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jié)
上首一人高大俊美,一人小鳥依人。 兩人身側衣料不自覺摩挲在一起的時候,一種無聲而隱秘的曖昧氤氳開來。 溫寒煙靜靜看著,竟然覺得的確有幾分登對。 她瞇起眼睛抬起頭,窗外槐樹枝葉遮天蔽日。 細碎的日光穿透葉片間的縫隙,灑落在地面上,像是一片流動的碎金。 “你我現在年紀尚輕,卻如此草率定下終身。司玨,若你日后有了更合適的道侶,你會怎么做?” “怎么可能?這世上不會再有人比你更適合我了,寒煙?!?/br> “到那個時候,你會離開我嗎?” “你怎么總是問這樣的問題,便不能想著些你我的好嗎?” “那你回答我?!?/br> “那好吧,非要這么說的話,當然不會。不過,既然你這么問我,寒煙,若你日后遇上了更合適的人,你又是不是會離開我呢?” “……若我說要離開你,你會怎樣?” “這么絕情?唔,讓我想想……若你當真離開我——” ——“我此生都不會再同任何人結為道侶。” “……” 溫寒煙不是沒想過,在離開瀟湘劍宗后,她想起司玨的每一個瞬間,她都已經從他的沉默中預見了這一天。 她一開始也不是沒有怨過,既然這樁婚事橫豎都要作廢,為什么還要浪費她的五百年。 也恨過,分明是他棄她于不顧,這樁婚憑什么是他來退。 但現在,那些濃烈的情緒全都淡了。 溫寒煙覺得沒什么不好。 退了婚,她再也不用去猜他是不是要走,會不會回來。 從此他們再也沒有關系了。 溫寒煙伸出一只手,或許是她臉上的表情太平淡,又或者是她曾經以身煉器的名聲太響亮,氣勢也太盛,在這種詭異的平靜下,更讓人不安。 她甫一伸手,捧著托盤的家仆竟然手中一抖,條件反射向后退了一步。 溫寒煙看他一眼,家仆對上她視線,一時間有點怔怔的,沒再動了。 溫寒煙指尖撫上烏素劍身。 烏素劍通體烏潤,極黑極寒,在燈火下反射著凜冽的寒光。 流云劍早已有了裂紋,這把烏素劍,還當真是送到了她心坎上。 溫寒煙并不出聲,只是低著頭撫劍,一下又一下。 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單純專注地感受名劍的觸感,愛不釋手。 她會收下嗎? 幾乎所有注視著這一幕的人心里都不約而同地生起這個疑問。 無論怎么說,被當眾退婚還是極丟臉面的事。 若是沒有絲毫反抗便收下這些賠禮,簡直是毫無血性,愧為修仙中人。 但司少主又的確給得實在是太多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溫寒煙會這樣忍氣吞聲,接下這些賠禮時。 砰—— 一道凌厲劍氣橫掃而過,家仆手中托盤木匣各類靈寶應聲翻倒在地。 “她在干什么,她瘋了嗎?!” 全場嘩然。 溫寒煙一劍掃開司玨送上的賠禮,司玨猛然沉下臉色,按著桌案傾身而起:“你這是什么意思?” 溫寒煙立在一片狼藉之中,放在世面上千金難求的靈寶散落在她腳邊。 她慢條斯理掃一眼,輕輕扯了下唇角:“沒什么別的意思?!?/br> 溫寒煙抬起眼,“抱歉,司少主。你這些東西,我看不上。” “她說什么?!” 眾人難以置信地盯著她。 “這么多寶貝,她竟然說自己看不上?!?/br> “她以為自己是誰?還是曾經那個風光恣意的瀟湘劍宗首席嗎?” “依我看,司少主都給得多了。以她如今的身價,根本值不上這些東西?!?/br> 周遭一陣躁動,空青卻只盯著溫寒煙看,眼神亮若星辰。 “寒煙師姐,我們接下來怎么做?” 葉含煜也上前護在溫寒煙左右,將那些明里暗里的視線擋下,“前輩,無論您如何選擇,我都永遠站在您這一邊?!?/br> “還有兆宜府?!比~凝陽插進話來,不悅睨一眼葉含煜,“邀功只想著你自己那一份,小肚雞腸?!?/br> 她上前將手肘搭在溫寒煙肩頭,下頜微揚,“你我聯手,干翻他們如何?” 分明隔著兩層衣袖,但溫寒煙卻感覺到一股熱意穿透過來,像是一團火,將她渾身的血液都燒得沸騰起來。 方才的心情其實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上一次,好像還是她聽聞云瀾劍尊要收紀宛晴做真?zhèn)鞯茏印?/br> 分明是差不多的境遇,但是這一次,在冷淡平靜之下,她內心深處好像沒有那么慌亂了。 可能是因為,上一次她經脈盡斷,重傷未愈。 但這一次她有修為,有底氣。 不過更多的,是她身后不再空無一人。 有那么多人支持著她。 她不是孤身一人。 自從溫寒煙一劍掀翻了東幽賠禮之后,整個宴席便淪落在一片混亂之中。 陸鴻雪立于人群之后,見狀趁機冷喝一聲:“竟敢在東幽宴席上動手,快控制住她!” 此刻太過嘈雜,一時間竟也分不清這道聲音是從哪里傳來的。 東幽家仆方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震懾住,被這道聲音猛然拽回現實,也顧不上這聲音究竟是不是他們少主發(fā)出的,二話不說便圍向溫寒煙。 此次是宴席,而非其他什么需要動手的場合,再加上在場大能眾多,諒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所以被安排在此處的東幽家仆,修為不算太高,然而為了撐起排面,人數卻極多。 就這樣烏央烏央涌上來,浩浩湯湯,氣勢洶洶,極為震撼人心。 溫寒煙按在劍柄上的手微微一頓,神情稍顯出幾分凝重之色。 她并不打算同這些東幽弟子浪費時間,浪費修為。 她的目標只有司玨。 但這些東幽弟子卻像是驅不散的蟲子,剛揮開便再次蜂擁而至,數不清,甩不脫。 一片烈火般的紅在這時闖入視線,兆宜府護衛(wèi)趕在東幽家仆近身前,便率先一步將溫寒煙牢牢護在正中,整齊劃一地拔劍,冷眼看著對面。 熾烈似紅楓的身影緩步走過去,所過之處,兆宜府家仆自發(fā)朝著兩側撤后一步,讓出一條可供通行的路。 葉凝陽自人馬正中走出來,紅衣烈烈,窄刀嗡鳴。 “有我兆宜府在此。”她囂張一笑,“我看誰敢碰她?” 幾乎是瞬間,東幽和兆宜府便交起手來。 葉含煜反手甩了個法器,整個殿內被虹光籠罩,萬千劍雨轟然砸落,將地面上砸出幾個深坑。 不少東幽家仆躲閃不及,被靈光凝成的巨劍死死釘在地上,艱難掙扎。 也有人眼疾手快,飛身避開。 然而一道泛著冷芒的細絲閃過,幾人訝然一瞬,尚未來得及反抗,便被幾根幾乎沒入空氣中的細絲束縛住手腳,狼狽跌落在地,蠕動翻滾著躲避緊隨而來的劍雨。 “前輩,這里有我和jiejie在,您大可放心。” “司玨此人,就交給您了?!?/br> 葉含煜一只手拽進千機絲向回一收,在一片此起彼伏的痛呼聲中,他回過頭示意司玨,語氣簡直比她本人還要憤慨,“非得把他脫了一層皮不可,不然根本解不了恨。” 虛情假意那么多年,遇上新歡便廣邀賓客大擺宴席,特意將退婚之事昭告天下。 這種無賴又無恥的行徑,簡直為人所不齒,葉含煜理解不了,為何在場竟有人能厚著臉皮夸他一句“情深義重”。 葉含煜眼底浮現幾分戾氣,轉身松開千機絲上拴著的幾個昏死過去的人,勾住一塊白玉遠遠拋過來。 “前輩,接好!” 婚書入手,溫寒煙收攏五指。 白玉質感溫涼,精細紋路凹凸不平,硌得她掌心生疼,就像是她和司玨的這段婚約,華而不實,只會讓人難堪。 兆宜府到底是賓客,葉凝陽帶來的護衛(wèi)數量有限,即便各個都是精兵強將,卻還是抵不過東幽人海,不多時便隱隱被逼得向后退去。 有人察覺到溫寒煙的動向,連忙繞開兆宜府護衛(wèi)追過來。 “快攔住她!” “她要去找少主!” 無數東幽家仆緊隨身后,就像是聞著花香氣甩不脫的蜜蜂,窮追不舍。 眼見著要被圍攏上來,溫寒煙眉心輕蹙,旋身拔劍,正欲同追兵纏斗,一道雪白身影倏然攔在她面前。 “寒煙師姐,他們就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