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節(jié)
瀟湘劍宗弟子卻不知云瀾劍尊心中所想,他沉默這數(shù)息之間,已不知開口說了多少句。 “紀師妹……紀師妹她怎么了?” “……她應該沒事吧,可能是傷勢發(fā)作了,云瀾劍尊正在替她療傷?” “可是她看起來很痛苦??!” “難道溫寒煙說的是真的……不,她一定是瘋了,云瀾劍尊怎么可能會是那樣的人?” 一道冷冽的男聲壓過這些嘈雜的聲音。 “你怎會知曉?!?/br> 云瀾劍尊聲音并不大,語氣也極為平淡,只是簡簡單單五個字,卻似石破天驚,激起滔天巨浪。 “什么……溫寒煙說的竟是真的?!” 瀟湘劍宗弟子愕然驚道,“怎么可能,她說的怎么會是真的呢……” 一眾白衣弟子惶惶,氣息瞬間散作一團,他們還沉浸在難以置信的真相之中,尚未察覺即將降臨的殺戮。 溫寒煙眸光猛然一凜。 云瀾劍尊既然敢如此平靜地應下這話,顯然根本沒有打算留活口。 果不其然,下一瞬虛空掠過凌厲罡風。 劍風呼嘯所過之處,血花四濺噴涌。 一切聲音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紀宛晴幾乎已經(jīng)失焦的瞳孔陡然放大。 一抹溫熱噴濺上她臉頰,染著點腥氣,但這味道濃郁,仿佛從四面八方籠罩而來,將她困在血色之中,掙脫不得。 肩膀上沉甸甸的,她僵硬地低下頭,看見一只手無力地勾住她肩頭的衣料,然后緩緩滑落下去。 “紀……師妹……” 那是方才還在安撫她的瀟湘劍宗弟子,此刻卻自高空墜落下去,被摔成一灘爛泥軟倒在血泊之中,雙目圓睜著。 仿佛至死都沒有想到,奪走他性命之人,不是旁人,竟是崇敬已久的云瀾劍尊。 這一切發(fā)生得實在太快,快到她就連眨一下眼睛都還沒有來得及完成。 紀宛晴渾身發(fā)冷,神魂卻被灼燒得更燙更痛,仿佛要將她整個人自內而外撕裂開來,分成兩半。 她忍不住顫抖起來。 穿進修仙文里是一回事,親眼見證這種兇殘的殺戮現(xiàn)場又是另一回事。 而在她魂不守舍、痛不欲生的這一瞬間,紀宛晴身體陡然一僵。 她似乎感受到云瀾劍尊的視線投向她。 冷漠,無情,蘊著很淡的殺意。 ——云瀾劍尊也是想殺她的。 下一瞬,一道劍光凌空斬落,破空而來! 一柄烏潤長劍倏然橫于二人身前,昭明劍芒大盛,以劍意凝結展開一道光幕,將劍意截于虛空之中。 “為了一己私欲出賣旁人,就連生死這般沉重之事都眼也不眨地利用。通過傷害自己的弟子,以沾滿血腥的修煉資源捧起來的‘天下第一劍尊’,竟也有臉面也強者姿態(tài)自居如此多年?!?/br> 溫寒煙旋身落于紀宛晴身側,掌心扣住昭明劍,凌空翻身一躍,反手刺向云瀾劍尊。 昭明劍身反照著寒芒,她望見劍身上遒勁有力、龍飛鳳舞的刻字,正面“天下第一”,背面“舍我其誰”,冷不丁笑了。 “你算什么天下第一?” 云瀾劍尊盯著疾速而來的身影。 他不偏不倚立于原處,干脆將昏死過去的紀宛晴隨手扔到一邊,他衣袂袖擺隨罡風獵獵飛舞,屬于羽化境修士的威壓在這一瞬毫無保留地釋放開來。 云瀾劍尊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溫寒煙,薄唇輕啟,“你什么都不明白。” 他的確虧欠她,所以他已盡了一切去彌補。 在那之后,他所做的一切,哪一件不是為了她。 紀宛晴是他收的弟子,但自始至終,他也未曾想過要讓任何人取代溫寒煙。 他更是為了溫寒煙,不惜違抗師叔的口諭,打算在九玄城將紀宛晴的神魂剝離而出,將那rou.身獻給溫寒煙。 這樣一來,“溫寒煙”rou.身已死,她成了“紀宛晴”,再也不必顛沛流離地受苦,師叔也大可放下心來。 這些時日來那么多繁雜的事,他大可既往不咎,她只需要乖乖跟著他回到落云峰,像從前那樣做他的弟子,永遠陪在他身邊。 這樣有什么不好? 她胡鬧至此,若不是他護著她,她怎么能活到現(xiàn)在? 這世上,她明明已經(jīng)沒有了親人,他才是那個對她最好、她最應當親近的人。 她為什么就是不懂呢。 第87章 歸生(二) 浩瀚的劍意交織成綿密的劍網(wǎng),頃刻間四散震蕩開來。 所過之處天崩地裂,碎石亂塵飛濺,先前毫發(fā)無損的榕木氣根也逐漸顯露出斑駁劃痕。 溫寒煙一踩石塊飛身而上,手腕翻轉,昭明劍刃勾動氣流,如雷霆般直直刺向云瀾劍尊。 這是瀟湘劍宗劍法第一式,繞驚枝。 也是她拜入云瀾劍尊座下,習得的第一式劍法。 溫寒煙劍招一出,旁人還未看出多少門道,空青和紀宛晴同為瀟湘劍宗弟子,一眼便看出她使的這一招,竟然是最基礎的繞驚枝。 溫寒煙這是瘋了?紀宛晴簡直難以置信。 究竟是什么樣的腦回路,才能在面對男主這樣羽化境的修士時,用這種瀟湘劍宗就連外門弟子都會的基礎劍招應對? 就像是迎面來了個大力士掰手腕,人家胳膊都有她大腿一般粗,溫寒煙竟然還半點技巧方法都不講究,反倒只用一根手指應敵比賽。 這不是想不開找死是什么? “寒煙師姐!”空青急得恨不得沖上去替溫寒煙擋一劍,眼下千鈞一發(fā),他顧不得其他,即便平日里再相信溫寒煙的決定,此刻也不敢拿她的性命開玩笑。 他扯著嗓子跳著喊道,“‘繞驚枝’絕對難抵擋下云瀾劍尊一擊,用最后一式吧!現(xiàn)下變招還來得及!” 司予梔和葉含煜并非瀟湘劍宗弟子,聽不明白招式名,但見空青急得快要落下淚來,本能感受到緊繃壓迫感,抿唇問:“繞驚枝是第幾式?” 空青心神激蕩,險些一口血噴出來。 “第一式。” 他生無可戀,“但凡引氣入體,便人人可學,且人人都學得會?!?/br> 司予梔臉色瞬間慘白下來。 “溫寒煙畢竟是云瀾劍尊的弟子,他應當不會如此不念舊情,出手要她性命吧?” 溫寒煙于飛沙走石間疾行數(shù)步,身形快如鬼魅,眼睛緊鎖著云瀾劍尊。 他們終究師徒一場,她一身修為招式,皆是他一手親自教導而成。 既如此,她今日便將他教給她的一切,悉數(shù)奉還。 一片榕樹葉被劍風自枝頭削落,飄飄悠悠墜落下來,還未綴入溫寒煙發(fā)間,便被浩蕩的罡風震碎。 齏粉轟然散開,星星點點落于少女掌心。 她盯著掌心碎裂的葉片,山風浮動,將殘葉吹得顫抖,她指腹下意識動了動,將它們包裹在掌中,仿佛這樣便能替它遮蔽些迫人的風浪。 “回神?!?/br> 一道聲音落下,隨之而來是一抹不輕不重的靈力。 溫寒煙手腕一疼,虎口發(fā)麻,整個手都不受控制,本能地松開手。 殘葉瞬間被狂風吹開,杳無蹤跡。 溫寒煙望著它消失的方向良久,扁扁嘴抬起眼。 “師尊……我好累,我不想再練了?!?/br> 這時候她剛自高熱間恢復尋常,忘記了許多事,心下茫茫不安,下意識將云瀾劍尊當成了自己最親的人,條件反射地流露了些小女兒姿態(tài),放柔了語氣,像是撒嬌。 “明日再繼續(xù),好不好?” 云瀾劍尊負手立于梨木之下,許多年過去,曾經(jīng)新栽的樹苗已長成參天之木,巨大的隱蔽伸展開來。 “劍?!彼寡蹝呦虻袈湓诘氐哪緞Γ皳炱饋?。” 語氣雖不嚴苛,卻也并不溫和。 溫寒煙下意識不敢頂撞,委委屈屈地又看了他片刻,見他無動于衷,只好慢吞吞彎腰,把木劍撿起來。 她已從天不亮練到天降暗,渾身都酸痛得不行,一點力氣都沒了。 分明大病初愈,師尊卻半點也不知道憐惜她。 溫寒煙一邊腹誹一邊照辦,指腹剛觸到劍柄,還沒來得及抓穩(wěn),手腕又是一痛。 她忍不住痛呼了一聲,連忙將手收回來吹氣,木劍應聲墜地。 “好疼!您看,我的手都紅了,師尊,您為何……” “身為劍修,連劍都拿不穩(wěn),何談證道?!?/br> 云瀾劍尊視線在她紅腫的手腕上微微停頓,掩于雪色寬袖之下的手指輕勾。 木劍悠悠懸浮至半空,繞著白衣少女盤旋一周,落于她被打紅了的手心,力道很輕,宛若一片羽毛撫過。 溫寒煙眨眨眼睛,怔怔仰起臉看他。 云瀾劍尊喉結滑動,無波無瀾挪開視線。 “第一式,繞驚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