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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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寒煙又回想起方才在飛舟上看見的虛影。 “當(dāng)年一塵禪師隕落,并非我一人居功?!彼徛暤?,“若天下人要銘記什么人,也自然不該只有我一人?!?/br> 司予梔身體稍稍一僵。 但當(dāng)年真正參與了那場驚天動地的斗法的,眼下也的的確確只剩下了溫寒煙一個人啊。 她和葉含煜當(dāng)時被兩道結(jié)界嚴(yán)絲合縫地保護在內(nèi),倒在地上睡大覺,這怎么好意思居功? 心緒百轉(zhuǎn)千回,良久,司予梔才干笑一聲,擺擺手:“我們不喜歡這些?!?/br> 說罷,不等溫寒煙開口,司予梔生怕說多錯多,直接轉(zhuǎn)移了話題。 “說起來,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嗎?”司予梔眨眨眼睛,“今日可是正月的最后一日,怎么樣,是不是很特別?” 說完這句話,司予梔便陷入了沉默。 這話題扯開得一點都不高明,她心里默默悻悻。 但她實在不想再繼續(xù)剛才的話題,生怕自己說錯了話,露了餡。 溫寒煙卻倏然一怔。 一道陌生的聲音驀地掠過腦海,漾著幾分蠱惑人心的慵懶戲謔。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值得永久紀(jì)念——’ ‘美人竟然會主動擔(dān)心我?!?/br> 一些破碎的畫面來回閃躍,溫寒煙仿佛聽見自己的聲音。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她似乎并不指望對方回答,停頓片刻后,便冷淡地吐出幾個字。 ‘正月三十,記住了?!?/br> ‘記得像你說的那樣,明年好好紀(jì)念這一天?!?/br> ‘若你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br> 對面靜默良久,迷霧之中,只露出一雙狹長的黑眸。 半晌,那個人忽地笑開。 ‘好?!?/br> 那雙濃墨重彩的眉眼輕挑,語調(diào)漫不經(jīng)心的。 ‘那我便努力活得久一些?!?/br> 溫寒煙心跳莫名空了一拍。 第132章 因緣(四) 只短短一瞬間的失神,再次回過神時,一只手在溫寒煙眼前來回擺動。 “喂,發(fā)什么呆呢?” 溫寒煙轉(zhuǎn)眸望去。 司予梔單手托著下巴,一瞬不瞬盯著她,那雙清亮的杏眼中,仿佛漾著些難辨的思緒。 見溫寒煙看過來,司予梔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眼睛卻依舊定定地看著她,不敢放過她一絲半毫的神情變化,“哎……你怎么了?” 伴隨著這句話,遠遠近近的聲音落入耳畔,那些零散的畫面像一陣風(fēng)一樣掠過去了。 再也尋不到蹤跡。 溫寒煙眼睫緩慢地眨了下。 “沒什么?!彼p輕笑了笑,“不過,這樣特別的日子,或許的確是值得紀(jì)念一下的?!?/br> 司予梔半信半疑盯著溫寒煙又看了片刻,卻自始至終未能在那張精致又平靜的臉上,發(fā)現(xiàn)任何蛛絲馬跡。 “那我便去找恭和恭順,讓他們給本小姐準(zhǔn)備寧江州最好的靈肴!” 她一拍膝蓋站起來,思緒瞬間就飛遠了,邊往外走邊琢磨,“玉冰燒不行,雖然接手了東幽司氏兩百多年,但我到現(xiàn)在還是不愛喝酒,靈獸rou吃得也太頻繁了,東幽那些沒新意的天天拿這些糊弄我……” 溫寒煙也跟著起身,但并未陪司予梔一同去尋恭和恭順,而是轉(zhuǎn)身走到浮臺邊緣。 司星宮憑虛而建,宛若真正的天上宮闕,遮掩于浮云間。 此處地勢高,不算柔和的風(fēng)卷集著衣袂,自下而上刮上來的風(fēng)撲在面門上,微微的刺痛感。 許是今日身在寧江州,很多沉睡的記憶復(fù)蘇,溫寒煙陡然回想起在浮屠塔中的那些日子。 她依稀記得,自己從前應(yīng)當(dāng)是怕高處的。 她曾經(jīng)一個人被遺忘在瀟湘劍宗最高的山頂上,曾在離開時昏昏沉沉望著腳下浮動的流云,也曾想象過,若是就這樣跳下去醉死在云間,或許也無人可惜。 以至于在這樣失控的地方,她總會少幾分安全感。 可是在浮屠塔中,她好像無數(shù)次堅定地往下跳。 是怎么突然間變得不去恐懼的呢? 溫寒煙倏然覺得腰間一緊。 仿佛有什么看不見的絲線緩慢纏繞上她的身體,緊緊地,將她同另一個人捆綁在一起。 風(fēng)呼嘯著涌上來,遠遠近近的風(fēng)聲中,她仿佛聽見一個磁性的聲音貼在耳邊。 ‘無論下面是龍?zhí)痘ue,還是刀山火海?!?/br> ‘我陪你?!?/br> 無形纏繞上她的空氣開始變熱,仿佛一個跨越了很多年的擁抱。 ‘信我?!?/br> 一陣風(fēng)過,所有的溫度,所有的感觸,全都隨著風(fēng)散去了。 溫寒煙突然覺得心里空空的。 那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 “前輩,怎么一個人站在這里?” 清朗男聲從身后傳來。 溫寒煙轉(zhuǎn)過頭,葉含煜紅衣獵獵金冠高束,單手提著劍走到她身邊,站定時也順著她視線向下看了一眼。 除了涌動的云海,什么都沒有。 溫寒煙視線向下,落在葉含煜手中的長劍上。 不愧是九州中出了名財大氣粗的兆宜府少主,這把長劍全身鑲金戴玉,在日光反射下,光暈幾乎灼傷人眼。 葉含煜手骨修長,松松提著劍柄,指節(jié)處微磨出了不易察覺的繭子,上面纏繞著幾根透明的細絲。 溫寒煙眼眸微瞇,盯著那細絲看了片刻,抬起眼。 “當(dāng)年在浮屠塔中,這千機絲是你和空青纏在我身上的?” “……”葉含煜剛想要轉(zhuǎn)回視線,便聽見這句話。 他瞬間停下動作,眼睛直直盯著云霧。 “額,是的。” 話說完,葉含煜便沉默了。 這語氣僵硬到詭異,怎么聽怎么奇怪。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是不太擅長說假話。 但溫寒煙卻似乎并沒在意,聽了只是點點頭。 葉含煜有點不自在,狀似無意問:“對了前輩,今晚司星宮設(shè)宴,你有沒有什么特別要吩咐下去遣人準(zhǔn)備的靈肴?” 溫寒煙指節(jié)微蜷。 于歸仙境修士而言,靈肴能夠帶來的增益早已微乎其微,溫寒煙也一向并不在意口腹之欲,一時間,她腦海之中一片空茫。 但莫名的,一句話仿佛并未經(jīng)過頭腦,便直接掠過嘴邊,如此自然又出其不意地說了出來。 溫寒煙:“為我準(zhǔn)備幾顆糖吧。” “……” 葉含煜沉默片刻,應(yīng)了聲好。 他跟隨在溫寒煙身邊那么多年,從未見過她有嗜甜的愛好。 真正嗜甜如命的,分明是另一個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的人。 那個人平日里看上去高深莫測,一身黑衣又冷又沉,仿佛是從無邊的黑暗和地獄之中走出來的殺神。 然而他和傳聞中又是那么的不同。 只可惜天下人對那個人誤解良多,而真相來得又太遲。 葉含煜心頭情緒紛亂如麻,本應(yīng)該離開傳下吩咐,卻又莫名挪不開腳步,又陪著溫寒煙站了一會兒。 須臾,他見她當(dāng)真只是在看風(fēng)景,猶豫了片刻,默默轉(zhuǎn)身走了。 他只怕再留下來,又要聽見什么石破天驚的問話,令他招架不來。 溫寒煙沒留他。 兩百年過去了,她總覺得自己的記憶像是蒙著一層薄霧。 她在水下,隔著一層清澈而涼薄的水面,遙遙去看自己那些跌宕起伏的過往。 水下卻似有漩渦,時而將她的意識吸卷進去。 那些清晰到一目了然的記憶,在漩渦之中徹底凌亂。 溫寒煙心口情緒激蕩翻涌,宛若深海之下無聲的暗涌,在一片平靜安寧之下,悄然洶涌起來。 就在這時,她感覺眉心微微一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