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絕不會讓他這么輕易的離開。

    “站住！殷風(fēng)烈！”

    這一次，她要用自己的劍攔下他，她一定要親口問他一句為什么！

    為什么你還活著？

    為什么要做出這種事？

    為什么……你不殺我。

    劍光如雪，千言萬語都凝在這一劍中，無數(shù)的質(zhì)問與呼喊以凄厲慘絕的聲勢，筆直地向著血海盡頭的那道背影刺去。

    而殷風(fēng)烈回過頭來，卻已是少年的形貌。

    “你要殺我嗎，飛鴻？”

    他問。

    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你要殺我嗎，飛鴻？”

    剎那之間，風(fēng)云變幻。

    眼前已經(jīng)不再是尸山血海，而是落下沙棠花的花樹，清風(fēng)拂過繁茂的花枝，花朵簌簌落下，翩翩然宛如金黃的蝴蝶，在地上鋪上一層織金的薄毯。

    而花樹下的少年，依然是舊時的樣貌。

    這一瞬間，白飛鴻有一種錯覺。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仿佛什么都沒有改變，仿佛他還是當(dāng)年如光一般的少年。

    那雙明亮的眼睛注視著她，帶著詢問，卻不是質(zhì)問，他看起來甚至有一點茫然，像是完全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

    他就這樣站在她的面前，帶著過往所有的美好、溫存與柔情脈脈。而她晦暗的少女時期，所有的歡喜與憧憬，全都與他有關(guān)。

    只要看到這張年輕而英俊的臉龐，她便會想起，他們曾經(jīng)有過一段多么好的時光。

    他曾經(jīng)……多么好。

    劍鋒劃破長風(fēng)的聲響，如同一聲龍吟。

    凋零的沙棠花被這一劍的劍風(fēng)絞碎，如同鵝黃的新雪，又如同新濺開的血滴，紛紛揚揚，撲在她的衣襟，裙擺。然而她握著劍的手卻沒有一絲動搖，只是堅定地、深深地向前遞進。

    一分，又一分。

    她將手里的利刃，一點一點刺進他的胸膛。

    “是你先毀了這一切?！?/br>
    白飛鴻只是這樣說。

    但當(dāng)她再抬起頭時，卻發(fā)現(xiàn)被劍刺中的人已經(jīng)改變了。

    男子身形頎長，一襲青衣，溫潤如玉。他向她垂首，宛如青蓮花瓣一樣的眼目注視著她，須臾，他白玉般的面龐上浮現(xiàn)出一絲無奈的笑來。

    “用這樣的劍法，就想殺死我嗎，飛鴻？”

    他的聲音，就算在這種時候，也是溫柔多情的。

    “陸遲明——”

    白飛鴻瞳孔一縮，迅速拔劍后退。

    然而陸遲明的劍，卻比她的更快。在意識反應(yīng)過來之前，他的劍鋒已遞到了她的眼前。

    “錚——”

    劍鋒交擊，發(fā)出尖銳的鳴響。原是白飛鴻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收劍向上，挑開了陸遲明的長劍。

    陸遲明卻只是一笑。長劍如靈蛇般纏卷而上，劍氣如毒牙般猛然咬向她的手臂，幾乎要將她的右臂粉碎當(dāng)場！

    “我是如何教你的？”

    他問道，手中劍卻分毫不停，一式一式緊逼而來。

    “手中持劍之時，便必需摒棄雜念，物我兩忘，所思所想，唯有‘馭劍’二字而已。拔劍并非是為了取勝，而是為了擊敗，無論你為何拔劍，拔劍之后，你的眼中便只余下兩樣事物——你的劍，與劍鋒所向之人?！?/br>
    白飛鴻光是用真氣抵御他的劍氣便已經(jīng)耗盡全力，更何況陸遲明的劍術(shù)之精妙，遠非常人所能敵。勉力接到第十三式之時，她的劍已被他挑飛，錚然落入遠處。

    同時，他的劍也橫在了她的頸間。

    “你真的能殺了我嗎，飛鴻？”

    他問。

    他們都是當(dāng)年的形貌。如今，男子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握住她的手臂，一手將長劍橫在她的頸前，如同一個溫存的擁抱。

    冰冷的劍鋒緊貼著她的肌膚，那銳利的劍意幾乎要在她的頸側(cè)開出一道血口來，白飛鴻毫不懷疑，只要她稍一動作，陸遲明的劍便會不由分說地斬下她的頭顱。

    是啊，他有什么做不到的。他不是已經(jīng)這么做過一次了嗎？

    一念及此，白飛鴻倒莫名笑了出來。

    她一笑，緊貼著頸側(cè)的刀鋒便劃開了一道細細的血口，一線殷紅緩緩綻開，片刻之后，滾落下赤紅的血珠來。

    “你知道嗎？”她溫柔道，“從你殺了我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想做一件事?！?/br>
    白飛鴻猛地抬起手來，不顧頸側(cè)驟然拉大的傷口，一把扣住了陸遲明持劍的手，而后一個擰身，像是完全覺察不到鋒刃剮過血rou的劇痛，也覺察不到右臂折斷的痛楚一樣，扣著他的手臂，反手將那一劍劃向了陸遲明的頸項。

    “我一直想……把這一劍還給你?！?/br>
    刀刃破開男人的頸項，連同他驚訝的神情一起，隨著飛濺的鮮血，為一切畫下了終結(jié)。

    你要殺了我嗎？

    是的。

    你能殺了我嗎？

    我能。

    即使現(xiàn)在做不到，總有一天，我定會做到。

    白飛鴻閉上眼睛，再度睜開之時，眼中只余下凜然的決意。

    她將要修無情劍道。

    那將會是最難走的路，千萬年來，想要修無情道的修真者不知凡幾，但最終修成了的，也只有寥寥數(shù)人而已。

    但只要是修成了這一道途的人，都是世間少有的高手與豪杰。

    無情道對資質(zhì)、根骨、血統(tǒng)的要求都近乎于無，但是，它也是所有修真者的法門之中，最為講究“修真修心”這四個字的道途。

    她再也不要屈從于軟弱的欲望，再也不要仰賴他人的戀慕與憐憫，再也不要隨波逐流，日復(fù)一日地望著池水，等待他人宣判自己的命運，等待塵埃落定。

    她的仇，會自己去討。

    那些真相，她會自己去尋。

    她會親自走到那些人面前，用劍問出一個“為什么”。

    ——她要自己去掙自己的命。

    而后，幻境在她眼前支離破碎，如同散了一地的脆琉璃。一時之間，云消霧散。清風(fēng)吹拂過她的面龐，帶走所有的血腥，也卷走縈繞的憂愁。她仰起頭來，只見晴空萬里，麗日熔金。

    白飛鴻佇立片刻，提劍再度向前走去。

    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如此艱難，像是有什么無形的桎梏壓在她的身上，每向前一步，都重重壓著她的腿彎，要她低頭，要她跪下，要她跌倒在地。

    但她還是頂住了，一個臺階接著一個臺階，堅定地向著上方走去。

    走出問心境之后，才是真正的問心之路。

    在跨越了一切的迷惘、恩仇與喜怒之后，你是否還能繼續(xù)走下去？

    回想起自己所做的決定，自己的所作所為，你是否真的問心無愧，永不言悔？

    這一條通天大道，你真的做好一直走下去的覺悟了嗎？即使到了那時，你的身邊已沒有任何人，只有你一個人在走這一條路？

    白飛鴻卻沒有去想那些。

    她只想著，下一步要落在哪里，自己要怎么才能走到最后。

    于是——

    啪嗒。

    再抬起腳時，卻忽然落了個空。

    白飛鴻抬起頭來，這才發(fā)覺最后一級臺階，已經(jīng)在她腳下。

    ……

    ……

    ……

    水鏡的另一端，掌門拈著自己的胡須，笑呵呵地點了點頭。

    “居然是聞人家的小姑娘第一個到了終點。不錯，不錯?！?/br>
    他沖著聞人歌頷首一笑。

    “后生可畏。作為父親，你可得更勤勉一些，別哪一天被自家孩子超過去了才好?！?/br>
    聞人歌面上也難得浮現(xiàn)出了些許笑意，帶著淡淡的驕傲之色。

    “求之不得?！彼?。

    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

    白飛鴻在終點歇息了一會兒。

    無論如何，走過那么漫長的問心階都是一件十分耗費體力的事。她抱著劍，倚著一株古木坐下，開始冥想修煉。

    林寶婺是第二個從長階那里上來的，看到已經(jīng)坐在那的白飛鴻時，她微微張大眼睛，面上閃過一絲錯愕與不快。但通過問心階顯然也耗空了她的心力，林寶婺不甘地看她一眼，到底沒有過來找她麻煩，而是自己找了一個離白飛鴻遠遠的地方坐下，也開始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