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節(jié)
“觀空那老古板的性情,你還不知道嗎?”他低聲道,“你方才同他犟什么,白白多罰一個時辰?!?/br> 裴燼抿唇道:“我沒同他置氣,是腰牌沒了?!?/br> 云風訝然看他一眼,果然,他平日懸著腰牌的位置空下來。 他一會看他,一會去看玉流華越來越小的背影,滿臉遲疑糾結。 須臾,云風下定決心,堅定地選擇了放棄自己的好兄弟。 他快步朝著玉流華的方向追過去,一邊走一邊回頭沖裴燼喊。 “你待會自己去找找吧,那么大一塊腰牌,怎么可能憑空消失?你還記得今日去過哪里吧,順著那個軌跡去找,肯定找得到!” 越說聲音越小,最后被吞噬在遙遠的風里。 人影則是早已看不見了。 裴燼:“……” 他了然冷笑一聲。 就知道會是這樣。 他一早也沒指望云風。 一個時辰須臾而過,裴燼重獲自由身,一個人順著來時路寸寸找過去。 暮色四合,日落西沉,巨佛像陷落在霞光之中,重檐尖頂反射著刺目的光澤。 倏然和一人狹路相逢,裴燼擰眉抬頭,看見一張有點眼熟的臉。 青年身姿挺拔如松,身披金白交織的華貴袈裟,手持一串白玉菩提,他膚色極白,丹鳳眼,殷紅的唇色和眉間一點朱砂相映。 “阿彌陀佛?!币粔m禪師雙手合十,眉目微斂,“裴施主,需要幫助嗎?” 他注視著裴燼的神情,“你看上去很著急。” “不必了。”裴燼只看他一眼便挪開視線,直接往另一個方向走,隨口道,“一塊腰牌而已,不需要麻煩你?!?/br> 他態(tài)度冷淡,一塵禪師并不在意。 一塵禪師淡淡跟上他:“貧僧是即云寺弟子,對此地更為熟悉。” 裴燼腳步一停。 他原本并未打算讓任何人幫忙,但一塵禪師此言一出,他也覺得自己沒什么理由拒絕。 “那便提前謝過。” “無礙。” 兩人在岔路口分開,裴燼沿著印象中的來路細細探過,一無所獲。 暮色緩慢沉入云層之間。 天快黑了。 裴燼不打算繼續(xù)將時間耗在這里。 他轉身往回走。 橫豎裴珩近日來沒什么事情做,整日清閑在院中烹茶煮雪。 他可以回家之后,讓裴珩再替他做一個一模一樣的。 大不了,便是挨上衛(wèi)卿儀一通冷嘲熱諷的數(shù)落。 走到岔路口時,裴燼朝著另一個方向看了一眼。 既然對方是幫他的忙,他眼下離開,理應向一塵禪師打一聲招呼。 他耐著性子抱劍在原地等了一會,小徑中卻遲遲未有人影。 就在耐心即將告罄之時,一塵禪師踏著斜陽余暉緩步而來。 裴燼微微一愣。 他手中持著一塊手掌大小的墨玉牌,騰龍紋在霞光之下泛著瑩潤的色澤,“長嬴”二字于龍紋間熠熠生輝。 “裴施主,這是你要找的東西嗎?” 一塵禪師將腰牌遞過來。 裴燼點點頭,伸手去接,另一只捏在玉牌上的手卻并未松開。 他垂眼一看,一塵禪師搭在腰牌之上的指尖泛白,用力極大。 裴燼擰眉抬眸。 一塵禪師面色不變,他松開手,沉甸甸的墨玉落回裴燼掌心。 “你們乾元裴氏的家紋,很好看。”他感慨一聲,語氣卻平淡,似是在解釋方才的失神。 裴燼沒在意,他將腰牌翻來覆去檢查一遍,重新系回腰間。 “這是裴珩親手做的?!?/br> “裴珩?”一塵禪師笑了笑,“于尊長直呼其名,九州鮮有所聞。施主與裴家主之間關系,著實令人艷羨?!?/br> 墨玉腰牌重新懸垂而下,裴珩屈指彈了一下,流蘇搖曳,沒入玄色衣料之間。 他隨性笑了聲:“還行?!?/br> 一塵禪師也順著裴燼動作看一眼腰牌:“每一位裴氏中人的腰牌,都是裴家主親手所刻嗎?” 裴燼原本斂著眉眼整理這塊失而復得的腰牌,聽了這話,他眼尾微挑,多看了一塵禪師一眼。 他先前對此人印象不深,以為對方是個話少的,沒想到本人竟好奇心如此重。 但這也并非什么不能回答的問題,裴燼“嗯”了聲。 他指腹輕撫墨玉上深深淺淺的刻痕。 “裴氏每一人,皆被裴珩視作家人?!?/br> 一塵禪師有些出神。 良久,他才輕聲道:“真好?!?/br> 裴燼自芥子中祭出幾件極品法器:“今日多謝你替我尋回腰牌,否則,我免不了一頓責罵。一點心意,這些你若是喜歡,大可盡數(shù)拿去。” 虹光閃躍,映在一塵禪師白皙的面容上。 他盯著那些法器看了許久,緩緩搖了搖頭。 “舉手之勞罷了?!?/br> 晚風浮動高大的梧桐木,枝葉簌簌作響。 記憶中遙遠的暮色,近在眼前。 裴燼眼也不抬將溫寒煙向身側一扯。 溫寒煙并未防備他,猝不及防之下,整個人幾乎都落入他懷中。 巨大的隱蔽將兩人的身形完全掩藏。 她皺眉掙了掙,正欲直起身,裴燼反手按住她肩頭,嗓音低沉:“別動?!?/br> 他緩緩睜開眼睛。 “有人來了?!?/br> 第111章 云桑(九) 不遠處,小道上緩步行來一人,身披繁復袈裟,面白眸深,左手捻佛珠,右手持著法杖。 正是聞禪。 溫寒煙收斂氣息,隱在枝葉間并未出聲。 聞禪經(jīng)過樹下,并未察覺她和裴燼的氣息,若無其事轉過身,往無間堂中走去。 溫寒煙若有所思。 先前即云寺中出事的,皆是修為尚淺、身份也并不起眼的外門弟子。 溫寒煙蹙眉看向裴燼,傳音問他:“你認為此次出事的,是聞禪長老?” 裴燼姿態(tài)松散倚于蔭蔽之間,指節(jié)輕勾。 一抹淡淡的緋色虹光于聞禪后心閃爍了下,很快又熄滅。 裴燼懶洋洋勾唇,尾音綿長:“一定是他?!?/br> 溫寒煙抬起眼,稀薄的日光穿透葉片的縫隙,投下斑駁的剪影。 “眼下天色尚明?!彼肓讼?,“先前出事時,應當全都是子時前后。” “只剩下最后一顆龍目,今日本該死去的,是最后一個人。” 裴燼俯身欺近,他們的距離很近,他的聲音仿佛貼在她耳邊,吐息拂過發(fā)間,微癢。 “你不知道么?最后一個厲鬼,怨氣總是最重的?!?/br> 他故意壓低聲音,語氣幽然,“只有正午的烈陽,才能鎮(zhèn)得住?!?/br> 溫寒煙:“……” 她安靜片刻,懶得反駁他,“既如此,為何偏偏是聞禪長老?” 這一次,裴燼沒有回答。 他氣定神閑斜倚在原處,笑而不語。 兩人傳音簡單交談幾句的功夫,聞禪已走入無間堂中。 無間堂是即云寺內(nèi)誦經(jīng)之處,萬佛金身林立,又有先祖護佑,此處獲得靈犀的可能性比起其他地方要大得多。 眼下,無間堂內(nèi)已有不少弟子入定禪修,最外面一處圓臺后坐著一名小和尚,桌案上擺著一排靈牌,在他身前半空之中,也漂浮著數(shù)十塊靈牌。 另一名小和尚立于圓臺前,雙眸輕闔,口中默念靈訣,不多時,虛空之中靈牌緩慢移動,一塊靈牌上包裹的光暈閃爍了下,落入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