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不要給客人添亂?！?/br>
    男子笑著說。

    白飛鴻親眼看著小姑娘的臉色一下子便白了，她緊緊抱著懷里的球，怎么也不肯再說話，那青年男子揉了揉她的腦袋，這才將她放下。小姑娘雙腳一觸地，便一溜煙地跑走了。

    簡直就像后面有鬼在追。

    “跑得跟兔子似的?！蹦凶訐u了搖頭，失笑，“好了管事，你也別兇她，看把小妹給嚇成什么樣了?！?/br>
    管事連連告冤，表示自己沒有怎么兇她，只是嚇唬嚇唬。

    “她到底是小姐，我也不能真的把她怎么樣不是？”他說著又想起什么似的轉(zhuǎn)過身，為兩邊介紹，“這幾位是瑯嬛書閣和雪山寺來的，這位是——”

    佛子忽然“啊”了一聲。

    “朱紹師侄！”他指著男子喚道。

    “宗慧師叔?！蹦凶右参⑽⒈牬罅搜劬Γ@然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他，“您怎么在這？”

    白飛鴻便也想明白了，這名叫朱紹的青年男子，正是那名朱家的俗家弟子。

    “我到書閣講經(jīng)，路過江南道，便說來看看你——你做什么！”

    原來是這青年男子朗笑一聲，伸手便卡住佛子的腋下，硬是把小和尚抱起來轉(zhuǎn)了好幾個圈，口中還發(fā)出逗小孩似的“嗚喔——”聲。

    然后他就被尊貴的佛子毫不留情地敲了頭！

    “我不是小孩子！”佛子氣呼呼地說。

    “好好好，是小人無理，冒犯師叔，還請師叔原諒則個。”

    男子笑瞇瞇地放下小和尚，嘴上這么說，手上卻還摸摸小光頭。白飛鴻看了又看，確定了摸一摸佛子的小光頭是所有人共同的沖動。

    “失禮了，幾位遠道而來，有失遠迎。還請到寒舍落座，用些粗茶便飯，不成敬意?！?/br>
    朱紹同白飛鴻與云夢澤打過招呼，又忍不住去看自己氣鼓鼓站在一邊的師叔，想了想，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

    “寺里出什么事了嗎？”他問。

    宗慧小和尚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告訴他：“明真……他圓寂了?！?/br>
    男子一怔，久久說不出話來。

    第109章 一百零八章

    一百零八章

    “怎么會？”朱紹滿臉震驚, “恒弟……明真他怎么會……？”

    宗慧小和尚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師侄節(jié)哀?！彼毤氂^察著朱紹的神情，“你與明真師侄素來心有靈犀, 這一次他出事, 你卻沒有任何預感嗎？”

    朱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面上浮現(xiàn)出一抹苦笑。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一回我真的什么也沒有感覺到?！?/br>
    他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什么沒有任何預感。因為怎么也想不通, 只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家?guī)熓?，目光中帶著些許希冀。

    “會不會是有人潛入雪山寺, 害了我四弟?！彼纯催@個又看看那個, “就是, 魔修大多詭計多端，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有什么奇怪的法器……對吧？”

    宗慧小和尚閉眼頌佛，其他幾人不置可否。朱紹見狀，眼神也黯淡下來，不由得搖搖頭, 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也是, 雪山寺素來防御嚴密，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遇到外敵入侵了。更何況明真不過剛入門, 無緣無故的, 人家殺他一個普通弟子做什么?！彼嗣约旱念~頭, 面上苦笑更重，“再說了，就算真有萬一, 真的是有歹人潛入雪山寺，不找主持也不找佛子偏偏找上我弟弟那么一個普通弟子, 也解釋不了……為什么我什么都沒有察覺到?！?/br>
    “或許是朱家的仇敵?！卑罪w鴻不動聲色道，“你要不要回想一下, 家里最近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或者說，你家里有沒有人表現(xiàn)得很奇怪？”

    “沒有啊……”朱紹又摸起了自己的腦袋，似乎正在苦苦思索，“讓我想想，我回了朱家以后，就去拜見了父親和祖母，接著在母親那里用了頓飯，就回去睡下了。之后幾天都在跟幾個老朋友一起吃喝玩樂。感覺沒有什么不同尋常的事情??？”

    “是嗎？”白飛鴻無可不無可地頷首，將目光投向云夢澤。

    龍血傳人微微闔眼，幾不可查地沖她搖了搖頭。

    他在說謊。

    白飛鴻斂睫，又問了一個問題：“那這院子里點的香是……”

    朱紹更加茫然，他睜大了眼睛，不解地看著她，似乎她提了一個多么奇怪的問題。

    “香？哪里有香？”他左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在一旁的大管事身上，“家里最近有人做法事，或者老夫人最近打算辦香會嗎？”

    大管事看起來比他還茫然，他也環(huán)顧四周，還用力抽了幾下鼻子，想要嗅出他們所說的“香味”，但他用力得脖子都紅了，卻還是沒聞出什么味道來。

    “沒有啊?！贝蠊苁乱矟M面困惑，“三公子一直在外面所以不知道吧，老夫人已經(jīng)好多年不辦品香會了。家里最近也沒什么法事……貴客您，怕是聞錯了吧？”

    云夢澤垂下眼，聲音冷肅：“我們一行人都聞到了。不可能聞錯。”

    “這……”

    大管事臉上微微泛出一層油汗來，他用帕子抹了抹，目光在幾人和自家三公子中來回梭巡，最后連忙躬身，借著這一動作往旁邊退了幾步，離兩方人馬都遠了一些，面上卻依然陪著笑。

    “這我就不明白了。也許是哪位姨娘小姐在自己房里點香，我們這家里的人聞得久了，也就聞不出香啊臭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老話說得好嗎，久入芝蘭不聞什么什么……的?！?/br>
    “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睍w長老開了口，目光卻落在朱紹的臉上，“朱公子，你真的聞不到嗎？”

    “我真的不明白你們在說什么?！?/br>
    朱紹都快要把自己的頭發(fā)給抓下來了，大概是明白自己表現(xiàn)得有多可疑，他先前的風度翩翩的樣子也維持不下去了，渾身都寫滿了焦躁。他又用力薅了一把自己的頭發(fā)，長出了一口氣，無奈地抬頭看天。

    “總而言之，現(xiàn)在最可疑的人就是我了，對吧？”

    “不。”

    開口的卻是云夢澤。他看了白飛鴻一眼，在對方肯定的眼神中，緩緩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從我們進入江南道——準確說，從我們進入這座城開始，我就一直隱隱約約聞到了這股香氣。”

    迎著朱紹和朱家管事難以置信的目光，白飛鴻輕聲解釋了一句。

    “我?guī)煹苄赵??！彼f，“來自少海云家?！?/br>
    “云家的人？”朱紹睜大了眼睛，“我聽說龍血傳人都五感敏銳，遠超常人。既然你這么說，那恐怕我家里真的有些地方不對勁了——管事的，你真的聞不到香味嗎？”

    “哎喲喂，我的小祖宗、啊不，大祖宗喲！”

    大管事愁眉苦臉，幾乎恨不得掀開衣擺給自家少爺看看他的兩腿哆嗦得有多厲害。

    “你信我，三公子，我現(xiàn)在比你還想聞到這個味道，小的如今都要被嚇死了——這到底是個什么香啊，怎么還挑人的！”

    “好問題。”

    白飛鴻看了一眼面前的朱家園林，庭院深深，曲徑通幽，九曲回廊彎彎繞繞，如同一個不想讓人解開的謎。

    “你問到點子上了?！彼⑽⒉[起眼來，“這個香究竟是什么，為什么你們聞不到，而我們聞得到?！?/br>
    云夢澤從芥子中拿出兩只小巧的白玉瓶來，忽然往兩人那里拋去。

    “打開聞聞?！彼涞?。

    這一聲在兩人聽來，簡直就像是一聲命令，他們忙打開玉瓶湊到鼻端，剛一接近就忍不住丟開玉瓶，發(fā)出一聲響亮的干嘔。

    “噦——這什么味道！”

    “嘔嘔嘔、小的領路時是帶著你們繞了點道，也不必、也不必用這種方式來對付小的吧！”

    “收聲?！痹茐魸砂櫭迹粗麄兪种械男∮衿?，緩緩放松了眉頭，“把蓋子塞上，這瓶子里面裝著這世上最臭的東西，東海那邊一般用來逼供用的。既然你們聞得到這個臭味，也沒有將香臭顛倒，那么，應當就不是你們的嗅覺出了錯?！?/br>
    “是香的問題?！卑罪w鴻輕聲道。

    于是，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

    這個香，究竟是什么。

    “以及，明明你和你的孿生兄弟之間一直有所感應……”她的目光落在朱紹身上，“但是這一次，他突然死了，你卻什么都沒有感覺到?！?/br>
    這只是柔和了很多的問題。

    事實上，縈繞在他們每一個人心中的，是另一個更為殘忍的事實。

    不如說，心有靈犀到這種地步的雙生子，不可能出現(xiàn)一個人都已經(jīng)死了，另一個人卻連一點傷都沒有的情況。

    這種不合常理的事，一定有什么不合常理的解釋。

    就在此時，庭院深處，驟然傳來了一聲尖叫！

    眾人目光驟然一凝，白飛鴻提著青女劍，毫不遲疑地沖向了尖叫的來處。小和尚一怔，也急匆匆地追了上去。云夢澤盯著朱紹與大管事，只見大管事雖然畏怯猶疑，朱紹卻是一下子白了臉色，口中喚了一聲“江姨娘”，便也匆匆轉(zhuǎn)身，跟在白飛鴻身后跑去。

    瑯嬛書閣的長老盯著管事的，對云夢澤說了一句“你過去罷，這里有我看著”。云夢澤也確實放心不下那邊，對他一頷首，便也急急地向那邊追過去。

    白飛鴻第一個趕到了那個廂房，只見室內(nèi)一地凌亂，還有一只慘白的手橫在地上，眼見著就是兇多吉少，她不假思索，一劍破門而入。

    而橫在地上的，就是他們先前見過的，那名小姑娘的尸體。

    只是如今這具尸體，已經(jīng)四分五裂，無論是可愛的手腳，還是斷成兩截的胸腔與腹部，都散落一地。秀麗的頭顱上，那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直盯著白飛鴻。

    而她曾經(jīng)為那女孩撿過的蹴鞠，正滾落在她的血泊之中。孤零零的，被血浸了個透。

    白飛鴻面無表情地看著，而后，她回過頭來，對沖進來的人緩緩搖了搖頭。

    “已經(jīng)遲了。”她低聲道。

    回春訣縱然能使枯木回春，也無法拯救已死之人。

    云夢澤顯然也認出了那個女孩，他抿緊唇，將視線從血泊之上移開，打量著室內(nèi)的情況。

    在血泊之中，還有一個人。

    白飛鴻走了過去，她這才發(fā)覺，那個女人還有呼吸。

    她伸出手搭在女人傷勢最終的胸口，驅(qū)動回春訣，為對方療愈著傷勢。

    “救救、她……”

    對方艱難地喘息著，剛一開口便有更多的血涌出來，她用染血的手搭上白飛鴻的手腕，哀求似的看著她。

    “救救我女兒……”

    “別說話?！卑罪w鴻將手移到她的心口，“血會止不住的。”

    “救、救……”

    女人還是哀求似的看著她。

    而另一邊，朱紹也終于邁進了這個房間，一看到室內(nèi)的慘況，便不由得臉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