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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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那人何時(shí)又哭了鼻子。 外面起了風(fēng)。 穿過密密的枝葉,疏疏的紅花,遍樹生了簌簌的聲響,于周遭愈響愈濃。 玉兔燈隨風(fēng)輕晃了起來。 燭光映著那人眼底的波光,一下子鉆進(jìn)徐偈的心底,在那里扎根,萌芽,結(jié)果,遍生憐意。 徐偈忽而屏住了呼吸。 兔子燈一下子被風(fēng)吹滅了。 眼前霎時(shí)落入一片黑暗。 章圓禮卻在黑暗中破涕為笑,“哎怎么滅了?”連尾音都帶著顫音。 徐偈偏開目,“我去點(diǎn)火。” “太黑啦,你看得見嗎” “能?!?/br> “你小心點(diǎn)?!?/br> 徐偈摸索著樹干在樹上站了起來。 章圓禮怕他掉下去,也隨即站了起來,一只手抓著樹干,一只手緊抓著徐偈的胳膊,“我扶著你,你來點(diǎn)。” 徐偈摸索出籠中蠟燭,取出囊中燧石,摩擦了片刻,一簇火苗自徐偈手中燃起。 徐偈這才發(fā)現(xiàn),兩人挨得極緊。 “快放進(jìn)去。”章圓禮催道。 兩人一齊探著腦袋,屏著息,將燃燒地蠟燭重新放回?zé)艋\內(nèi)。一番折騰下來,章圓禮那點(diǎn)子憂愁早不知飛哪去了。 他拉著徐偈重新窩回樹中,你一口我一口,望著燈,賞著花,喝起酒來。 “你們虞國為什么重農(nóng)而輕商呀?”章圓禮問。 “耕者少則商者多,商者多則易生變,我們北臨大梁,不敢生變。” 章圓禮皺眉忖思了一會(huì)兒,“那我們這兒這么多商人,豈不很危險(xiǎn)?” 徐偈搖了搖頭,“你們國君祖上是胡人,自然不如我們漢人對土地重視。我有時(shí)也覺得,父皇過于謹(jǐn)慎了?!?/br> 章圓禮輕輕嘆了口氣,“希望有朝一日我們都不必受大梁威脅。” 徐偈淡淡一笑,“父皇命我從小習(xí)武,領(lǐng)兵打仗,正是為了那一天?!?/br> 章圓禮一揚(yáng)眉,“我拜師學(xué)藝,也是為了那一天!” 徐偈心下納罕這江湖小友的高志,忍不住贊道:“好志向!” 章圓禮瞪他一眼,“要你夸?!?/br> 徐偈偏過頭去,欣賞了片刻這遍生紅云的晉地奇株,問道:“這樹叫什么?” “你們虞國沒有?” “未見過?!?/br> “這叫合歡?!?/br> “合歡?” “嗯?!?/br> “聽聞娥皇女英淚盡而亡,化而合歡,可是此樹?” 章圓禮嘖了一聲,“是因?yàn)樗娜~子夜開晝合,所以叫合歡,哪那么多凄凄慘慘?!?/br> 徐偈笑著搖搖頭,“月已西移,你今晚上還睡嗎?” “都睡一天了,不睡了,你呢?” “我也不睡了。” “那我們一起等合歡葉晝開?” 徐偈笑道:“好。” 結(jié)果不等合歡晝開,章圓禮就醉了。他往徐偈身上一歪,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徐偈偏頭一瞧,那人圓潤的臉蛋枕在自己肩上,原本白皙的面容已滿是紅霞,鴉羽似的濃密睫毛無憂無慮地閉著,彎起的弧度盈著一汪燭光,微微地、無知無覺地顫動(dòng)著。 徐偈忽而放輕了呼吸。 “圓禮?” 徐偈將手?jǐn)堅(jiān)谒募缟?,晃了晃?/br> 章圓禮的臉蛋在徐偈肩上滾了一遭,毫無醒的跡象。 徐偈猶豫片刻,忽而一咬牙,心里道了聲“失禮”,將他攔腰攬進(jìn)懷中,從樹上一躍而下。 章圓禮清醒了片刻。 “怎么下來了?”他倚著徐偈,睜開眼,嘟嘟囔囔道。 “能上馬嗎?”徐偈低頭道。 “……嗯。” 章圓禮叫徐偈攙扶著,乖乖爬上了馬。 徐偈剛要去牽自己的馬,卻見章圓禮呼啦一聲趴在馬上,身體悄悄往一遍歪去。 徐偈連忙一把扶住章圓禮,翻身上了章圓禮的馬。 章圓禮感到有人扶上自己的腰,往后一靠,滾到了徐偈懷中。 徐偈策馬行了幾步,懷中的章圓禮一伸胳膊,再次向前俯去,徐偈看他前仰后合,隨時(shí)能栽下馬去,連忙箍住他的腰,“圓禮,醒醒,回去睡?!?/br> 章圓禮卻只管晃他的,毫無反應(yīng)。 徐偈見這樣實(shí)在難行,只得扶著章圓禮重新上了一遍馬,來到了章圓禮前面。 他將背一弓,回頭道:“圓禮,你趴我身上,別亂動(dòng)?!?/br> 章圓禮果真將手臂一伸,環(huán)上了徐偈的脖頸。 細(xì)密的呼吸噴灑在徐偈臉側(cè),他帶著章圓禮一路緩行,穿過戶戶緊閉,早已沉睡的寂靜街頭。 “徐偈……” 肩上的人忽而出了聲。 “怎么了?” “你為什么要退婚?” 徐偈心中一跳,一偏頭,卻看到那人已陷入夢鄉(xiāng)。 徐偈將章圓禮抱回了客棧。 懷里的人很乖。 他大約還有點(diǎn)意識,窩在臂彎里,手環(huán)著自己的脖頸,安安靜靜的,一句話也沒有。 把他放到床上時(shí),那人正朦朦朧朧地看著自己。 徐偈的心一跳。 他慌忙移開眼,給他褪下鞋襪,蓋上被衾,再看他時(shí),那人已經(jīng)睡著了。 徐偈這才把目光長久地落到他的面上。 這其實(shí)是能讓徐偈心動(dòng)的面容。 在徐偈的審美中,他不喜濃艷,不喜張揚(yáng),亦不愛甜美,不愛淺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