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二兒子的前途
“八嘎!” 德川家光的怒火瞬間覆蓋了整個御殿,他怒視著松浦鎮(zhèn)信,心中直有一種被耍弄了的感覺。 而眼前的松浦鎮(zhèn)信就是幫著鄭芝龍肆意的戲弄他耍弄他的幫兇! “我要殺了這個國賊!” 德川家光手背上青筋暴露,一股凌厲的殺氣直籠罩了松浦鎮(zhèn)信,后者再不敢有片刻遲疑,立刻說道“鄭芝龍希望將軍大人能下詔斥責(zé)薩摩島津家!” “因琉球國乃是大明之屬國也,縱是弱小,亦不當為島津家所把持?!?/br> 言語罷就再不敢有半點多余的動作,把腦袋死死的扣在地上,靜靜地等待著命運的降臨?,F(xiàn)在他真的有種刀口上跳舞的感覺。 雖然鄭芝龍的這四個條件……,并沒在徹底的羞辱日本,羞辱幕府。 大殿內(nèi)寂靜的落根針都能聽得到,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大氣也不敢有。 直到德川家光緩了一口氣,手中的刀并沒有斬落下,才叫殿內(nèi)所有的人都大松了一口氣。 松浦鎮(zhèn)信身為信使,他只是信使。所有的可惡都是鄭芝龍的啊,松浦鎮(zhèn)信本身并沒大的過錯。尤其是在長崎事件上,松浦鎮(zhèn)信不僅沒過錯,反而有功。 德川家的尊嚴和權(quán)威本來就被觸動著了,這個時候?qū)④娂夜庠贌o緣無故的斬殺松浦鎮(zhèn)信,斬殺外藩的大名,這豈不是沒事兒找事么? “滾出去,通通滾出去!” 德川家光的聲音宛如冬季的寒風(fēng),所有的人一個字也不敢多說,紛紛退下去。然后看著空蕩蕩的大殿,德川家光無力的把刀子丟在地上,自己也向地上一攤,無力的坐著?,F(xiàn)在他不想再保持什么將軍的威儀了。 鄭芝龍和松浦鎮(zhèn)信,就仿佛一個善于勾動人心弦的魔鬼,幾次波動他的心神,一緊一松,一松一緊,德川家光現(xiàn)在連生氣發(fā)怒的力氣都沒有了。 下詔持著島津家,關(guān)于琉球國,顯而易見鄭芝龍是要對薩摩藩下手了。 而薩摩藩作為西國首屈一指的強藩,始終是幕府的眼中釘之一。 鄭芝龍如果能斬斷薩摩藩對琉球國的束縛,不止是砍斷了島津光久的一條胳膊,表高十萬石還多的琉球國的脫離,必然會給薩摩藩帶來沉重的一擊。 可更重要的是——這事兒只要運作的好了,反倒有助于家光重塑幕府的尊嚴和權(quán)威。 他心中有個感覺,這一條件雖然是鄭芝龍?zhí)岢龅?,說來也是為了掐住琉球國,但保不準還有可能是為了給自己一個甜棗吃。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這是強者對弱者慣用的手段。 鄭芝龍算的上是一位強者,可幕府也絕不是弱者,如此做,鄭芝龍更是為了交好幕府。 德川家光就是這么想的,也所以他現(xiàn)在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被鄭芝龍一氣一喜,一喜一氣的,真是有點身心俱憊了。 “松平信綱……” 德川家光好一會兒才收拾了心情,對外高聲叫喊著。 立刻的,松平信綱的回聲就響起“請您吩咐,將軍大人。” “你去見鄭芝龍,好好的跟他談一談?!?/br> 無論是之前的三個提議,還是稍后的一個提議,都需要詳談,才能敲定的下來。 松平信綱是他手下最得力的重臣,無論是平定島原之亂,還是完成鎖國體制,整備幕府的職務(wù),制定寺社奉行、勘定奉行等職制,松平信綱的身影都屢屢閃現(xiàn)。 “嗨!”松平信綱狠狠地低下頭。 …… 距離江戶御城不多遠的海面上,最大的一艘福船上,鄭芝龍正跟自己的便宜兒子,已經(jīng)改名鄭平的田川七左衛(wèi)門談?wù)撈饘W(xué)業(yè)知識上的事。 鄭平日后肯定會以‘田川七左衛(wèi)門’的身份來日本的,但那不是現(xiàn)在。 鄭芝龍對他的認識在這些日子的接觸中已經(jīng)有了了解,怎么說呢,這孩子并不差,不管是體格,還是文化,亦或是性格上,這孩子已經(jīng)算不錯的了。畢竟他早年在平戶藩居住,后來又挪到了長崎,處在這么個地方里,肯定見多識廣。 知道天下并不是只有眼前的這一畝三分地。 但他對于海外的了解顯然還很少,有些“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意思。 而且學(xué)業(yè)上偏向于四書五經(jīng),畢竟這是早前的鄭芝龍所便顯出的傾向么。對數(shù)學(xué)還是有一些接觸的,對商業(yè)也有些耳聞。性格上,沒鄭森來的剛毅。因為他從小到大都在田川氏的精心呵護中長大的,而鄭森呢,卻早早離開了母親。 鄭芝龍有時候想著歷史上鄭成功的性格缺陷,就覺得家庭因素對孩子的性格塑造真的有很大的影響。 鄭成功的性格缺陷很定跟他小小年紀離開了母親的關(guān)懷,就需要自己獨立生活有關(guān)。 想來早前的鄭芝龍雖然很疼愛鄭森,卻肯定不會多么露骨的表現(xiàn)出來。因為嚴父慈母么,這才是中國家庭的標配。雖然鄭森自小就很優(yōu)秀,可如此只會讓鄭芝龍把更多更大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才不會對他無時無刻不‘父愛如山’呢。 可是鄭成功的人生歷程中,卻是只有嚴父而沒有慈母。 他母親不在身邊,顏夫人才不會接近他呢。 在自身的生活里沒有一個自始至終都關(guān)愛他、體貼他的人,沒有一個為他遮風(fēng)擋雨的人。一切都要鄭成功自己來做,這般成長來的人,性格要不剛強,人要不好炸毛——聞不喜不快而作怒,具體的表現(xiàn)就是不能容忍不順自己意思的事兒,對事也好沖動,因為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稍微遇到不痛快的事兒就要爆發(fā)出來,比如對下人約束的很嚴格,賞罰苛刻。 因為若不如此,那他保不準都活不大呢。 但鄭平呢?這是一個自幼就在母愛的大海中浸泡的人,他性格上的剛度,他外在的攻擊性,自然遠不如鄭森強烈。但田川氏沒有一味的溺愛他,沒有把鄭平養(yǎng)成一個媽寶男,鄭芝龍覺得真很難得了。 丈夫一分別就是十幾年,大兒子在身邊長到七歲也離開了,只剩下一個襁褓中的次子,很多女性怕是都會使勁的寵愛溺愛吧。橫豎她也不是沒錢。 鄭芝龍年年都為他送著錢的。 “你知道荷蘭,知道葡萄牙,知道西班牙,還知道天竺,知道歐羅巴,但你知道荷蘭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的歷史嗎?你知道天竺的歷史嗎?知道整個歐羅巴的歷史嗎?知道整個世界的歷史嗎?” “所以,你就要上學(xué)?!?/br> “學(xué)校里有很多門課,歷史課就是其一,不斷有中國歷史、日本歷史、朝鮮歷史,還有歐羅巴歷史。讀史使人明智。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br> “今后你也會是獨霸一方的君主,別忘了這句話?!?/br> 鄭芝龍絮絮叨叨了一堆,鄭平聽得很用心,也很激動。鄭芝龍那話語里的潛臺詞已經(jīng)很明白了,想到大哥給他透漏的消息,鄭平可不就喜歡得緊么。 “數(shù)學(xué)也很重要,至少你要能看懂賬冊,省的被人蒙了不是?它能叫你的腦子考慮事情更加周密?!?/br> “再一個是地理。咱們生活的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大,西夷漂洋過海的來到東方,你只看他們帶來了多少的利益,就不想知道他們究竟走了多么遠,在來到中日前,又在沿途路上干了什么嗎?” “地理這門課程有一段要跟歷史結(jié)合來,等你這兩門課都學(xué)通了,你就會發(fā)現(xiàn),你自己眼里的‘世界’已經(jīng)不一樣了。” …… 鄭芝龍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也很有話嘮的潛質(zhì),但他的這些啰里啰嗦的話卻讓田川氏母子三人都欣喜的很。尤其是‘初來乍到’的田川氏和鄭平,兩人怕是做夢都不會想到鄭芝龍會表現(xiàn)的如此體貼,而且一直都這么親和。 倆人與鄭芝龍之間的生疏感飛快的消失中,鄭平整天更是笑容不斷,只覺的這般的日子真的美極了。 在他的心中,鄭芝龍滿足了他對‘父親’這個詞匯所代表的一切的渴望。 倒是田川氏還有些擔(dān)憂,在聽到大兒子說,鄭芝龍要向幕府將軍要一個大名的時候,她人都傻了眼。這完全是打破了她的認知,‘大名’還能這般做的? 即便知道鄭芝龍索要的地方只是荒涼的蝦夷地,她也有一種不真實感。 而可接著涌起來的就又是擔(dān)憂…… 蝦夷地的蝦夷人可野蠻的很啊。自己兒子去到蝦夷地的北部做大名,那樣偏僻苦寒的地方,不來說身份門楣上的變更,只說生活,她是真的有擔(dān)憂。 “什么事兒都要一步步的來?!?/br> 鄭芝龍捋著自己的小胡子說“德川家的江山也不是一口就吞吃的,不然德川家康怎么會有老烏龜?shù)耐馓??我鄭芝龍的兒子,又怎么可能一輩子都窩在蝦夷地鎮(zhèn)夷抗寇呢?” 德川幕府現(xiàn)在搞的參覲交代制很叫地方大名惡心,老婆孩子都在江戶做人質(zhì),自己一年的時間,一半在江戶,一半在藩中。而且幕府不讓乘船,偏偏日本山地眾多,交通尤為不便。一些距離遠的大名,路上就要耗費很長的時間,一年時間里能待在藩中處理事務(wù)的時間可能都不足一百天。 這項規(guī)定就是在限制大名的權(quán)利??偟膩碚f,大名一般只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呆在領(lǐng)地,另外三分之二的時間,不是呆在江戶,就是在前往江戶的路上,或者是返回領(lǐng)地的途中。特別是那些領(lǐng)地偏遠的外樣大名,來回一趟,一年就沒剩多少時間了。當然,對于那些離江戶比較近的大名,幕府也相應(yīng)延長了他們在江戶的時間——總之幕府盡可能的減少大名在領(lǐng)地的時間。 大名長期不在領(lǐng)地,藩政大權(quán)只能交給家臣團處理。這就使得到了幕末時,一些大名被家臣團架空。雖然一般家臣團的人數(shù)都較多,因為他們的領(lǐng)地小,單個家臣沒什么能力單獨掌權(quán)。 而且參覲交代是一種軍役,大名一般會帶很多隨從前往江戶,而幕府也不會給他們一個大子的報效,大名要自費出行。這對于大名來說是不小的財政負擔(dān),很大的打壓了大名的財政實力。 鄭芝龍才不會叫自己兒子年年都大費周章的去江戶被耍猴呢,特地點了這個,以鎮(zhèn)壓蝦夷地和預(yù)備防備沙俄北寇為由,五年才入江戶參覲一回。 。