的臉面,瀟湘劍宗能夠在修仙界享有第一宗門的地位,八成都倚仗著云瀾劍尊的威名。 云瀾劍尊的名聲決不能有損。 就算這些事情都是真的,現(xiàn)在也很容易解決。 反正兩個弟子都沒死,不過是一個神魂受損,一個丹田受創(chuàng)。 瀟湘劍宗不是養(yǎng)不起兩個廢人。 陸鴻雪瞬息間做出選擇。 “溫寒煙,你知道自己正在對誰說話嗎?” 屬于一宗之主的威壓四散開來,裹挾著陸鴻雪蘊著慍意的聲音,在整個四象峰頂炸響。 “你口中所言皆是一面之詞,完全沒有任何憑借依據(jù),你卻拿來公然大鬧四象峰,在這里大放厥詞,擾得宗門內(nèi)人心惶惶,簡直其心可誅!” “你也是經(jīng)歷過拜師大典的,當年你曾起誓尊敬師尊直至死亡,現(xiàn)在卻以下犯上?!?/br> 靈壓所過之處,地面震顫,朱雀臺上凝了一層寒霜。 “——就憑這一點,關你進思過崖上百年都不為過!” 靈壓浮動溫寒煙鬢角碎發(fā),染血袖擺也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她唇畔逸出一抹血痕,眸光卻前所未有的明亮。 “六百年前拜師大典時,師尊起誓要護我周全,至死方休。今日故地重游,他也答應要保護紀師妹。敢問這兩點,他又有哪一條做到了?” 溫寒煙直視著陸鴻雪的眼睛,颯然一笑,“宗主一視同仁,也要將師尊關進思過崖嗎?除去我這份以外,再加上紀師妹的份,兩百年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