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二人一時都沒有說話。只有行進時細微的腳步聲，還追隨著他們的身影。

    “你同你父母的關(guān)系很好?！被ǚ腔ê鋈婚_口，微微的笑著，“倒是令人艷羨?！?/br>
    “你同你父母的關(guān)系不好嗎？”

    白飛鴻很少聽花非花談及自己的事，聞言不由得回過頭來，有些好奇似的看著他。

    “我好像從沒聽過你說自己的家人?！?/br>
    花非花怔了怔，而后又一次瞇起眼來，妖妖嬈嬈地望了她一眼。

    “這么關(guān)心我的事情，怎么，對我的家里人很好奇？”

    “不想說便算了?！?/br>
    她嘆了口氣，轉(zhuǎn)過頭去。

    “也沒什么不能說的?！?/br>
    花非花瞇著眼，面上依然掛著那種微微的笑。

    “花家的情況也沒那么復(fù)雜，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渣，騙了大戶人家的小姐，入贅以后謀奪了對方全部家產(chǎn)，然后便開始高高興興做了一個負心薄幸人，整日流連花叢，害得他的原配夫人傷透了心，整天以淚洗面，最后郁郁而終?！?/br>
    “……”

    毫無準備聽到這么一個豪門恩怨的故事，白飛鴻有些訝異地再度轉(zhuǎn)過頭來。她試圖看清花非花的表情，但他此刻掛在臉上的笑實在太過完美無缺，她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來，只好遲疑著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手臂。

    “節(jié)哀？”她猶豫著說。

    “倒也沒什么好節(jié)哀的。”他的笑容里多了一絲古怪的意味，“反正那個人渣現(xiàn)在也受夠懲罰了。我想，至少那位大小姐看到他如今的下場，會覺得解氣……甚至好笑也不一定。”

    “咦？”

    見白飛鴻面露不解看過來，花非花低低笑了一聲，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具體過程就不是小孩子能聽的故事了?！?/br>
    他笑著說，話音里卻帶著一點別樣的意味。

    “不過，我的父親，確實是一個很會騙人的男人。”

    他話語里的笑意越來越重。

    “連我都被他騙了很多年。聽著真蠢，你說是不是？”

    第40章 第四十章（大修）

    第四十章

    對于花非花這句怎么聽都很古怪的自嘲, 白飛鴻也不知道能說什么，只好再度伸出手來，貼住他的手背。

    “你要還是很生氣的話……”她生硬的安慰道, “要不就再揍他一頓？”

    “再揍他一頓？聽起來可真是好主意?！?/br>
    花非花勾起唇來, 握住白飛鴻的手, 撒嬌似的搖了搖。

    “到那時候, 你可得幫我的忙才行?！?/br>
    白飛鴻怔了一下，也對他露出一個笑來。

    “說什么廢話。”她掐了他的手一把, “到時候我肯定幫你吧？”

    花非花彎起眼睛, 像是聽到什么特別可愛的話, 又像是聽到了一句格外順耳的話。他笑著松開白飛鴻的手，指了指前面的亭子。

    “我想我們到了?！彼[著眼，看著亭子里徐徐站起來的女子，“我想那就是你娘？她可真是個絕世美人。一看就是那種溫柔婉約的——”

    他還沒說完的話硬生生被迎面而來的一句招呼砸斷，噎在了喉嚨里。

    “喲, 我們的大忙人還知道回來呢？”

    正所謂未見其人, 先聞其聲。這一聲涼涼的招呼聲，尾音拖得格外長, 硬是繞出了九曲十八彎的回響, 聽著就陰陽怪氣到了一定境界, 別說白飛鴻，連花非花都不由得狠狠打了一個哆嗦。

    “——嚴母?！?/br>
    花非花的話音打了個磕巴，才勉強說出了他的心聲。他垂下頭, 用無比憐憫的眼神望著白飛鴻，同時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活下去, 阿白?！彼林氐?。

    白飛鴻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那道逐漸逼近的身影。

    此時此刻, 白飛鴻終于想起了一件被她下意識拋之腦后的事情。

    那便是距離她上回離開不周山，到底已經(jīng)過了多久。

    那時她為了躲開娘親的絮叨溜去了太華之山，本想著等娘親氣消了再回去，誰成想之后事情一件接一件，完全不給人休息的機會，一眨眼，便已到了年關(guān)跟前。

    顯而易見，娘親的慍怒不僅沒有隨著時間推移而消失，還被她這種避而不見的態(tài)度給釀成了一壇老陳醋——瞧她的臉色，還是還沒開蓋就能在百米開外聞到醋味的那種。

    ——完了。

    白飛鴻深深地吸了口氣，在面上攢出一臉nongnong的笑來。

    “娘——”她連忙親親熱熱迎上去，試圖去抱親娘的手臂，“我這不是太忙了，你看我這不是一得空就回來看你了嗎？”

    白玉顏只是冷笑著甩開了她的手。

    “是一得空就回來看我，還是被聞人歌喊回來看我，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

    白飛鴻一陣心虛，但還是不依不饒地伸出手去，繼續(xù)去拉白玉顏的手。

    “哪有，娘親就是愛多想，我哪有不記著你呢?！?/br>
    她在內(nèi)心重復(fù)告誡自己，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人要死也得站著死，不，至少也得垂死掙扎到最后一刻！

    “我算哪號人物，值當你記著。”白玉顏翻了她一眼，她本就姿容絕世，便是做這樣的動作，也格外賞心悅目，“都說兒大不由娘?？刹皇?，瞧瞧，才這么一丁點大，就全不記得家里還有個翹首等著女兒歸家的老娘了?！?/br>
    白飛鴻見勢不妙，心下頓時一緊。繼續(xù)負隅頑抗下去顯然只會招來更多的唇槍舌劍，于是她果斷一低頭，當場便慫了。

    “我錯了?！彼侠蠈崒嵳J錯，“娘，我真的知道錯了?！?/br>
    “我倒不知道你錯哪了?！卑子耦佁羝鹈紒?，“你說說看啊。”

    “我不該這么多天都不回不周山，更不該音訊都不往家里捎一個?！彼羁谭词?，“都是我不好，下次一定不會了?！?/br>
    白玉顏輕輕地哼了一聲，到底還是把手遞出去，抓住了白飛鴻迎上來的手。

    “別以為你修了無情道，翅膀就硬了。就算你修了無情道，我也還是你娘，你也還是我閨女?！彼恼Z氣很是親昵，又故作憂愁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潔的臉頰，“唉——你看我這眼角。都生出皺紋了，全是為你愁出來的?！?/br>
    “……”

    白飛鴻十分無語地看了一眼白玉顏光潔如玉的臉龐，別說皺紋了，簡直細嫩得像是嬰兒的肌膚，連剛剝了殼的雞蛋也難有這樣好的光澤。但是這世上有一種皺紋叫親娘口中的皺紋，白飛鴻也只好長嘆一聲，滿臉都寫著無可奈何。

    “娘，我真的知道錯了，真的不能再真。所以別摸了，娘，我的親娘，您這樣年輕貌美容光煥發(fā)，不管怎么摸，你的臉上都不會生出皺紋。”

    白玉顏哼笑一聲，到底是曾經(jīng)艷冠名都的美人，便是撫臉時稍稍弄亂了鬢發(fā)，也分毫不損她的艷光。她徐徐放下手來，用指尖輕戳了白飛鴻的額頭一下。

    “算你還有良心?！?/br>
    她輕飄飄道。

    白飛鴻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卻看到娘親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小沒良心的，下次再整出這種事來，我才不會輕易放過你?！?/br>
    白玉顏這一番唱念做打下來，自己倒撐不住先笑了，又點了一點白飛鴻的額頭，抬起手來，憐愛地理了理白飛鴻的額發(fā)。

    “不逗你了。我是你娘，還能認真跟你生氣不成？”

    她牽著女兒的手，笑吟吟地將她領(lǐng)去了亭子里面。亭子里的石幾上，早已備好了各式各樣的點心瓜果。白玉顏招呼著白飛鴻與花非花坐下，又很有趣似的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盤著的小白龍。

    “這位便是那位空桑陸家的小公子嗎？”

    白玉顏不住打量著小白龍，卻并沒有和昆侖墟的其他弟子一樣，冒冒失失便上手去摸。同這些修道之人不同，她是塵世里滾了數(shù)不清的來回的人，是以，她雖然為人刻薄，處事卻一向很有分寸。

    也正因為如此，白玉顏不僅躲過了被龍咬的命運，還相當程度上收獲了云夢澤的好感。

    一路上昏昏沉沉的小白龍恰好在這時清醒了過來，它支起身子，一時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哪似的，迷迷糊糊地在白飛鴻肩上打轉(zhuǎn)，還因為白玉顏身上的脂粉香狠狠打了一個噴嚏，差點把自己摔進點心碟子里去。

    白玉顏被它這副可愛的小模樣逗得直笑，她特意尋了一只秀致的碟子，挑揀了幾枚點心，推到小白龍的面前來。

    “嘗嘗，合不合口味？”她微微彎了腰，對著這有著五彩斑斕的白鱗的小龍微笑。

    見她如此，小白龍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從那只碟子里尋了一枚咸口的點心，盤著碟子的邊緣，湊到點心旁小口小口的咬起來。

    白玉顏露出憐愛的神情，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又轉(zhuǎn)過頭來，沏了兩盞清茶，遞了一盞與白飛鴻。

    “我備了你喜歡的點心，茶也是清茶。真搞不懂你小小年紀哪學(xué)來的老頭子的口味，不愛那些花露果子露，凈喜歡些寡淡無味的東西。是被太華峰主帶壞了嗎？”她說著又搖了搖頭，“也不像，你好像打小就不愛那些花的、甜的。”

    花非花聞言，正準備接過茶盞的手倒是頓了頓。

    “我倒不知道……”他的目光轉(zhuǎn)向白飛鴻，“你不喜歡吃甜的?！?/br>
    “這丫頭，從前嘴可挑著呢?！卑子耦佇Σ[瞇去揭女兒的老底，“她口味清淡得要命，一點也不像小孩子。什么蔥姜蒜水芹芫荽，用來調(diào)味的東西，她是一律不吃。點心啊菜肴啊，做得花哨了她都不喜歡，最喜歡那種清清淡淡，都沒什么滋味的東西，也不知道陽春面有什么好吃的?！?/br>
    她說著說著還朝桌上裝水果的瓷碟抬了抬下巴。

    “就是水果，顏色太艷了太深了她都不要吃，太酸了不行，太甜了也不行。你都不知道要養(yǎng)活這個小東西廢了我多大心力?！?/br>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br>
    白飛鴻窘迫得臉都微微紅起來。

    “只是以前不喜歡吃?！彼囊暰€不自覺飄遠了，“后來……來昆侖墟以后就漸漸喜歡了?！?/br>
    自從……遇到殷風(fēng)烈之后。

    想起那個人，讓白飛鴻的神色稍稍沉郁了一些。她搖了搖頭，將那個身影從自己的腦子里晃了出去，再度伸手牽住母親的衣袖，撒嬌似的搖了搖。

    “好了好了，娘親……”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花非花和小白龍，“在別人面前，也給我留點面子?！?/br>
    “好好好，給你面子?！蹦镉H由著她晃著手，卻還是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真是，多大的人，還撒嬌?！?/br>
    白飛鴻不依地躲過她的手，將臉埋在娘親的手臂上。香軟綿白，讓人不由得在上面來回蹭一蹭。

    “和自己親娘撒撒嬌又怎么了。”

    白飛鴻小聲嘀咕，到底還是記著自己如今在外人面前——還是兩個外人——只好乖乖地坐直身體，拿起一枚點心塞到嘴里。

    “下次多備點甜果子?！彼靥嶂螅拔蚁矚g那個?！?/br>
    “你的口味倒是變得很大?！卑子耦佌f著，卻還是點了點頭，“還要些什么，回頭我再準備上。不過你想吃就得多回來幾趟才行，點心可不經(jīng)放?！?/br>
    白飛鴻這時候自然不會提那些“仙家法術(shù)和芥子都很神奇，點心只要放進去就不會變質(zhì)，什么時候都和剛出爐的一樣”的掃興話，只是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