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是在夢中才能傳遞的話語。

    如今，他站這里，站在回憶之中，就像是屹立于一卷古老的膠片上，你說不出心里話，必須得跟著臺詞走。

    光不知道什么時候退散了，他看見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兒站在臺階上，素面朝天，穿著他熟悉的一字肩連衣裙，清透白皙的沒有一絲人間煙火氣。

    恍惚間，他似乎又回到了許多年前，那個雨后的傍晚，彩虹斜掛天際，路邊的積水倒映著橙色的街燈，他的唇上沾染著甜蜜的香味。

    “學(xué)姐……好久不見?！?/br>
    他閉了下眼睛，下意識的張開了緊閉的唇，說出了同樣是許多年前說過的那句經(jīng)典且爛俗的對白。其實這句話四年前他就應(yīng)該說出來，可人總有很多時候要說言不由衷的話，就像是小說里的對白，電影里的臺詞，耐人尋味的話語總是長久的被讀者們所琢磨，試圖找到潛伏在字句之下的靈犀。

    這大概就是閱讀理解的由來，只不過不同的閱讀帶來不同的理解，除了上帝，就連作者有時候也未必能真的懂得他當(dāng)時寫下這句話時的思量。就像莎士比亞的那句名言：一千個讀者眼中就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換成現(xiàn)代俗語——莎士比亞懂個屁的《哈姆雷特》。

    也不知道這句歷久彌新的話在空寂的樓梯間回旋了多久，時間短暫的失去了丈量人生長度的能力。直到成默凝望著謝旻韞扶著欄桿，緩緩的走了下來，他隱約的感覺到了生命從凝固到流動，時空也隨之變遷，一步黃昏，一步晨雨，她蜿蜒的身線仿佛化成了長江大河，從遠(yuǎn)古流淌到了這個世紀(jì)。他看到她的眼眸，就像是在風(fēng)中凌亂飄蕩的花瓣，有時蕩漾于湘江那泛清的碧波，有時縈紆在白樺如海的金色樹梢。

    成默注視著謝旻韞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略帶愁緒的眉眼，她緊呡的唇，她裸露在外面的削肩，都變得具現(xiàn)化，暈眩中，她散發(fā)著明麗的清輝，攜帶著沉重的真實感，仿佛是穿越了亙古的迷夢，抵達了他的眼前。

    闃然無聲中，他聽到了她的呼吸聲，仿佛聽到了一聲又一聲靠岸的汽笛，冗長、欣慰，又極度緩慢。他看到光影變幻，就在她走出那像是異世界通道的防火門之時，如盛夏的陽光跟隨浮云消長，穿過海風(fēng)，將相思的形狀投射在等待的人兒臉上。直到兩個人的視線最終交匯在一起，他生出一種塵埃落定之感，就像是行船靠岸，旅客歸鄉(xiāng)，有情人等來了日思夜想的眷屬，冰冷的身體終于找到了溫暖所在。

    謝旻韞停住了腳步，站在距離他剛好觸手可及的距離，她像是久別重逢的朋友一樣，凝視著他，輕聲說道：“你等了很久了嗎？”

    “沒有?！背赡瑩u頭，“我也是剛剛到。”

    “外面在下雪。”謝旻韞說，“所以我來的慢了點。”

    成默喉嚨干澀，明知故問，“下雪了嗎？”

    謝旻韞淺笑了一下說：“下雪了，很大的雪。”

    成默太久沒有見過謝旻韞的笑容了，這一笑就像是破曉，令他目眩神迷，他陷入其中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哦～”了一聲。

    謝旻韞明亮的雙眸如一泓秋水倒映著滿月，她只是看著他，仿佛心湖中有陣微風(fēng)拂過，掀起柔柔的陣陣漣漪，像是又千言萬語要傾訴，可她偏偏又不什么也說，似乎在等待他的回應(yīng)。

    成默的大腦又因為不知道該如何繼續(xù)對話而進入超載狀態(tài)，即使面對大衛(wèi)·洛克菲勒，這顆堪比超算的大腦都沒有失去計算能力，此時卻瀕臨宕機，他又語無倫次的“那～～～那～～～”了幾聲，才有些手足無措的說，“要不……要不我們出去走走？也許這里不太方便。”

    謝旻韞咬著嘴唇笑了笑，“好啊！去走走。”

    成默松了口氣，似乎卸下了笨重的防備，“海邊？還是哪里？”

    “都可以，我聽你的?！?/br>
    謝旻韞的聲音一如從前，清淡中帶著矜貴，不居高臨下又保持著恰當(dāng)?shù)木嚯x，不過分生疏卻也沒有一點親昵。但成默聽在耳里，卻有些失落，他未曾預(yù)想見面會是怎樣，卻也未曾料到會如此平淡，真就像是事隔經(jīng)年的老友，相約見面一般。

    他平復(fù)了一下局促笨拙的狀態(tài)，說道：“那我們走。”

    謝旻韞點頭說：“好?！?/br>
    兩個人沒用使用“瞬移”，就像是普通人一樣走進了樓梯間，從一片白光，走進了晦澀的幽暗。他們沿著臺階又向上走，樓梯并不算特別寬，但也不算特別窄，兩人并肩而行綽綽有余。

    謝旻韞距離著成默大概五拳的距離，這個距離算不上疏離，卻也說不上親近?？沙赡肫饛那?，他和謝旻韞的距離縱使是一前一后，也沒有像現(xiàn)在這般遙遠(yuǎn)，無法觸及。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與物理距離無關(guān)，只與心靈的連接相關(guān)，橫亙在兩個人之間的不是這半米遠(yuǎn)，而是這些年對彼此的未知。

    在寂然無聲中兩個人走過了一段階梯，像是保持默契般沒有說話，又像是都在等待對方先開口。

    黑暗中，成默不動聲色，心臟中卻藏著guntang的石塊，他不敢看謝旻韞的臉，他聽著謝旻韞的呼吸和腳步，就像在聽耳機里播放的抒情音樂。這舒緩的樂章冷卻了他心中那火紅的塊壘，讓他的心跳逐漸正常?？伤蔷_到微妙的大腦，卻失去了計算時間的能力，他完全忘記了自己走過了多少級階梯，用了多長的時間，直到通向廣場的側(cè)門透出的光線照射在他的臉上，投射進瞳孔，他才意識到剛才不是在夢中，而是現(xiàn)實。

    兩個人不約而同停住了腳步，停在了安全出口的邊緣，仿佛害怕走出夢境。他們靜默著眺望，廣場四面高聳的射燈將世界照射的一片瑩白，從天空落下來的雪花在燈光中疏密不定，隨著他們的呼吸聲飄轉(zhuǎn)，緩緩降落。而在遠(yuǎn)處，鱗次櫛比的高樓屋頂堆滿了霜糖似的白雪，下邊亮著萬家燈火，影影綽綽的被蒙上了一層白紗。這世界美得就像是童話。

    謝旻韞似乎記起了什么，伸出手，探出了屋檐去接那一片一片自遠(yuǎn)空掉落的雪花。也許是她的手也很冰冷的緣故，那潔白、美麗的晶體，輕輕的落在她的手掌中央，沒有融化，在燈光下仿似美鉆。

    成默當(dāng)然明白這些雪自何而來，又因何發(fā)生，他不得不開口，以緩解無法言說的窘迫，“雪真的很大?！?/br>
    謝旻韞將那枚雪花拋了出去，看著它像是羽毛一樣盤旋下墜，直至落在雪地上，消失不見，“很多人喜歡夏天，但我喜歡下雪。”她轉(zhuǎn)頭看向了成默，“我喜歡冬天?！?/br>
    “我……”成默竟不知道謝旻韞是說真心話，還是意有所指，他來不及思考，脫口而出，“我也喜歡下雪。夏天……夏天對我來說負(fù)擔(dān)太重了。”

    “我知道?！敝x旻韞輕輕跳下了臺階，站到了紛飛的雪花之中，和雪花幾乎融為了一體，回頭對成默說，“那我們就沿著街道隨便走一走吧！這樣的天氣好適合散步呢！”

    “嗯。”成默走下了臺階，走到了謝旻韞的身邊，在謝旻韞正要邁步的時候，他說，“等等?！?/br>
    “嗯？”

    謝旻韞停住腳步看向了他，他脫下了“暴君”，披在了謝旻韞的肩膀上，“我知道你不會冷，可我還是怕你冷?！?/br>
    謝旻韞回憶起了某次往事，說道：“我覺得你是怕我說你沒有紳士風(fēng)度！”

    “不管怕不怕，這也算是成長吧。”成默靜立在雪中說，鵝毛大雪一會落了一些在謝旻韞的頭發(fā)上，在她的肩頭，“不是嗎？”

    謝旻韞雙手交錯，裹緊了一下皮衣，仿佛很享受里面的溫度，垂下了眼簾，輕聲說道：“謝謝。”

    成默指向了橫濱地標(biāo)大廈，“那我們?nèi)ツ沁叞?？那個方向的人少。我記得哪里還有一條河，河岸兩邊種滿了櫻花。”

    “好。”

    兩個人避開了和平會議中心的方向，并肩朝著橫濱地標(biāo)大廈的方向走去。大雪中的橫濱有種別樣的美，錯落有致的建筑物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將那些堅硬方正的水泥盒子裝飾得圓潤可愛，一扇一扇密密麻麻的玻璃窗里透著黃光，讓這些平日冰冷毫無感情可言的人工造物顯得浪漫又溫馨。尤其是此際街上空無一人，豎著的廣告燈牌發(fā)著光，像是長在雪屋上的造景花，狹窄的人行道、寬闊的馬路全都鋪滿了白色的粉末，上面沒有一絲痕跡，彷如栩栩如生的街景翻糖蛋糕。他們走在上面，踩著雪地發(fā)出的咯吱咯吱聲，留下了一長串腳印。

    成默抬頭望向落雪的夜空，紛繁的雪花之間，暗昧的夜幕深處飛過一只白色的海鷗，他腦海中閃過了他記憶尤為深刻的畫面，還有那幾句曾讓他初次感受到“愛情”這種情感的內(nèi)心獨白，他說：“我初中的時候看過一部動畫片叫做《秒速五厘米》，我就是因為那部動畫片喜歡上下雪的?！?/br>
    “《秒速五厘米》？”

    “你也看過嗎？”成默側(cè)頭問。

    “我看過的動畫片不多，恰好這部看過。”謝旻韞說，“也許大部分都喜歡第一部分，但我更喜歡第二部分，《宇航員》的那部分，我記憶最深刻的臺詞就是……”

    在謝旻韞還沒有將臺詞說出口的時候，成默就在心里念道：“那真的是一段孤獨得難以想象的旅程?！?/br>
    “それはほんとうに、想像を絶するぐらい孤獨の旅であるはずだ……”

    “在真正的黑暗之中一味孤身前進，甚至連一粒氫原子都很難遇見?！?/br>
    “本當(dāng)の暗闇の中を、ただ直向に。ひとつの水素原子さえめったに出會うことなく...”

    “只是一心想要迫近那深邃的太空里埋藏的秘密?！?/br>
    “ただただ、深淵にあるはずと信じる世界の秘密に近づきたい信念?！?/br>
    謝旻韞的背誦像是閱讀，很慢，有種寂寥的孤寂，成默的心中應(yīng)和著她的聲音念誦，旋動成一股情緒的渦流，不知道要向何方傾瀉。他每個細(xì)胞里都盛滿了謝旻韞的聲音，他知道他不能夠，可不可遏抑的念想，還是像是汲取了巨大養(yǎng)分的藤蔓，在心中瘋狂滋長。

    “我們，是要去到哪里呢？我們又能去到哪里呢？”

    謝旻韞又一次看向了成默的側(cè)臉，像是在繼續(xù)背誦，又像是在詢問：“僕たちはそうやって、どこまで行くのだろう。どこまで行けるのだろう?！?/br>
    “你是問要去哪里？”成默頓了一下說，“還是問能去哪里？”

    “都問?！?/br>
    成默沒有立即回答，兩個人左轉(zhuǎn)下了河岸邊的步道，這里更冷了，被射燈照亮的櫻花樹還沒有來得及凋謝，就被凍成了冰雕，一株一株立在反光的細(xì)長河流兩岸，如同一尊一尊精美的藝術(shù)品。更遠(yuǎn)處是冰凍的大海，他們踩著被積雪鋪滿的小徑，朝著大海的方向漫步。

    “這些年我一直在朝著師傅、你父親還有你向往的方向狂奔，但我不確定，我能否抵達那里?！背赡D了一下，“其實也不是不確定，我心里是認(rèn)為，不管我們?nèi)绾闻?，都到達不了夢想之地，我也只有盡我所能?！?/br>
    “就像是《秒速五厘米》？不管多努力，都沒有得到一個美好的結(jié)局？”

    “如果你是在討論《秒速五厘米》的話。我覺得只要是真愛，就無所謂結(jié)局是怎么樣。”成默低頭看著皓白雪地里，兩個人被拉長的影子，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又近了一些，“只要過程足夠美好，它都是美好的?！?/br>
    “所以你認(rèn)為結(jié)局不重要？”

    “所以《秒速五厘米》的結(jié)局是什么？”成默反問。

    “是什么？”謝旻韞又毫不猶豫的反問了回來。

    成默遲疑了幾秒，輕聲說：“是等待。”他又停了下來，屏住了呼吸，等待吐出的白霧消散，才繼續(xù)說，“等待是結(jié)局，但也是開始。有些時候要放下回憶是很難的，但往往那些舊的回憶會困住你、阻礙你，不讓你繼續(xù)往前走。如果你停留在原地，那么等待就是結(jié)局。如果你拋下回憶，繼續(xù)往前走，那就是開始。但開始并不是前一段故事的結(jié)局，因為誰也不能預(yù)測，你向前走，會不會又遇到你曾經(jīng)丟失過的東西。不過我相信，只要是屬于你的東西，不管你是原地等待，還是向前走，它都會重新回到你的身邊。”

    “難道是我不想回到你身邊嗎？難道不是你一直在逃避？”謝旻韞突然停住了腳步，咬緊了嘴唇，她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他雙眼，視線如劍，像是要刺穿他的心臟，緘默了幾秒，她輕啟朱唇，冷冷的問道：“為什么不躲了？你繼續(xù)躲??？”

    成默垂下眼簾，凝視著謝旻韞下唇剛剛咬下的齒痕，在略顯蒼白的粉色中，那道深紅血痕仿佛不可愈合的傷口，透著一抹殘忍血腥的美。他很想伸手去觸摸，想撫平它，可他又覺得自己不可以，不應(yīng)該，他暗中深吸了一口氣，于是那熟悉的少女幽香隨著冷風(fēng)沖進了鼻腔，他抑制住內(nèi)心的貪婪，假裝平靜的回答道：“我從來沒有躲過你。”

    謝旻韞冷笑一聲說：“在黃昏之海你假裝不認(rèn)識我？后來在萬神廟你不告而別，這還不算躲？”

    “黃昏之海是形勢所迫，我沒有選擇。后來在萬神廟，我沒把圣女當(dāng)成你?！背赡f，“而且有些時候，它并不是合適的時間點。”

    “那后來呢？你明明知道我還是我，你還在背后推動‘圣女教’發(fā)展，卻又不來見我，你究竟想要怎么樣做呢？”謝旻韞抬起雙手抓住了成默的衣領(lǐng)，“我對你來說又算什么呢？是棋子？還是妻子？”她又垂下了頭，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你還記得我是你的妻子嗎？”

    “我……”成默聽到內(nèi)心深處有個微弱的聲音在告誡，在哀嘆，可是當(dāng)謝旻韞的眼淚滑落，如巖漿般滴在他的手上，他還是克制不住內(nèi)心的悸動，這種悸動和他預(yù)期的完全不一樣。是對他意志徹頭徹尾的顛覆，心中嘆息，艱難的說道，“當(dāng)然記得，怎么能不記得呢？”

    “那你跟我說什么《秒速五厘米》？你是想要暗示什么？”

    成默苦笑，“我……我沒暗示什么。我喜歡下雪，確實是因為《秒速五厘米》?！?/br>
    謝旻韞揪著他的衣領(lǐng)盯著他，無暇的面龐散發(fā)著銀河版的淡淡輪廓，她緊緊的凝視著他的雙眼，含淚的眼眶如同湖泊，眸子中專注的光如潮水般在其中流轉(zhuǎn)，“我喜歡下雪，是因為我們一起在極地露營，是因為你在雪地里給我堆了雪人，給我在極光下放了一顆星球糖，我最快樂的記憶就是發(fā)生在那里。你知道不知道我在那里修了棟小木屋，我裝了透明的窗戶，正對著那顆星球糖，我在森林的邊緣豎起了籬笆，每根木樁都雕刻成了男孩和女孩的模樣，它們手牽著手，我還跟它們套上了彩色的衣服，給單調(diào)的雪原增添了很多色彩。我還養(yǎng)了些馴鹿，即便是下大雪，它們也能拖著雪橇車，帶我們?nèi)ド稚钐帯?/br>
    “我……我知道?！?/br>
    “我要你跟我走。”

    夜空中震蕩了一下，雪像是變大了一樣，簌簌掉了下來，須臾之間，將他們黑發(fā)染白，就像是兩個互相守望的戀人，在大雪中靜悄悄的相看至白頭。

    “再給我一年時間?！背赡f出這句話，有種結(jié)局接近之感，雪落的慢了下來，櫻花樹的花枝全都被凍結(jié)在了空氣中，在冰冷的風(fēng)中微顫，仿佛一株又一株雋永的水晶樹。遠(yuǎn)處樓宇中燈光，不知何時熄滅了，世界一片沉寂，“再給我一年時間，我給你個交代?！?/br>
    第十六章 世界未末日

    （bgm——《分裂》周杰倫）

    “一年？”

    “一年。”成默點了下頭，肯定的回答道。

    謝旻韞松開了揪著成默衣領(lǐng)的雙手，她用手掌將揪的有些變形的衣領(lǐng)撫平，又小心翼翼的抬手撥掉了落在成默頭上奶油般的雪花，碎屑隨著冰冷的氣流飄散，如同繽紛的花瓣，她咬了一下那殘留著血痕的唇，那輕薄的唇像是在大雪紛飛中顫抖，給本就寒冷的天氣平添了更多冷意，愈發(fā)蕭瑟的冷風(fēng)中，她抬起纖纖素手，向他伸出了小手指，認(rèn)真的說：“那就一年?！?/br>
    成默垂下眼簾，凝視著謝旻韞那玉器般白皙又脆嫩的小指，仿佛窺見了命運纏繞在上面的絲線，他沒有回應(yīng)謝旻韞的約定，反而問道：“你不問我這一年要做什么？”

    “你不是也沒有問我要把你怎么樣？”

    “我知道你不會把我怎么樣?！?/br>
    “我也知道你做這一切是為了誰?！敝x旻韞緊呡著嘴唇，目不轉(zhuǎn)睛的凝視著他，她白璧無瑕的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神情，只有竭盡全力的全神貫注，她就這樣入神的看著他，像是在琢磨一幅引人入勝的畫，“成小默，我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偉大，如果讓我在你和世界末日之間做一個選擇……我一定會選擇你?！?/br>
    謝旻韞的雙眸翩然降落在他的心上，時空仿佛被曲折了，無數(shù)往事又涌上心頭。成默有些戰(zhàn)栗，他一動不動的回望著謝旻韞，她的表情和語句都說不上什么堅定又或者溫柔，但卻飽含著難以言語的深邃情感，那是一種令他不得不動容的一心一意的專注。

    他在這一瞬，明確的感受到了謝旻韞的愛，無論時間、距離都無法磨滅的愛。他又想起了去克里斯欽菲爾德的那個夜晚，他騎著自行車，載著她。城市的燈光照亮了街道，也將他們的影子投射在馬路上，他聲嘶力竭的唱著《分裂》，她環(huán)著他的腰，將臉貼在的后背，風(fēng)從身側(cè)滑過，長長的公路似乎看不到盡頭。那是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京城居然那么大，像海一樣，他們像魚兒一樣在這座城市游動，去往命運的彼岸。

    那個時候他從未曾想過，他們之間的故事會如此曲折，但也許正是這種曲折，才能讓他們觸碰到了愛情的真意。

    成默閉上了眼睛，將視線短暫和謝旻韞隔絕，隨后他深吸一口氣，又睜開眼睛，緩緩的舉起了手指。

    在繽紛的雪花中，勾住了那個他丟失多年的女孩的手指。

    謝旻韞溫暖的手指牽引著他的手在風(fēng)雪中搖晃，她輕聲說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壞蛋。”

    成默凝望著謝旻韞比雪還要晶瑩的臉龐，心生錯覺，懷疑自己已遠(yuǎn)離真實世界，是否還停留在李濟廷為他編織的幻夢之中。他忘記了一切，呆呆的看著謝旻韞初戀般美好的姿容，手舉在半空中，勾著她的手指，感受著那幻覺般的暖意，就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點燃了一顆火柴。

    他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勾著謝旻韞的手指，就像是陷入迷夢，直至謝旻韞說：“你也要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