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節(jié)
“噓!囡囡別叫jiejie,要叫‘寒煙尊者’。” “……” 飛舟在天際掠過一道璀璨的靈光,不少人下意識抬起頭望去一眼,卻只能遠遠望見被日光映得燦金色的浮云。 “有星星!” “白天怎么會有星星?是你看錯了?!?/br> “是真的!真的有星星!” “難道是寒煙尊者顯靈了?” “……” 這話一出,無數(shù)人伸著頭迎著刺目的日光,艱難地往上看,但入目的只有連綿不絕的流云。 那遠在云端上的人,卻是無論如何都看不清了。 飛舟一路向前飛掠,在司星宮山門前停下。 遠遠地,兩道水藍色的身影已昏昏欲睡守在門前,遙遙望見飛舟的影子,這才清醒過來。 “宮主令我們在此恭候多時了?!惫Ш统鴰兹颂Я颂骂M,轉身示意他們跟上。 恭順拱手,微低眼,“請?!?/br> 在兩百年前的云桑,因緣扣和玄都印毀天滅地的靈力震蕩之下,空青的身體早已化作絢爛的煙沙,消散在了虛空之中。 后來,葉含煜和司予梔返回去尋找,在一片斷壁殘垣之中,只勉強找到了一塊巴掌大的鴻羽劍碎片。 空青不屬于任何宗門,那時溫寒煙靜默良久,最終將這塊碎劍留在司星宮。 空青性情直率單純,與其按照凡人界亦或者是九州的規(guī)矩立衣冠冢,倒不如令他與星辰為伴,自由自在。 隨著幾人前行,光影輪轉,虛空間敞開一道幽邃的通道,玉流月立在盡頭,循聲轉過頭來。 “你來了?!彼隣科鸫浇?,“聽聞前幾日,你突破了歸仙境,恭喜?!?/br> 溫寒煙微微頷首,唇角不自覺翹起,上前幾步站到玉流月身邊。 自從兩百年前九州玄都印浩劫平復,她們兩人雖并不經常見面往來,卻已不約而同將對方當作自己此生摯友。 兩百年于修仙界或許當真是彈指一揮間,這里與當年并無多少變化。 星輝閃躍,當年在這里,玉流月將元羲骨交予她壓制無妄蠱。 兩百年之后,那個位置的空氣依舊如水波般流動,正中央靜靜躺著一片殘缺的斷劍。 葉含煜和司予梔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那塊斷劍上時,臉上的情緒也都收斂了。 幾人沉默下來,一時間,空氣里靜得只剩下斷劍被氣流拂動,微微沉浮的動靜。 溫寒煙注視著鴻羽斷劍。 好像是很多年前,久到她記不清究竟是什么時候,她似乎曾經許過一個愿望。 那時候她心里想,此生不必似飛瀑那般激流爭先,她要做滔滔不絕的河流。 一把劍在手,身邊有著親近的人。 足矣。 眼下她做了天下第一,身邊卻少了一個空青。 似乎……還少了點別的什么。 溫寒煙記得自己從來不是個會慶祝生辰的人,她也記不清自己究竟為何會許下這樣的心愿。 只是每一次回想到這里,記憶便像是走到了一處斷崖邊,薄霧朦朧氤氳而開,無論她如何試圖去翻越,都再也望不清前路。 祭拜完空青,溫寒煙獨自離開,在司星宮里隨便走一走。 她離開之后,司予梔本想去追,卻被玉流月攔下。 “讓她一個人待一會吧。”玉流華目光落在溫寒煙百年如一日的清冷背影上,良久,輕輕嘆口氣。 司予梔抿抿唇角,視線還落在溫寒煙離開的方向,片刻才不甘不愿轉回來。 “玉宮主,有關裴前輩的事,我們當真要一直隱瞞下去,再也不向溫寒煙提及?” 玉流月眼睫微斂,辨不清眸底的情緒。 “這是他的選擇,也是他們之間的因果?!?/br> 她松開司予梔,“司家主,你應當明白,旁人的因果,你我不該插手?!?/br> 司予梔張了張口,還想說什么,話卻似乎堵在嗓子眼,須臾,再次沉默下來。 她也不知道應當說什么。 她只是覺得,溫寒煙應該有權利知道。 但是那個人離開的方式太決然,離開的樣子又太過殘酷。 若是陡然知曉了一切真相,她只擔心溫寒煙臉上不顯,卻心生心魔,最終難以證道飛升。 那她才是真正辜負了死去的那個人,最后一刻都為溫寒煙鋪路的深沉的心意。 有時或許就像玉宮主所言。 人生在世,難得糊涂。 房間里再次安靜下來,葉含煜靠在窗邊,看著樹影掩映下空無一人的涼亭。 他們一同在此處以靈力接龍,司予梔想要捏一只兔子,他卻不解風情折騰出了一只四不像的老鼠。 一切仿佛還在昨日。 “算了,予梔?!比~含煜挪開目光。 “前輩已經失去了空青?!?/br> 頓了頓,他聲音低下來。 “我們便不要再讓前輩徒增傷感掛礙?!?/br> “反正……” “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br> * 溫寒煙并未走遠。 司星宮她已不是第一次來,這兩百年里,每一個今日,她都會來看望空青。 她回到當年暫住的房間,盤膝坐于榻上,心卻無論如何都靜不下來。 不知道為什么,每每來到司星宮,她心里總會感受到一種莫名的澀然感。 其實并非完全因為空青。 兩百年前,她自云桑即云寺一戰(zhàn)后昏迷不醒,蘇醒過來的時候,人便在司星宮。 玉流月說,是她和冥慧住持救下她,又以搜魂之術于一塵禪師記憶里尋得無妄蠱的解法。 那時她頭腦昏沉,順著玉流月的話回想一番,的確在混沌凌亂的記憶中,找到了足以印證的支離破碎的幾個畫面。 一切似乎都很圓滿。 但溫寒煙解釋不了,她睜開眼睛一瞬間,伴隨著心臟緊縮而來的那種失落。 她似乎有什么東西丟在了這里。 也正因如此,最后她千思萬想,決定將空青的鴻羽劍留在司星宮。 這樣一來,每一年她都必須逼迫自己回到此地。 那么漫長的時間,她丟掉的東西,她總會慢慢找回來。 溫寒煙將昭明劍橫于膝頭,目光落在劍穗生煙玉上。 許多事情看得習慣了,就少了些在意。 今日陡然認真去看,她冷不丁覺得腦子里一片空白。 不止是這劍穗。 昭明劍是從何處而來的? 她最初的本命劍,不應當是流云劍嗎? 一道聲音從門前傳來。 “別看啦,你那把流云劍早就斷了。” 溫寒煙收回思緒抬起頭,司予梔不知何時坐在門前的躺椅上,支著下巴看著她。 她沒忽略溫寒煙眼睛里一閃即逝的情緒,輕咳一聲接著道,“你這昭明劍,可是我們東幽劍冢的至寶?!?/br> 司予梔起身走過來,一屁股坐在溫寒煙身邊。 她用力一拍劍鞘,一副心疼的不行的模樣,“喏,便宜你了?!?/br> 東幽劍?!?/br> 她這么一說,溫寒煙的確有了點印象。 當日司玨當眾退婚,她與東幽幾乎稱得上勢同水火,情急之下逃進了東幽劍冢,多虧有司予梔和葉含煜等人相助,九死一生才得以逃脫。 但這些記憶斷斷續(xù)續(xù),不算連貫,具體的更多,她怎么都想不起來。 溫寒煙輕撫了一把劍身。 “它……是我自己拿出來的?” 司予梔瞥她一眼。 “那什么……是我?guī)湍愕陌?。?/br> 她語氣稍微快了點,“我那時候可是為了你和我父親翻了臉,他還險些一掌拍死我——喂,別告訴我你不記得了?” 溫寒煙搖搖頭,不多說了。 她確實記不清了,但是這么重要的事情,她卻忘記了司予梔,說出去怎么看都不太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