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腿踩著冷泉旁的巨石，稍傾身，注視著溫寒煙的眼睛，微微一笑。

    “那既然看都看了，不如干脆共浴？”

    他盯著她眉眼間閃動的情緒，故意伸出一根修如梅骨的手指，指尖搭在腰間系帶上，作勢要解，“公平一點，我也讓你看個夠?！?/br>
    溫寒煙心頭一跳，本能地想向水下沉。

    想了想，她動作一頓，不僅沒有后退，反倒主動伸出一只手：“好啊?！?/br>
    裴燼眸底浮出幾分訝然：“嗯？”

    下一瞬，他便被一把扯住前襟，拽入冷泉之中。

    泉水清澈見底，水下白色衣擺飛揚而起，在水光掩映下仿若沉睡的蓮花。

    水中飄揚的衣袂之下，裴燼看見兩條纖細筆直的長月退，在衣料勾勒下若隱若現(xiàn)。

    他仿佛聞見水中都漾開梨花的味道，一只手自他前襟處收回，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溫?zé)嵋挥|即離。

    裴燼重新回到水面，溫寒煙已經(jīng)披上外衫站在池邊整理衣服。

    聽見水聲，她回過頭。

    裴燼靠在冷泉邊，墨發(fā)披散在肩頭，在愈發(fā)濃重的色澤掩映下，更襯得膚色冷白如玉，肩寬頸長。

    冷霧升騰繚繞宛若云海，他靠坐其中，狹長眼尾染上濕意，少了幾分冷戾，更顯風(fēng)流。

    溫寒煙眸光微頓，從裴燼身上挪開。

    “既然你喜歡這里?！?/br>
    她將腰帶系緊，以靈力蒸干長發(fā)，又恢復(fù)成平日里一絲不茍的模樣，“慢慢享受?！?/br>
    說罷，溫寒煙轉(zhuǎn)身欲走。

    裴燼不慌不忙，既然已經(jīng)入了水，他便干脆坐在水中，慵懶支著額角看她緊繃的唇線：“悶悶不樂的，還在為司玨傷神？”

    溫寒煙腳步一停。

    她搖頭：“你看錯了?！?/br>
    裴燼不置可否。

    一陣搖曳的水波之中，水聲淅淅瀝瀝，辨不清的好聞味道逸散開來。

    裴燼起身，單手按在池邊，俯身欺近她，“那你湊近點讓我看一看，到底是真是假?！?/br>
    溫寒煙眉間一皺，想也不想抬手拔劍。

    但這一瞬間，她腦海中莫名閃過裴燼那一句“你對我拔劍相向時，何曾有過手下留情”。

    溫寒煙動作微滯，流云劍略微滯空半晌，并未出鞘。

    長劍被劍鞘包裹著，不偏不倚橫向裴燼頸間。

    裴燼還是頭一次被她連著劍鞘指著，冰涼的劍鞘若有若無觸上他頸側(cè)，這畫面并不陌生，更談不上任何美好的寓意，但他這一次眉眼卻不自覺染上笑意。

    他雙指并攏夾緊劍身，往外稍微挪了挪，撩起眼睫。

    “這算不算是你對我的特別？”

    溫寒煙手腕微動，將劍鞘用力抵上去：“老實點，只要我想，我隨時可以收回。”

    “那就是了?！迸釥a忍不住笑出聲，像是一早便預(yù)料到溫寒煙劍尖走勢，舉起雙手慢悠悠倒退一步。

    溫寒煙冷冰冰地看著他。

    她如今心緒煩亂，只想一個人待著。

    裴燼這樣突然而強勢地入侵她的范圍，令她感覺到不安。

    這種不安不同于不安全感，更像是一種生怕某種平衡被打破的焦躁。

    她時而覺得他在無聲地入侵她的范圍，時而又覺得他不過是隨性而為之。

    但無論怎么說，她的確有些遷怒了。

    溫寒煙反手收劍，像是身邊沒有這個人，轉(zhuǎn)身抬步便走，不知是在向他強調(diào)，還是在對自己說，“我的事與你無關(guān)。”

    裴燼瞇起眼睛盯著她看了片刻，冷不丁開口說了個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題：“實不相瞞，就在你闖進來之前，我正在做一個極美的夢。”

    溫寒煙目不斜視，置若罔聞向前走。

    裴燼不生氣，語氣不疾不徐，“夢中我見到一名白衣女修，手中一招劍法翩若游龍，狀若驚鴻，模樣也長得極為眼熟?！?/br>
    溫寒煙瞥他一眼：“你莫非想說，我便是你夢中這名女修？”

    裴燼悠然翹起唇角，“沒想到夜有所夢日有所見，一睜開眼睛便看見你?！?/br>
    溫寒煙敷衍笑了下，懶得理會他這過分拙劣的謊言。

    這冷泉所在之處幽深僻靜，本應(yīng)是極適合靜心沉思之處，但此刻裴燼跟在她身邊，不緊不慢隨意調(diào)笑極具，竟當(dāng)真將她心頭縈繞不散的思緒打散了。

    溫寒煙抬起頭。

    裴燼立在她身側(cè)，分明是從冷泉中直接走出來，渾身卻分毫未濕。

    一身法衣也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打造而成，水珠順著衣擺滾落下來，卻不留半分水痕。

    他低頭看著她，挑起單邊眉梢：“那劍法，你要不要看？”

    幾乎是同時，綠江虐文系統(tǒng)險些兩眼一翻昏迷過去。

    [你在干什么？不是說好了這一次把任務(wù)完成嗎？！]它掐人中，[哪有靠比劍來哄人開心的？這和約會的時候一起做五三有什么區(qū)別？]

    裴燼連眉梢都沒動一下，目光落在溫寒煙臉上。

    溫寒煙狐疑。

    裴燼分明知曉她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此刻還主動送劍招來。

    但他的確足夠了解她。

    無論他是何居心，遇上這樣的機會，她都很難拒絕。

    溫寒煙：“來吧?！?/br>
    裴燼撩起眼睫掃一眼，隨手從地上撿了一截小臂長的槐枝。

    他右手輕拋了下枯枝，手腕微轉(zhuǎn)，似是在感受重量。

    片刻后，又將槐枝扔到左手掌心，隨性一笑：“將就一下?！?/br>
    尾音剛落地，溫寒煙邊感覺身后襲來一道陰風(fēng)。

    她一轉(zhuǎn)頭，正對上一張猙獰鬼面，通體紅光閃躍，竟是一抹昆吾鬼影。

    溫寒煙微微一怔。

    下一瞬，一截枯枝沿著她側(cè)臉擦過，以一種極其詭譎刁鉆的角度呼嘯而去。

    槐枝頭染著幾滴泉水，水滴漾著微微的寒意，順著溫寒煙臉側(cè)的空氣氤氳開。

    滴答。

    她仿佛聽見水滴墜落的聲音。

    幾乎只是一瞬間，鬼影消散。

    沒有溫寒煙預(yù)想中天崩地裂的動靜，鬼影消散得像是一陣風(fēng)。

    虛空中一片死寂，槐木安靜地陷落在陰翳里。

    裴燼將槐枝往地上一扔，笑瞇瞇：“獻丑了?！?/br>
    溫寒煙盯著鬼影消散的方向沒有動。

    枯枝藏鋒，但裴燼這一手劍法卻堪稱精妙。

    劍勢飄逸靈動，劍意卻霸道睥睨，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劍招，卻不妨礙她辨認出其中玄妙。

    說得更夸張寫，這簡直比當(dāng)世最為出名的劍法，比“天下第一劍”云瀾劍尊都要更耀眼。

    左手劍。

    良久，溫寒煙才自那片虛空挪開視線。

    她看向裴燼，語氣辨不清意味：“你竟然是會劍法的?！?/br>
    世人皆知裴燼一人一刀血飲九州，卻從未有傳言說過他同樣會劍。

    裴燼偏頭輕笑，不答反道：“我也從未說過，我不會?！?/br>
    溫寒煙冷不丁回想起浮屠塔第二重天里，那個種滿了白玉姜花的府邸。

    當(dāng)時她還有些懷疑，但如今她幾乎能夠篤定，那便是巫陽舟用來睹物思人、專門建造的“裴氏宅邸”。

    那日她休息的房中，便有一把極好的劍。

    裴氏以制蠱聞名，但千年前正是浮嵐盛行之時，裴燼能習(xí)得劍法并不是難事。

    溫寒煙心底驀地攀爬起一抹莫名的預(yù)感，她看著他的眼睛：“你曾經(jīng)也是劍修？”

    裴燼：“在你眼里，我看起來像嗎？”

    溫寒煙沉默須臾，轉(zhuǎn)移了話題。

    “將這劍招送給我，你怎么會這么好心?！痹捯粑㈩D，她回想起什么，“就算你送了我這一招，我也是不會做魔修的。”

    裴燼笑出聲來，“沒讓你做?！彼徛?，“這次，換個別的報酬。”

    溫寒煙一愣，下一瞬便視野一花。

    裴燼伸出手指，不輕不重地戳了一下她唇角，稍用力向上撐。

    唇角觸感干燥溫?zé)?，溫寒煙神情凝固片刻，立馬反應(yīng)過來，偏頭想要甩開他的手。

    然而裴燼的動作更快，他的手掌寬大手指修長，手腕隨意一翻便扣住她后腦，輕而易舉地封住了她的退路。

    “‘舉口之勞’而已?！彼曇艉?，“這么小氣做什么？”

    溫寒煙一愣，隨即扭頭想要甩開他：“放開?！?/br>
    裴燼非但不放，反而傾身欺近。

    他視線與她平齊，目光絲毫不帶谷欠念地落在她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