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節(jié)
“聽說裴氏——” 那人冷不丁打斷他,“不,他并非最厲害的人?!?/br> “嗯?”少年歪歪頭,冥思苦想,“那應(yīng)當是誰呢?” 那人沉默片刻,輕輕一笑,“跟在我身邊,我會用時間證明,究竟誰才是更強大的人。” 后來,寂燼淵轟轟烈烈一戰(zhàn),那個馳名當世的裴氏少主果然被封印鎮(zhèn)壓于斷崖之下。 也就在那一天,他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名字。 安跡星。 “真仙跡未朽,天高星漢秋?!?/br> 那人為他穿上一件棠梨褐色的長袍,微笑問他,“跡星,眼下你可知道,這世間究竟何人才是最強者了嗎?” 安跡星毫不猶豫道:“是您?!?/br> 主上給了他名字,還說中了九州每一件要發(fā)生的大事。 他若不是最厲害的,還有何人當?shù)闷疬@個名聲?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又細致替他整理了衣擺,這才收回手。 “不錯?!?/br> 不知是在說這身衣服合身,還是別的什么。 安跡星乖乖追隨著那人,敬仰他。 他是自己真正意義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 這一次,他一定要牢牢跟緊他,支持到底。 安跡星情緒濃烈,那并不是一種簡單的喜悅,而是一種近乎瘋癲的狂熱。 好在溫寒煙眼下已晉階羽化境,否則在他體內(nèi),難免受他情緒左右。 她壓下一陣不屬于她的詭異澎湃,凝神想要看清那個人的臉。 此人必定就是幕后之人。 然而無論她如何拼命抬頭,記憶中的視野,自始至終定格在那人灰撲撲的衣擺。 安跡星初化形時身量又不高,她看不清那個人的臉,只能看見他斗笠垂落下來的流速。 記憶到了盡頭,溫寒煙正欲抽離元神,畫面冷不丁又是一轉(zhuǎn)。 最后的一段記憶,不似先前那般情緒熱烈。 極輕,極淡,像一陣風。 那時的安跡星還遠未開始修煉,不過山間再尋常不過一棵低矮的小榕樹,一夜間被驚雷劈中,引了山火。 山間寂寥無人,星野低垂,俯瞰著人間一處蔓延的火光。 它險些就這樣生生立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活活燙死。 就在它心生絕望之際,凌空灑下一片透明水滴。 冰涼的水珠覆蓋上它的身體,它心頭一松,可還沒來得及慶幸,便感覺渾身疼痛愈演愈烈。 火勢越燒越大了。 “哎哎,你干什么?!” 半空傳來一道破空之聲,緊隨其后的,是一聲痛心疾首的高呼,“長嬴,那是酒!不是水,滅不了火!” 似是有另一人微微一頓,緊接著,一道清冽的靈力落下來,瞬息間包裹住榕木,火苗應(yīng)聲而滅。 玄衣墨發(fā)的少年輕巧落下,懷中抱劍,發(fā)尾高懸,一雙漆黑的眼尾稍微上挑,無言間,流露著幾分久居高位的傲氣。 榕木看得愣了,它見過許多人,卻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人。 不只是樣貌,體態(tài),通身氣度,它找不到詞匯來形容,但就是…… 令它過目難忘。 仿佛他立在那里,周圍一切都黯然失色。 但這人身邊卻偏偏跟著一個人,白衣少年遠遠踱步過來,一手搖著折扇,可惜得長吁短嘆。 “……好好的一壺玉冰燒啊,我嘗都舍不得嘗一口,就這么被你糟蹋了!” 云風越想越心痛,捂著心口悲從中來,“那可是我求了流華師妹許久,她才好不容易賞了我的面子——長嬴,你知道嗎?那不是酒,那是我即將發(fā)芽開花的愛情??!你告訴我,你欠我這里的要用什么還?!” 裴燼揉了揉耳廓,被這大呼小叫的動靜吵得頭疼。 “火已滅了?!?/br> 他最后看一眼被燒掉了半截,黑黢黢的小榕樹,目光微微一頓,片刻挪開,“走吧?!?/br> 云風倒也沒當真指望他來還,只搖頭嘆口氣,自認倒霉地跟上。 “這兩卷你真的不要?”他翻出掌心,靈光掩映間,兩卷縮成巴掌大的畫浮現(xiàn)出來。 “我一人拿著這些,未免太打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日里什么樣子,我那古板頑固老頭若是看見了,指不定怎么想我,說不定還以為我不務(wù)正業(yè)到殺人放火,強搶人家的東西?!?/br> 夜風拂過,一片榕木葉悠悠飄落而下,深綠色墜于如墨的衣擺間,并不起眼。 云風正欲接著說話,余光一瞥,看見裴燼身上那片落葉,話音一頓。 一場山火,因禍得福。 這倒是個開了靈智的。 云風察覺到榕木對裴燼的依賴,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不對。 終究是裴燼救了它一命,萬物有靈,這榕木和裴燼有緣分。 許是他視線停留的太長,裴燼擰眉垂下眼,看見那片風中顫顫的落葉。 他沒什么所謂地將榕木葉拂落。 身后那棵初生沒多久,尚且低矮的小樹掩在黑暗里,樹影婆娑,像是風吹的,又像是委屈。 “一個榕木精罷了,你們乾元裴氏又不是養(yǎng)不起,何必不帶著它一起走?” 裴燼并指將榕木葉捏在指尖,舉到眼前端詳片刻,屈指輕輕一彈。 不輕不重,瀟灑中帶著點無言的柔和。 “我今日救得了你一次,卻救不了你一世。”他松開手,榕木葉隨風飄散向遠方。 “你得學著靠自己,生存下去。” 榕木愣了一下,再回過神的時候,夜色蕭索,遠處再無旁人。 后來很長很長的歲月里,它都在努力地修煉。 時間太長了,漸漸地,它忘記了自己當初究竟為何要如此拼命。 直到它成了安跡星,遇上了主上。 溫寒煙感受到一陣莫名的悲哀。 這哀傷并不來自于她,而來自于這身體最深處。 或許就連安跡星自己也未曾察覺,這是他最深刻最難忘的、深藏在潛意識之中的記憶。 但他早已在歲月滔滔洪流之間,失了本心。 溫寒煙將神識撤離出來,思索片刻,還是沒有將她方才所見告知裴燼。 她只覺得造化弄人。 安跡星的身體已徹底化作榕木,那遮天蔽月的樹影rou眼可見地縮小,直到靈光散盡,化作一片不起眼的葉子,飄落在地。 葉片一半完好,另一半黑黢黢的,缺了一小塊,像是被灼燒過。 那便是醉青山的解藥。 溫寒煙食指輕勾,落葉隨風送入她掌心。 她回頭去看裴燼,他眼神只在葉片上略微停留,便不甚在意地挪開視線。 當年那些事。 終究再也無人記得了。 * 另一邊,斷壁殘垣之間,伸出一只慘白纖細的手。 就像是骨爪自地獄間探出來,但若是湊近一看,才能勉強看出者應(yīng)當是人的手,只不過太過臟污,深色融于蕭瑟間,遠遠看去宛若骨爪一般。 紀宛晴艱難地從廢墟底下爬出來。 驚天動地的動靜平息了,她估摸著那邊的架也差不多該打完了。 方才紀宛晴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便被一道雷劫靈風直接掀飛。 不過她有女主光環(huán),撞得七暈八素緩過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正好落在一片還算完好的斷墻邊。 這墻面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還挺堅固,正好在她昏厥的時候圍攏成一小片天地,為她擋住了大半罡風。 但她的好運氣,又能維持多久呢。 紀宛晴怔怔望著四周收縮的榕木藤,她就算是個傻子也該猜到了,九玄城主已死,溫寒煙打死的。 溫寒煙怎么這么強? 太離譜了。 回想剛才短短一個小時之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紀宛晴簡直感覺像是做夢一般。 男主云瀾劍尊死了,現(xiàn)在副本boss九玄城主也死了。 就剩下她了。 可是剩下她有什么用? 現(xiàn)在劇情全都崩完了,她這個孤苦伶仃的女主留在這里,能做什么? 紀宛晴望著溫寒煙的背影,控制不住地瑟瑟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