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的。”白飛鴻沖她點頭，又看向云夢澤, “你也同她一起去，死氣與尋常魔息不同，就算你身懷龍血也抵御不了死氣侵蝕。離這邊遠一點更好?！?/br>
    “那我更不能讓你一個人去?！痹茐魸傻拿碱^皺得更緊，“別說傻話?！?/br>
    時間緊迫，白飛鴻也不想同云夢澤爭，她轉(zhuǎn)念一想，也嘆了口氣。

    “算了?！彼D(zhuǎn)身朝藥房的方向走去，“剛好我為她祓禊之時也需要有人護法……你要來便來吧?！?/br>
    白飛鴻抱著鹿鳴，很快便趕到了藥房，出示了林寶婺的玉佩之后，他們很快便清空了場地，又照白飛鴻的吩咐布好了陣法，她將少女放在陣法符箓的中央，而對方已經(jīng)因為一路的奔波再加上死氣的腐蝕昏迷過去。

    她替少女理了理汗?jié)竦膭⒑?，發(fā)覺對方或許比她想得年幼得多，正如林寶婺所說，還是一個小姑娘。

    她靜了靜心，在少女的身旁坐了下來，手中掐起法訣。

    “之后我要替她拔出身體里的死氣?！彼愿劳饷娴脑茐魸?，“這個過程不能受人打擾，你替我看好了，別讓外人闖進來?！?/br>
    云夢澤頷首，銀槍出現(xiàn)在他的手中，他轉(zhuǎn)過身，持著銀槍立在門前，口中只簡單地應了一句。

    “我會的?！?/br>
    在說了這句話之后，他才怔了一下，仿佛這才意識到這句話與白飛鴻先前有多么相像。

    然而回過頭時，白飛鴻已經(jīng)闔上雙眼，驅(qū)動靈力，開始為鹿鳴祓禊不凈。

    他微微垂下眼，這才回過身去，繼續(xù)為白飛鴻護法。

    而白飛鴻閉著眼，一邊用靈力驅(qū)逐著少女體內(nèi)的死氣，一邊又不免有些分神。

    這不是她第一次為人驅(qū)除死氣。

    同樣的事情，前世也發(fā)生過一次。

    不，準確來說，不止一次。

    此時她終于想起來了，前世，死魔似乎也擄走了瑯嬛書閣的大師兄。

    林寶婺的堂兄，鹿鳴口中的“長風師兄”，也是到了這一次她才知道，他原來還是瑯嬛書閣內(nèi)定的繼承人——林長風。

    她對于這個人并沒有多少印象，前世也只是在宗門大比上有過一面之緣，他的面容她早已記不清了。只依稀記得，他似乎是一個很和善的男子，就算是對著小輩時也沒有什么架子。

    一定要說的話，只有“溫潤如玉”這個印象還殘留了下來。

    就像她這一世被雪盈川帶走那樣，前世林長風被死魔擄走，于修真界而言乃是一件大事。

    瑯嬛書閣向昆侖墟與蜀山劍閣求援，昆侖墟派了數(shù)名好手來，蜀山劍閣的閣主，則是請來了自己最優(yōu)秀的弟子——空桑陸家的陸遲明。

    陸遲明。

    想到這個名字，白飛鴻的心念微微一動，靈氣走向也微微一亂，引來了云夢澤的問詢。

    “沒事吧？”他下意識轉(zhuǎn)過身，就要往里走。

    “不妨事?！卑罪w鴻定了定心神，繼續(xù)驅(qū)動陣法運轉(zhuǎn)，“你不必進來，繼續(xù)護法就好?！?/br>
    云夢澤的腳步一頓，沉默良久，到底是轉(zhuǎn)過身去。

    白飛鴻再度閉上眼睛，微微呼出一口氣。

    那時的陸遲明……已經(jīng)擊敗了劍閣閣主，成為修真界的劍道第一人。

    而她則是以醫(yī)修的身份隨同昆侖墟的幾人，一同前去營救林長風。

    他們一行人一共對死魔發(fā)動了三次突襲，她就是在那時學會了如何祓禊死氣，如何治療死魔留下的難以愈合的傷勢。

    最后一次襲擊時，他們雖然擊敗了死魔，但也只有他們兩人活了下來。

    陸遲明能活下來，是因為他殺了死魔。

    而白飛鴻能活下來，則純粹是因為她是醫(yī)修，被安排在了戰(zhàn)線的最后，受到的波及最小。

    時至今日，她依然無法忘懷那份絕望。

    如果說，雪盈川讓人感到恐怖，讓人一想起他便不由得開始戰(zhàn)栗。

    那么死魔所帶來的，就是一種徹骨冰涼的絕望。

    白飛鴻到現(xiàn)在都記得，那一次他們一共去了四十一個人，每一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但是死魔殺死他們，只用了一瞬間。

    只是一瞬之間，所有人都死了。

    在絕對的“死”面前，人甚至會喪失感到恐怖的能力。

    如今的白飛鴻再想起雪盈川時已經(jīng)不會發(fā)抖了。

    但是想起死魔，她的思維還是會空白一瞬。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就像沒有人能夠真切的用言語形容出，與死亡擦肩而過究竟是什么感受。它太過龐大，太過混沌，太過不可名狀。一切文字，所有詞匯都會在死亡面前變得蒼白無力。

    到了最后，人們甚至無法說出，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

    那一次，是陸遲明背著瀕死的她，一步一步，將她從那片黑暗的森林之中背了出來。

    白飛鴻定了定心神，將體內(nèi)的靈力驅(qū)動到最大，一口氣除盡了鹿鳴體內(nèi)的死氣。

    做完這一切之后，她也不免有些脫力，白飛鴻睜開眼，看著法陣上斑駁的痕跡——僅僅只是一次祓禊，法陣便褪盡了顏色，就連地面也像是風化多年的巖層，透出衰朽的氣息，稍稍觸碰，便能看到碎石粉末窸窸窣窣地落下。

    這便是死魔的可怖之處。

    在四魔之中——不，在所有魔修之中，死魔都是特別的。

    她是天生的“魔”。

    說得再準確一點，她就是“死”這個概念本身。

    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被生下來的，誰也不知道她又是怎么“活”下來的。

    待到人們注意到的時候，她已經(jīng)長得很大了。

    她就是死亡。僅僅只是存在于那里，便會奪走周圍一切生命。

    也有數(shù)不清的修士試圖除掉她，結(jié)果是，他們?nèi)妓懒耍恢被畹搅爽F(xiàn)在。

    人要如何殺死“死亡”？

    死是不會“死”的。

    就算到了現(xiàn)在，白飛鴻也不知道陸遲明當年是如何做到的。

    “祓禊很順利?！彼酒鹕?，對不知何時趕來的林寶婺說道，“之后她只需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便會好起來。只是，今后她的體質(zhì)應當會比常人要弱一些。”

    只要呆在死魔的身邊，就會被奪走生機。

    死魔或許不像雪盈川一樣熱衷于以殺人取樂，但她所殺的人，比雪盈川還要多上許多。

    林寶婺抿著唇，沖白飛鴻點了點頭。

    “終究是被死氣侵蝕了這么長時間，能保住命已經(jīng)不錯了?！彼f著，坐到鹿鳴身邊，握住她的手掌，“我已經(jīng)將長風哥被死魔擄走的消息告訴了我娘，她說會安排人手去救。呦呦，你將事情的原委從頭說一遍。在哪里遇到的死魔，出了什么事，都好好說一說?！?/br>
    “咳、咳。”

    鹿鳴咳嗽著，勉強睜開眼睛，她的確有一雙非常好看的大眼睛，像是林間的小鹿一樣，白飛鴻有些理解為什么瑯嬛書閣的人要喊她“呦呦”了。那雙大大的鹿眼看著林寶婺，眨了一眨，大顆大顆的眼淚便滾落下來。

    “對不起，寶婺jiejie，都是我不好……”她哽咽起來，“如果不是我非要鬧著去夜市的話，也不會遇到死魔。”

    她像是回想起什么極為可怖的存在一樣，不由得顫抖了一下，像是要對抗那股從骨子里涌出來的寒意一樣，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你們這一次去的是江南道？”林寶婺皺眉道，“我記得那里離死魔的地盤還有一段距離。”

    “我也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那兒……”鹿鳴幾乎將嘴唇都咬出了血，“我說想去夜市上看花燈，師兄不許我去，我就和其他的師弟師妹們偷偷跑去了。結(jié)果……結(jié)果就遇到了那個瘋子?！?/br>
    她顫抖得更加厲害。

    “那個瘋子、她真是個瘋子——她盯著我看了好久，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那樣死死地盯著我看。藍師弟說要問她干什么，然后、然后就就被她……她抓了我就走，我嚇壞了，一動都不敢動……”

    鹿鳴死死咬著嘴唇，像是在痛恨著軟弱的自己一樣，死死掐著自己的手臂，指甲都要陷進rou里。林寶婺強行扯住她的手，不讓她繼續(xù)傷害自己。小姑娘張大了眼睛，喉間壓住一聲破碎的哽咽。

    “她說她喜歡我的眼睛?！彼嗣约旱难劢?，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我看到她那里有好多、好多的眼珠子，不只是眼珠子，還有好多別的……好多好多……她說要是我死了，眼睛很快就會壞掉，就不好看了，所以她不會現(xiàn)在就挖出來……”

    剩下的話鹿鳴說不下去了，她就像是掉進冰窟一樣，連牙齒都在格格打戰(zhàn)，林寶婺一把抱住她，不讓她繼續(xù)說了，那只手一遍又一遍地拍撫著鹿鳴的后背，過了好一會兒，女孩才終于抖得沒那么厲害了。

    一聲哽咽，連同破碎的字句，就這樣沖了出來。

    “我太害怕了，連動都動不了……長風師兄就是那時候來的。”

    鹿鳴終于哭出聲來，她嗚咽著，眼淚打濕了林寶婺的衣襟。

    “長風師兄……長風師兄他同死魔說，‘一個嚇得只會哭的玩具很沒意思吧’……他問那個瘋子，覺得他怎么樣……他說只要她放我走，他就會留下來陪她玩。然后、然后那個瘋子就答應了，她居然答應了！”

    鹿鳴泣不成聲。

    她到現(xiàn)在還記得，交易達成之后，師兄轉(zhuǎn)過身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多大的人了還哭?！蹦侵粶嘏拇笫只聛?，抹掉她臉上的淚，“回去吧。我不會有事的。”

    ——就算到了那個時候，他居然還在對她微笑。

    “救救他?！甭锅Q揪住林寶婺的衣襟，手指用力得幾乎痙攣，“救救長風師兄！都是我不好，都是因為我——”

    “別說這種話！”

    林寶婺厲聲道，看著鹿鳴的肩膀顫了顫，她才壓著火氣，勉強和緩了語氣。

    “和你有什么關系?！彼f，“你也說了那是個瘋子。瘋子發(fā)瘋罷了?！?/br>
    林寶婺抬起手來，替鹿鳴抹掉了臉上的淚痕，她一向不做這種事情，此時做來也難免有些粗暴，擦得小姑娘的臉都有些發(fā)紅。

    “讓你師兄聽見這話也要訓你。”她生硬地安慰著，“好了，我去找我娘——你放心，不會讓長風哥有事的。”

    第104章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林寶婺離開之后, 白飛鴻握著鹿鳴的手，稍稍出了一會兒神。

    陸遲明……

    想到這個名字，她的手下意識摸向腰側(cè)的青女劍。

    劍身中傳來一聲隱秘的輕笑。

    “怎么？”青女劍的劍靈難得開口, “那就是你要殺的人？”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