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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我?guī)蚺芑貋砹?第9節(jié)

    每一口茶水喝下去,懸吊的心就又被提起來一點。

    他的養(yǎng)氣功夫自然不能和混跡官場的岑硯比。

    待柳七利落將第三盞茶續(xù)滿,一直低頭龜縮的莊冬卿,終于抬起了臉。

    擦干了淚,和岑硯記憶中的無甚兩樣,眼睛亮亮的,看人的眼神很直,又因著那一分清澈,哪怕視線凝得久一些,也并不會讓人感到冒犯。

    不對,也還是有變化,瘦削了。

    莊冬卿也看岑硯。

    與之不同的,瞧清楚的第一眼,他就愣住了。

    高眉深目,五官立體,淺瞳色,還,挺異域的。

    但再仔細(xì)瞧,玉冠束發(fā),輪廓流暢,高挺的鼻梁上帶著些微駝峰,適度的頰面留白又壓住了眉眼的異域感,讓整體氣質(zhì)趨向沉著內(nèi)斂。

    衣服并不是文人裝束,是便于行動的窄袖常服,衣領(lǐng)袖口也布有密密的刺繡,陽光下,深得近乎于黑的藍(lán)袍泛出綢緞的柔和光澤。

    是好看的,同時,他面前坐的,也真真又是一位貴人。

    但讓莊冬卿驚訝的并不是這些,他歪了歪頭,神情困惑極了。

    “您……好面熟啊……”

    “我們……在哪里見過嗎?”

    想得深了,不自覺的,竟是問出了口。

    “……”他一定是被男主氣傻了。

    岑硯舉止從容,被直勾勾打量了這么久,也沒有絲毫著惱。

    聽得這話,坦然地又將話頭拋回給了對方,“哦,是嗎?你覺得呢?”

    莊冬卿懵懵的。

    一旁侍立的柳七卻是瞳孔巨震,一路上讓他心頭打鼓的那個猜測,幾乎是被岑硯這句話坐實了。

    原來那個“青”,真是卿。

    雖然只是個庶子,但實打?qū)嵉氖枪倩伦拥?,莊家夫人出自太子派系,這位庶子看起來又和六皇子相熟,如果要拿這事作文章……

    心念電轉(zhuǎn)間,數(shù)種陷害岑硯的鬼蜮伎倆,已然在柳七腦子里過了一遍,驚得他兩眼發(fā)黑手心冒汗。

    但心內(nèi)饒是再天崩地裂,面上柳七只低著頭,一語不發(fā)。

    無它,岑硯把問題拋回給莊冬卿,本身就是一種試探。

    既有所圖,必然會將話頭往那處引,說多了,馬腳也就露出來了。

    那邊柳七費勁心思,

    這邊,莊冬卿腦袋空空。

    在哪里見過?

    這樣的長相他見過?還沒有印象?!

    莊冬卿悟了,“如果真見過,那大概在我夢里吧?!?/br>
    岑硯:“……”

    柳七:“……”

    莊冬卿信誓旦旦,“如您這般,長相氣質(zhì)如此出挑的貴人,我如果真見過,不可能不記得?!?/br>
    有理有據(jù),“所以,應(yīng)該是我記錯了?!?/br>
    還能借此說笑道,“要不就是發(fā)夢,夢到過似您般豐神俊朗的人物?!?/br>
    岑硯:“…………”

    柳七:“…………”

    莊冬卿誠懇:“我近來生了場病,腦子不大好使,讓您見笑了?!?/br>
    致歉的眼神尤為真切。

    岑硯難得有了些語噎。

    他不說話,柳七勉強(qiáng)接了句,“公子您過謙了,能記得夢中情景,怎的會頭腦不好?!?/br>
    說完便被岑硯掠了眼,柳七垂目,知道話說得有些陰陽怪氣了。

    莊冬卿卻笑了起來,全無城府道:“眼下不就是記不得嗎?”

    “你也不用安慰我,我之前摔到了頭,淤血還沒散盡,大夫說在那之前,是會在記事上有些問題?!?/br>
    柳七:“……”

    岑硯:“摔到了哪里?”

    莊冬卿也不設(shè)防,指了指后腦,又指了指額角,“好像最嚴(yán)重的是這兩處,別的地方有沒有傷,我記不住了。”

    岑硯視線落在他額角處,眸光沉了沉。

    語調(diào)放緩了些,“怎么會記不???”

    “摔在地上著了涼,發(fā)了高燒,等清醒過來,已經(jīng)是幾天后的事?!?/br>
    “著涼?”

    “唔。”莊冬卿摸了摸鼻子,視線飄忽,聲音又低下去,“家里規(guī)矩嚴(yán),剛好,犯了錯被罰了……”

    最后幾個字幾不可聞。

    岑硯垂目。

    在氣氛又要變得凝滯前,溫聲接道:“上京書香門第,對子弟的約束確乎是出了名的嚴(yán)厲。”

    暗暗還抬了莊冬卿一下,莊冬卿撓了撓頭,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岑硯凝著少年的臉,心想,真是簡單。

    像是一汪淺泉,

    想些什么全都寫在臉上,一眼見底,壓根不需要費心思去猜。

    這樣的人么……

    “味淡了,換壺茶罷?!?/br>
    將杯中寡淡的茶湯隨手澆了,岑硯又補(bǔ)道,“即是有緣,公子不妨再嘗嘗我家鄉(xiāng)別的名茶?!?/br>
    ……

    普洱、沱茶還有白茶,各自泡了一壺。

    柳七一邊泡一邊介紹,莊冬卿聽得來了勁,到后面眼巴巴瞅著柳七,被那求知若渴的眼神瞧著,柳七想少說幾句都不能夠。

    期間偶然提起了柳七的老家,不知不覺多說了些,待反應(yīng)過來,見面前的莊冬卿依然聽得津津有味,柳七心情頗為復(fù)雜地止住話頭:

    “邊遠(yuǎn)山地,不及上京繁華秀麗,讓公子見笑了?!?/br>
    “哪有,云貴地區(qū)風(fēng)光秀麗,氣候宜人,很好啊?!鼻f冬卿贊賞,想到什么,又補(bǔ)充,“冬天也暖和,可不像京城這邊風(fēng)雪滲人?!?/br>
    岑硯忽地看向亭子外。

    莊冬卿跟著轉(zhuǎn)身,便見到了前來尋他的六福。

    哦,他出來太久,哪怕是裝裝樣子,也得回去了。

    與岑硯告別,道謝的話說了一堆,臨了,才發(fā)現(xiàn)雙方并沒有互通姓名,莊冬卿趕緊將自己的身份名字補(bǔ)上。

    說完,輪到岑硯,卻見眼前人笑著道,“我名聲可不好,說出來小少爺怕是不喜?!?/br>
    “那……相逢即是緣分,有緣我們還會再見的?!?/br>
    岑硯揚(yáng)了揚(yáng)眉,不期莊冬卿會如此回答。

    有緣嗎?

    稍作思索,莊冬卿已然深深對他作了個揖,瀟灑離去。

    起身目送,等人走得遠(yuǎn)了,柳七嘀咕道:“主子,這人真如此……心無城府嗎?”

    岑硯看著莊冬卿沒入園林小道,提到,“他一面說我們來自云貴地區(qū),一面卻又不知我身份,你覺得呢?”

    “你沒可沒說過老家是在哪兒。”

    柳七心頭猛的打了個突。

    一抬眼,卻又見岑硯嘴邊噙著淡淡的笑意,邊笑邊搖頭。

    神色玩味,并不似著惱。

    柳七又糊涂了。

    *

    在宴會上混了一段時間,莊冬卿以身體不適為由,提前走了。

    不想回家繼續(xù)嚼菜,主仆兩人在外點了兩碗面應(yīng)付。

    萬幸中午吃得又飽又好,晚上也不怎么餓。

    走回府天也黑了,莊冬卿腦子亂糟糟的,不愿意再去想劇情,索性給自己放假,提前洗漱休息了。

    ——“莊公子,您還好吧?”

    ——“我扶您去休息吧……”

    ——“誰?”

    ——“誰讓你來的?”

    ——“頭怎么了?”

    ——“知道郝三讓你來干什么吧?”

    眼前模糊的臉湊近,終于變得清晰,眉骨挺括,深眼窩,琥珀色的眼珠,湊到莊冬卿面前,含住了他的唇……

    莊冬卿躲了躲,沒躲開,視線里,對方鼻梁帶著微微的駝峰……

    半夜,莊冬卿猛的坐了起來,滿頭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