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冬陽腳步虛浮步履匆匆，跌跌撞撞地奔下樓，感觸系統(tǒng)卻都不好使了，看不清楚路也看不清楚車，全靠一點兒本能往前摸索。

    秦大沛奮力趕上，“冬陽！”

    秦冬陽循聲而望，“哥！”

    “等等哥！”秦大沛商量他，“哥拄拐呢！”

    秦冬陽下意識地扶住秦大沛的手肘，巨大的悲傷突然從云層和天光之間潑下來——哥也不是哥??！這么多年來認(rèn)定的一切其實都不屬于自己。他是來路不明的流浪兒，是深受恩惠卻無已回報反送煩惱的壞玩意，是令人煩讓人氣給不了好處只會找麻煩的賠本貨，是指望不上又丟人現(xiàn)眼的臭東西……

    “冬陽！”秦大沛抓住弟弟的手腕，“聽哥話，淡定點兒！”

    秦冬陽集中不住視線地看著他哥，眼前是寬厚溫和的人，心里出現(xiàn)的卻是八歲的秦大沛，冷笑著指自己，“小啞巴！”

    小啞巴!

    小流浪兒！

    聲音變成黑字，黑字變成蚊蟲，嗡嗡嗡地在耳邊打轉(zhuǎn)。

    之后那些嗡嗡聲無限擴大，整個世界都鳴叫起來。

    秦冬陽受不了地抽回手去，狠狠捂住耳朵。

    “冬陽……”哥的聲音隱隱約約，突然又如磚塊冰凌一般實在起來，狠狠地砸中他，秦冬陽避無可避，整個人向后一摔，腦袋重重地磕在地面上。

    第174章 何以解憂

    諾正臨時開梳理會，林巍惦記著回家攤牌的秦冬陽，精神很不集中。

    李擎正非常不悅，“沒恢復(fù)好就再休息一段，來了得為諾正負(fù)責(zé)，光自己能耐不行，該和同事溝通的東西得溝通到位，一所共事，俱榮俱損?！?/br>
    林巍知道他是因為錢寬藏折戟的事情生氣，斂色直背，順手關(guān)了手機。

    等他急忙趕到醫(yī)院時，秦冬陽已經(jīng)注射了鎮(zhèn)定劑，閉眼睡在急救室里。

    秦大沛垂頭坐在外面，肖非艷在旁邊低聲數(shù)落他，“你也太沒算計了，覺得苗頭不好就應(yīng)該趕緊把事壓住，怎么還幫他剝底子呢？一點兒準(zhǔn)備沒有，誰能受得了？”

    “怎么了？”林巍大步走過去。

    肖非艷連忙瞅瞅急救室里的秦冬陽，沖他擺手，“小點兒聲。”

    秦大沛也抬起頭，有些脆弱地朝林巍發(fā)狠，“你要對我弟弟不好，我跟你拼命！”

    “動手了？”林巍憂慮地問。

    秦大沛搖搖頭，一直在媳婦面前克制著的情緒有些繃不住，“他可憐……”

    話沒說完，隋萌也步履匆匆地趕過來。

    肖非艷見狀連忙扯起秦大沛來，“你和巍子領(lǐng)隋小姐找個地方說，我在這兒看著冬陽?！?/br>
    隋萌聽清這話，引頸張望，“受傷沒有？”

    “磕了下頭！”秦大沛拄好雙拐，“醫(yī)生說問題不大，不建議做傷害性檢查，多觀察觀察。”

    林巍皺起眉，“這么嚴(yán)重？”

    冬季寒冷，醫(yī)院里面沒安靜處，三個人勉強找家西餐店，無心吃飲，只圖說話方便。

    等秦大沛將原委講清楚，林巍和隋萌都沉默了。

    “我是不夠冷靜，”秦大沛頗為難受，“先領(lǐng)冬陽走就好了！但我心里也存著點兒僥幸，希望是自己猜錯了！隋小姐，不瞞你說，我們家里人對冬陽不夠好，我心里一直有數(shù)……這個不太好也包括我自己，但我……和我叔嬸一樣，總覺得有資格……這些，是不是他患抑郁癥的原因？”

    隋萌扶住額頭，“我很難過。原來所謂的安全感缺失真的是有原由的，所謂的討好型人格也真的是有成因的。秦先生，我該怎么安慰您呢？連您都能意識到的不夠好，冬陽怎么可能沒有感覺？即使他只有三歲五歲七八歲，該感受到的東西一定能感受到??！”

    秦大沛垂眼不語。

    林巍亦不語。

    他疼死了。

    “還有三歲之前的流浪。”隋萌簡直無法想象，“那么小的孩子怎么會流浪呢？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巨大的創(chuàng)傷??！冬陽很可能不是笨，是得了應(yīng)激性障礙?！?/br>
    秦大沛攥緊了拳，“還不知道原因，沒來得及細(xì)講……隋小姐，今天的事，對冬陽……”

    “是場災(zāi)難?！彼迕群敛华q豫，“往我們自己身上想一下就知道。兩位都比冬陽強大，易位而處，好接受嗎？”

    “怎么辦？”秦大沛使勁兒砸了自己腦袋一下。

    隋萌不答。

    她不知道。

    林巍緩緩起身，一言不發(fā)地往外走。

    隋萌和秦大沛齊齊看他。

    林巍誰也不瞅，只是加快了腳步。

    “我陪著他?！绷治∠?，“無論怎么樣，我陪著他！”

    不知是藥物效力還是秦冬陽的自我保護(hù)機制在發(fā)揮作用，搶救室那層很不安靜，他卻一直睡。

    至傍晚時，醫(yī)生又來做了遍檢查，提建議說，“可以回去休息，實在不放心就轉(zhuǎn)普通病房吧！”

    林巍仔細(xì)地和醫(yī)生確定一番，而后單臂抱起秦冬陽。

    秦大沛連忙說，“我來?！?/br>
    秦冬陽睜開眼，茫然道，“干什么？”

    “回家！”林巍閃開秦大沛的手，額頭貼貼秦冬陽的臉頰，把他當(dāng)個小孩子抱。

    “家？”秦冬陽仍然道。

    “新陽小區(qū)的房子軟裝沒結(jié)束呢！”林巍解釋說，“讓何姨給你做好吃的。”

    “不行！”秦大沛拄拐追上，“我不放心，去我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