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我們繼續(xù)假作一切如常，又說陸遲明即將離開東海？”

    為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他是空桑的少主人，一山二閣與東海三家素有盟約，同氣連枝，若是他們的請托，他自然不得不走。”

    他拿出一方手帕，慢條斯理地擦去了手上的血。

    “看著吧。”他說，“書閣就要出事了?！?/br>
    第102章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白飛鴻與云夢澤剛到瑯?gòu)謺w, 便聽見了一聲熟悉而又親切的問候。

    “慢死了！”

    林寶婺站在臺階上方，高昂著頭，面上揚起一絲略帶嘲弄意味的笑。

    隨著

    “您二位是到哪里風(fēng)流快活去了？”她一邊說一邊從上方走了下來, 儀態(tài)萬方, 嘴里卻一點也不饒人, “也不知道我在這兒等了多久！”

    云夢澤稍稍一頓, 開口便刺了回去。

    “我記得沒錯的話，我們先前并沒有約吧, 林師姐?！?/br>
    都是家世過人的主, 林寶婺不客氣, 云夢澤自然也不會客氣。他向前一步，站在白飛鴻身前半步的地方，阻住了林寶婺的去路。

    “我等的人又不是你?！绷謱氭泥托σ宦?，看向白飛鴻，“路上發(fā)生什么事了？你素來不是那種會讓人等的人?！?/br>
    白飛鴻拍了拍云夢澤的肩, 少年瞥了她一眼, 到底還是冷著臉讓開了。她抬起頭，對林寶婺微笑了一下。

    “出了些意外?！彼淮蛩愣嗾劵业年幩? “不過現(xiàn)在都解決了。”

    林寶婺聞言, 將眉毛高高挑起。她本就生得十分明艷, 這樣的動作越發(fā)顯得她容光熠熠，不可逼視。

    換而言之，就是越發(fā)的盛氣凌人。

    “呵, 那個混……咳，花非花非要跟著你們一起去嶺南道的時候, 不是說什么要‘盡地主之誼’、讓你們感受到‘什么叫賓至如歸’、‘家的溫暖’嗎？這就是他盡的地主之誼？”她冷笑一聲，“要是他能把吹牛的本事花一半在修煉上, 云真人也不用為他愁白了頭?！?/br>
    白飛鴻忍不住說了一句公道話：“龍不會生出白發(fā)?！?/br>
    他們這些神獸的血脈，便是不修道，老得也比常人要慢許多，更何況是修了道的，與天地同壽也不是不可能——看看那頭魔龍就知道了。

    “不是那個問題吧？”林寶婺瞥了她一眼，又哼了一聲，“你倒是很護著那個王八——護著那個討厭鬼?！?/br>
    “其實我有個問題想問很久了……”白飛鴻猶豫了一下，還是誠懇地發(fā)問了，“這些粗鄙之語到底是誰教你的？”

    瑯?gòu)謺w乃是書香圣地，極為注重學(xué)子的禮儀談吐，絕不可能教自家大小姐這樣粗俗的言語。

    至于昆侖墟，雖然比起瑯?gòu)謺w，對門下弟子是要放任一些，但到底是天下第一的大宗門，門下弟子也大多出身不錯，自然也很注重風(fēng)度。

    想來想去，會教壞林大小姐的，怎么想都只有可能是……

    “還能是誰?！绷謱氭挠趾吡艘宦?，不快地扭過臉去，“當(dāng)然是常晏晏那小蹄子?！?/br>
    ……居然不是花非花嗎？！

    白飛鴻不由得張大了眼睛，呆呆地朝林寶婺看了過去。

    見她如此，林寶婺更是別扭，她踢了踢石階上的細(xì)草，語氣越發(fā)不快起來。

    “連你也被她騙過去了?！彼龤鈵灥溃澳撬姥绢^最會裝乖，尤其是在你面前。私下里，哼——真該讓你看看她罵人的樣子，看你還會不會把條毒蛇當(dāng)小白兔。”

    白飛鴻的目光稍稍偏了偏，她實在不忍心告訴林寶婺，自己曾經(jīng)偶然撞見過她和常晏晏的吵架現(xiàn)場。目睹了自以為牙尖嘴利的林大小姐被常晏晏罵得趴在床上哭的全過程。

    現(xiàn)在這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嗎？

    白飛鴻斟酌了一下措辭，慎重道：“你也不要總?cè)フ兴?/br>
    “我招她——誰招她了！是她來招我！”

    她抿緊了嘴，憤憤地轉(zhuǎn)過身去，大踏步地往前走，八寶瓔珞在頸上玲玲作響。白飛鴻微微嘆了口氣，到底還是跟了上去。

    林寶婺雖然氣惱，但也一路引著他們往上，沒繞遠(yuǎn)路。

    她大小姐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沒走多遠(yuǎn)便消了氣，轉(zhuǎn)過身來，又同白飛鴻聊了起來。

    “說來倒也稀奇，常晏晏那個跟屁蟲這回居然沒纏著你一起來？”她的音調(diào)也微微上揚，“我還以為不管你去哪兒她都會粘著你?！?/br>
    白飛鴻只是笑笑：“晏晏也有自己的事要做?！?/br>
    “她還能讓什么事越過你去——”林寶婺剛掛上一抹諷笑，便忽而凝在了唇邊，“——她的蝶蠱又發(fā)作了？”

    “聞人先生替她鎮(zhèn)著，不妨事，林師姐不必?fù)?dān)心?！?/br>
    這一回開口的是云夢澤。

    “誰會擔(dān)心她??！”林寶婺又加快了腳步，走到前面去，“只是覺得稀奇，才問上兩句罷了?！?/br>
    白飛鴻與云夢澤交換了一個眼神，無奈地?fù)u了搖頭。

    雖然她也是個女的，白飛鴻也想說，姑娘間的友情……真是好生玄妙。

    這一路上，他們倒是碰到了不少瑯?gòu)謺w的弟子，無論是哪一個，見了林寶婺都會露出笑來。

    “大小姐！”

    “林師叔——”

    “寶婺，帶朋友來玩嗎？”

    ……

    弟子也好，師長也罷，對林寶婺的問候都頗為熱情。她也笑著頷首，一一應(yīng)下。她和路旁灑掃的仆役禮貌地打了招呼，趕小狗一樣趕走了纏著她要她講術(shù)法的小弟子，又和年長者閑談了幾句，介紹了白飛鴻與云夢澤，便又說“娘親還等著見我的同門”，將他二人從好奇的弟子面前帶走了。

    “我還想你同書閣之間會不會有些誤會……看來是我多慮了?！?/br>
    白飛鴻看得出，林寶婺在書閣之中頗受歡迎，而這份受歡迎，又不全是因為她是閣主之女。

    “小時候的事就不要提了?！绷謱氭聂鋈唬Z氣卻越發(fā)硬邦邦的，“不然我一會兒可不會在我娘面前為你們說好話！”

    白飛鴻一笑，放緩了語氣：“好?！?/br>
    “你笑什么——再笑我就要去我娘面前說你的壞話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br>
    “你還笑、你還笑！”

    吵吵鬧鬧之間，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瑯?gòu)謺w的腹地。

    瑯?gòu)謺w與昆侖墟不同，坐落于青山綠水之中，云蒸霞蔚，碧波粼粼。他們一行人，一路分花拂柳行來，滿眼皆是雕梁畫棟，松柏葳葳，繁花似錦，生機盎然。清湖中倒映著白塔，正是水天一色，交相輝映。湖面上間或掠過幾只白鶴，投下清矍而纖麗的白影。倏忽之間，便在煙波中遠(yuǎn)去了。

    瑯?gòu)謺w本為昔年帝子所建之讀書臺，其后為了收納天下典籍，四海故藏，便在先前讀書臺的基礎(chǔ)上，改建了這一座藏書閣。世間詩書經(jīng)文，盡數(shù)藏入書閣之中。遂成“瑯?gòu)謺w”。

    在他們的正前方，一十二座藏書閣巍然高立，仰起頭來，竟似是看不到盡頭。

    白飛鴻微微出神，仰望著這座氣勢恢宏的建筑。

    前世，她倒不曾來過這里。

    “藏書閣原本只有一座，但后來開了閣，廣納天下典籍，收藏的詩書古籍實在太多，便擴建到了三座、六座、十二座?！绷謱氭奶痤^，腰背挺得筆直，“待到后面，書閣弟子定會將書閣學(xué)風(fēng)發(fā)揚光大，這里會變成二十四座、三十六座也不一定！”

    白飛鴻一怔，而后對她微笑起來。

    “若能如此，倒也很好?！彼f，“要是你來做閣主，一定能做到?！?/br>
    林寶婺卻笑了起來：“不，我是劍修，不會繼承瑯?gòu)謺w的閣主之位。”

    她轉(zhuǎn)過身，提了衣擺，步履款款，拾級而上，說不出的從容與閑適。

    “我娘早就與其他長老商量好啦?！彼恼Z氣也很輕快，沒有什么不滿，“閣主之位會傳給我堂兄，書閣不同于劍閣，并不以武為尊，而講究以德服人。我堂兄是這一代書閣弟子中的執(zhí)牛耳者，最能服眾，選他做閣主，書閣上下都沒有異議。他也比我合適得多?！?/br>
    “你想得開就好?！卑罪w鴻也笑笑，眉頭卻微微蹙了起來。

    不太對……

    她稍稍出神。

    若她記得沒錯，前世滅門之前，林寶婺已是瑯?gòu)謺w內(nèi)定的下任閣主。

    是前世沒有她堂兄那么一個人，還是說——

    她沒能繼續(xù)想下去。

    因為一個形容狼狽的女子匆匆沖了過來，跌跌撞撞爬上了臺階，她穿著瑯?gòu)謺w的弟子服，剛一見到林寶婺眼神便亮了起來，她踉踉蹌蹌跑過來，幾乎是跌進(jìn)林寶婺懷里的，林寶婺忙去攙扶她，手臂剛一伸出來便被那女子緊緊抓住，她抬起眼來，甫一張口便先嘔出一口血來。

    “鹿師妹！”林寶婺也微微變了臉色，她扶住那女子，定定看著她的臉，“發(fā)生什么了？你還站得住嗎？”

    她又轉(zhuǎn)過臉來看白飛鴻，急急地喚她：“你快來給她看看！”

    “大、大小姐——”

    那女弟子仰起臉來，白飛鴻這才發(fā)覺，她應(yīng)當(dāng)還很年輕，仍是少女的形貌，有一雙小鹿一樣的大眼睛，只是這雙鹿眼此刻因為充血而顯得渾濁，眨了一下，登時滾下一行淚來。

    “快、快稟告閣主……”

    那少女又嘔出一口血來，白飛鴻凝神一看，面色不由得也微微變了。

    若她沒有看錯，那血里的黑氣是——

    少女卻渾然不顧自己的傷勢，只急切地看著林寶婺：“告訴閣主，長風(fēng)師兄被死魔帶走了！”

    ——那是死魔的瘴氣。

    第103章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章

    “林寶婺, 傳令下去，讓這里所有人都散開?！?/br>
    白飛鴻難得冷下臉來，對林寶婺下了命令。她握緊手掌, 將那一縷死氣掐斷在掌心。云夢澤想要伸手去扶人, 也被她用劍鞘擋開了。在同伴們略顯茫然的神色中, 她利落地將人從林寶婺懷中帶出來, 打橫抱起，同時將兩道符箓拍在了林寶婺與云夢澤的身上。

    “還有, 清理她一路留下的血跡?！彼櫨o眉頭, “她被死氣侵蝕了, 死魔的死氣會讓人衰弱，讓碰到血跡的弟子……不，讓所有的弟子都去服用明心湯，被傳上了死氣可不是開玩笑的?！?/br>
    林寶婺眼神一凝，頓時領(lǐng)會了白飛鴻的意思, 她肅容頷首, 離開前看了一眼白飛鴻懷中的少女，面上浮現(xiàn)出一絲不忍之色。

    “藥房在從這往東走一百五十步的地方, 這個信物給你。”她從腰上扯下一塊玉佩, 塞進(jìn)白飛鴻手里, “這是我在瑯?gòu)謺w的信物，有這塊玉在，藥房的人不會攔你, 長老以下弟子皆聽從你的調(diào)度。我去安排人手清理血跡，順便通知娘親。呦呦——鹿師妹她才入門不久, 還是個小姑娘……你一定要治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