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飛鴻看著她，也忍不住雙手合十，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好了?！狈鹱咏K于收起筆來，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個印鑒是不會掉的，之后你洗手也好洗澡也好都沒有問題，等江南道那邊的事情一了，我們就會直接傳送到你們那邊?！?/br>
    “要是江南道有什么大問題，你們也不要妄動?！?/br>
    林雪照叮囑道。

    “也在我這邊留一個印鑒吧，要是有什么不妥之處，書閣這邊也會立刻派人協(xié)助你們?！?/br>
    “也好。”

    佛子說著，也跑過去，開始在林雪照的桌子上留下傳送的印鑒。

    如此一來，諸事便已安排妥當(dāng)。他們兵分兩路，林寶婺等人還留下來等其他門派的援手到齊，白飛鴻與佛子先動身前往江南道。

    只是……

    “你不同你家里人一起嗎？”

    江南水鄉(xiāng)，河流湖泊眾多，走水路倒是更方便一些。

    微微搖晃的烏篷船中，白飛鴻將目光從趴在船舷上看魚鷹的小和尚身上收回，落在對面的人身上。

    “你不想我來？”

    云夢澤抬起頭來，靜靜看著她。

    他素來敏銳，白飛鴻也只好笑笑，說了一句“不是”。

    也不知云夢澤是信還是不信，他只是側(cè)過頭去，像是在看著河流上的波光，又像只是不愿意看到她的表情。

    “既然不知道會遇到什么，那幫手自然是越多越好吧?！?/br>
    他低聲道。

    白飛鴻自然無法反駁這一點(diǎn)。若是只有她一個人，倒還無所謂，但同行的人之中既然有一個小和尚……

    她又看了一眼佛子，道：“你說得對，幫手自然是越多越好?！?/br>
    云夢澤不再說話，而是將頭轉(zhuǎn)向另一邊，看著正在同船夫說話的中年男子。

    瑯?gòu)謺w此番安排與他們同行的是書閣的長老。云夢澤出身東海，宗慧小和尚又是雪山寺中人，昆侖墟又位于極北之地……換而言之，他們沒有一個人熟悉江南道的方言。

    而林雪照做事素來極為妥帖，為他們安排的長老就是江南人士，據(jù)說這個十里不同音的地方，所有的方言包括蠻話他都會說。

    此次他們一行人假做游人，便是那位長老在向船夫打聽消息。

    烏篷船很快便靠了岸，他們下船之后，那長老一邊繼續(xù)同旁人談笑，一邊用傳音入密和他們說著自己探查到的消息。

    “船夫的說法是，朱家有沒有異常。城里也很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前提是他鄰居家的母豬一口氣下了十來只崽不算異常?！?/br>
    白飛鴻不置可否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船夫做的是往來生意，按理說消息應(yīng)當(dāng)很靈通，他有沒有看到什么特別的人？”

    “沒有。”那中年男子苦笑，“事實(shí)上，據(jù)說連那個朱家少爺，也是坐他的船回的家?！?/br>
    江南道，朱家。

    白飛鴻默念著這幾個字，抬起眼來，仔細(xì)審視著這座城。

    正如船夫所言，城里看不出什么異常。照舊的車如流水馬如龍，人們正常地做生意，道路兩旁，炊煙裊裊，不時還傳來婦人罵小孩的聲音，和走街串巷的貨郎的吆喝聲。

    很有人間煙火氣的景象，讓人想不出這里會發(fā)生什么怪事。

    然而，她卻總覺得，這副祥和的表象之下，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就像不小心在什么地方碰出來的淤青，雖然當(dāng)時覺察不到，但總是讓人有點(diǎn)在意。

    他們準(zhǔn)備去朱家，一探究竟。

    白飛鴻走在街上，忽然覺得有人在看她，一抬頭，便對上酒樓上一名女子的視線。

    迎上她的目光，對方回了她一個笑。

    第108章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但是當(dāng)白飛鴻回看過去時, 那道目光便忽然消失了。

    就像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那樣，女子驟然隱沒了身形。

    “怎么了？”

    云夢澤走到她身邊，低聲問。

    白飛鴻同樣用傳音入密回了他。他們做了這么多年的師姐弟, 自然有其默契。她更不會在這些事上對他遮遮掩掩。

    “我們應(yīng)該被盯上了?！彼鹗謥? 狀若無意地挽了一下鬢邊的烏發(fā), “別抬頭, 監(jiān)視的人在樓上，別讓她覺察到我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雖然她大概已經(jīng)知道了?！?/br>
    “那個人盯上你了？”

    云夢澤直視前方, 面上依然是平靜的, 目光卻驟然兇惡了幾分, 隱隱壓抑著兇暴的氣息。

    “大概是?！?/br>
    白飛鴻抬起眼來，看著前方正趴在攤子上看風(fēng)車的小和尚，又看了一眼正在假借買東西的名頭和商家套話的書閣長老，不動聲色地?fù)芘艘幌略茐魸傻囊滦洹?/br>
    “一會兒去了朱家，你要格外留意他們兩個?！彼诘? “雪山寺與瑯?gòu)謺w都不算以戰(zhàn)斗見長,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優(yōu)先保護(hù)他們?！?/br>
    云夢澤微微別開頭去, 語氣有些悶悶的：“先管好你自己吧?！?/br>
    似乎是自己也覺得自己語氣不好, 他頓了頓, 還是補(bǔ)充了一句。

    “別總是事事都急著為旁人考慮，這種時候應(yīng)該優(yōu)先考慮你自己的安危吧？”

    白飛鴻一怔，而后微笑起來。

    她伸出手, 重重拍了拍云夢澤的后背。

    “怎么，你擔(dān)心我？”她沒有用傳音入密, 而是笑著說了這樣一句。

    云夢澤被拍得咳了咳，像是忍耐著什么意義移開了視線, 語氣中多了幾分不自在。

    “只是被你這副樣子氣到了?！?/br>
    他快走幾步，卻又忍不住慢下腳步來，回頭看她，片刻之后，他忽然嘆了口氣，放棄似的側(cè)過頭去。

    “算了?！彼f，“我多幫你盯著點(diǎn)就是了?！?/br>
    白飛鴻笑了起來，再度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這才是我的好師弟?！彼f罷，稍稍加快了腳步，向著另外兩人走去，打算將自己發(fā)現(xiàn)的事情告訴他們。

    “……”

    在她身后，云夢澤靜靜看著她的背影，那目光中有什么東西在涌動，但最終，他也什么都沒有說。

    朱家是當(dāng)?shù)氐拇髴羧思遥退阍谛拚媸兰抑幸卜Q得上是一方勢力，光是宅邸便占據(jù)了三條街，十分醒目。在問了幾個路人之后，他們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朱家的大門前。

    此時，正是紅日西斜，臨近黃昏之時。落日的余暉將高墻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越發(fā)顯得濃黑。天色尚未黑下來，廊檐下懸掛的宮燈卻已經(jīng)點(diǎn)了起來，一盞盞宮燈俱是典雅而奢靡的樣式，每一盞都用精致的剪紙?jiān)跓舯谏蠒艘粋€“朱”字。

    一盞盞宮燈勾連著，在傍晚的涼風(fēng)中徐徐飄動，燈火通明，綿延向遠(yuǎn)方，火樹銀花似乎無窮無盡。十足的權(quán)勢煊赫，氣派通天。亮得幾乎讓人微微感到眩暈。

    而在這燈火煊赫之中，隱隱浮動著幽香。曖昧而又幽玄，如同夜霧，也如同一抹旖旎的香夢。

    “好香。”白飛鴻動了動鼻子，不由得說道。

    “有點(diǎn)過頭了。”

    云夢澤微微別過頭去，面上浮現(xiàn)出一種隱忍似的神情。龍的嗅覺格外靈敏，這樣的香氣對他來說，的確有些難以忍受。

    “確實(shí)、阿嚏——確實(shí)有些太香了?！?/br>
    雪山寺佛子也揉著自己的小鼻子，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住這香味，他的鼻頭都紅了起來，眼里泛上了淚花，看起來幾乎有些可憐了。白飛鴻忙遞了自己的帕子過去，小和尚道了一句“多謝施主”，便接過來掩住了自己的口鼻。這才見他面色好了一些，不再是那種快要燒起來的紅。

    而書閣長老已經(jīng)遞好了帖子，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不多時，便有管事模樣的人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對著幾人連連鞠躬。

    “不知是一山二閣與雪山寺的高人大駕光臨，有失遠(yuǎn)迎，有失遠(yuǎn)迎。”

    那大管事模樣的男子弓下腰來，恭恭敬敬地讓開身，將幾人引了進(jìn)去。他一邊引著路，一邊不住地回過頭，掩飾極好地偷看著他們。

    “不知幾位貴客來此，有何貴干？”

    他的措詞也很恭謹(jǐn)，白飛鴻看了一眼佛子，便也笑著回答了他。

    “佛子來瑯?gòu)謺w講經(jīng)，總不好讓他就這么一直呆著，他年紀(jì)這樣小，應(yīng)該多出來逛逛才是，江南道素來風(fēng)景怡人，民風(fēng)友善，我們幾個便商量著，帶他來這邊玩一玩。既然到了這附近，也沒有不和東道主打個招呼的道理。再說了，我聽聞朱家的公子，還是雪山寺的弟子？”

    “您說的是三公子和四公子吧？”大管事挺直了腰背，連聲音都明朗了不少，“是！您說的是！正好，三公子正在家里休憩，小人這便找人去喚他——哎喲！”

    朱家大宅是一座江南水鄉(xiāng)風(fēng)格的園林，九曲回廊，區(qū)區(qū)繞繞，更加上青竹茂密，古木繁盛，還未到夜間，便顯出幾分昏暗之意。芭蕉的葉子在花窗之后搖動，越發(fā)讓人看不清窗后有著什么。

    也正是因?yàn)槿绱耍蓱z的大管事完全沒能躲過那從墻角之處突然丟過來的蹴鞠。

    事實(shí)上，就連白飛鴻他們，也有那么一瞬間沒能反應(yīng)過來這一球是從哪里丟過來的。

    “誰！給我出來！”

    隨著大管事的怒喝，墻角那邊怯生生地探出了一個小姑娘的頭。她生得很秀麗，還梳著雙丫髻，顯然還未到豆蔻之年。見到她，大管事這才松了口氣，接著又生氣起來。

    “朱小妹！又是你！”他忙走過去，擼了袖子就忍不住敲了一下這小姑娘的頭，“哎喲喂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不好好在姨娘的院子里呆著——驚了貴客你擔(dān)待得起嗎！”

    “我和丫鬟在這邊玩蹴鞠呢，沒想到有客人來。”

    小姑娘捂著腦袋，不好意思地偷看著他們，她避開花大管家，躲到一旁的芭蕉樹旁，怯生生地望著他們幾個。

    “對不起，差點(diǎn)丟到你們……”她盯著地上的蹴鞠，聲音更弱了幾分，“能麻煩你們把球還給我嗎？”

    “怎么能勞煩貴客！”大管事頓時提高了聲音，“你快一邊去！回頭我讓人把蹴鞠給你送回去行了吧！”

    “可是我的球……”

    小姑娘露出了不開心的神色，似乎是不相信管事一會兒會讓人送球回來，又不敢走過去，只好眼巴巴地望著那顆蹴鞠。

    眼看著管事就要動起真火來，白飛鴻沖他擺了擺手，制止了他沖小姑娘發(fā)火的行為。

    “不妨事?！彼龔澫卵瑥牡厣蠐炱瘐砭蟻?，“我來就好?！?/br>
    “謝謝你！大jiejie！你人真好！”

    小姑娘面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接過那個蹴鞠之后，她踮起腳來，又快又輕地在白飛鴻耳邊留下了一句話。

    “快逃?！蹦桥⑿÷暤?，“朱家有問題，此地不宜久留?！?/br>
    白飛鴻一怔，低頭看她，正當(dāng)她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卻有一雙手將那小姑娘攔腰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